纪霖深打开另一封回信,迅速扫了一眼,又返回第一封。
“选第一家,第二家要求去当地工作。” 他毫不犹豫替她做出了决定。
分居两地,想都不行。
正准备将手机递回去,却看到温蔷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他不虞,难道她还真想跑那么远?
温蔷直视他:“你什么时候学的法语?”
“......”
空气有片刻的寂静。
也是一瞬间,纪霖深才反应过来。
刚才第二封邮件,那个法资公司,是用法语写的回函。
温蔷直勾勾地盯着他。
刚才让他打开第二封邮件时,本来还想翻译一下内容,结果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看完了。
忽然就想到那次在车上他帮她完成的填词游戏,速度跟他刚才看邮件有得一拼。
温蔷不打算跟他拐弯抹角了:“你会法语?”
纪霖深微怔,承认了:“嗯,会一点。”
见她良久不说话,又补充道:“之前简单学了一些。”
“有多简单,不需要翻译都能听懂的那种?”温蔷不留情面。
纪霖深没答话了。
“那你还骗我,你还装听不懂,你还要什么翻译?!”温蔷愤愤的。
她回想着以前跟在他身边为他翻译的种种场景,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被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
这个翻译得不行,那个词用得不准确,我是这个意思么,都没表达完整。
脑补了一番他的想法后,胸腔里像是一团火气窜了上来。
纪霖深薄唇抿着,没回答。
还能因为什么?
他想让她待在他身边,无论什么形式都好。
“纪霖深你这个大骗子,我不跟你睡一起了,我要过去了,你别拦着我。”
温蔷嚷嚷着要掀被子下床,结果回头,看到纪霖深一脸镇定地看着他。
她又扑打过去:“你竟然真的不来拦我!你这个大骗子!”
下一秒,温蔷的手腕被纪霖深握住,压在了枕头上。
周遭只剩窗外传进来的风声。
忽然,温蔷听到纪霖深的声音:“我的错,别生气了,行么?”
她微微仰头,看到他弯腰冲她说话的姿势,带着点示好的意思。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态度。
她愣着神,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所以,纪霖深这是在服软?
她嗫嚅了下,其实,也没有很生气......
“两个公司都不要去入职了,尝试一下个人单干。”纪霖深继续道,“这个月底我公司有个新品发布会,会有各国的与会人员,法语部还差一名同传,能请你去么?”
温蔷哼了下:“那要看我档期满不满。”
纪霖深亲了一下她的手指,语气充满商量的意味:“那我们这种关系,是不是能享受一些优先权?”
——
月底是致远科技新品上市的日子,这次新品发布会规模盛大,邀请了全球各国的有联系合作的公司代表莅临。
因为是下一个季度主推的新品,所以纪霖深会亲自上台做展示。
而那几名来自法语国家的代表,便由温蔷全权负责。
温蔷算是第一次以个人的名义接活。
纪霖深这个提议实则给了她一个念头,如果后续不打算入职公司,自己成立翻译工作室或许也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纪霖深支持她的决定,反正资金他有的是,她愿意闯自己的事业,他随她开心。
这次的机会也是纪霖深给她的一条试路石。
温蔷第二天就拿到了资料,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
节奏仿佛回到以前在翻译公司上班的日子,有目标有希望,每天过得充实而有条不紊。
就这样准备了一周,纪霖深每天下班,都能看到她在客厅窗边的小方几上写写划划。
他基本上不会过问她的进度,因为他对她的能力完全信任。
只有偶尔见她坐得太久了,会过去捏几下她的脖子,随口问句:“怎么样,还能胜任么?”
温蔷仰头冲他一笑,阳光正好照进眸子里,自信灿烂:“当然。”
在美国的那段时间里,她并没有放弃自己的专业。
在那些夜晚,她每每回到自己租住的小房间里,都会拿出纸笔,带上耳机,听着国内的新闻,同时再以流利地法语说出来,然后再反过来法翻中。
一遍一遍,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这是她赖以傍身的依靠,她不能松懈。
这两年来她明白了,所谓的金钱与大房子,不过是过眼云烟,随时都可能被夺去。
只有自己的才能,只有自己的实力,才真正属于自己。
才能让她熬过那无数个迷惘又痛苦的夜晚,才能让她平稳地度过人生随时可能遇到的低谷期。
发布会前一天,温蔷依然坐在那个小方几上忙碌着。
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纪霖深公司产品的资料。
作为翻译,准备工作会持续到最后一刻是常有之事,以防现场出现意想不到的意外。
她面前有个笔记本,正在上面写写划划,记录着重点。
纪霖深走了过去,站在她身后的位置,低头看她。
温蔷很认真专注,没有发现他站在那里。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一截细白的手腕。她的皮肤纤细又白嫩,似乎一点都没有被生活所摧残得粗糙。
他低下头,下巴枕到她的肩窝。
温蔷被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一颤,侧头嗔怪了他一句。
就是这样一侧,她的唇正好亲上他的唇角。
一触即离。
他唇角弯起,天降福利,防不胜防。
温蔷见让他白白占了便宜,立马转了回去。
但纪霖深却不想这样浅尝辄止,她的唇瓣又软又甜,勾得他心潮澎湃。
只一下怎么能够。
他的下巴依旧枕在他的肩头,手将她的披肩发撩开,然后顺着锁骨就这么滑了下去。
落于某处时,轻轻一捏。
直白露骨,毫不避讳。
温蔷忍不住身子一跳,扭了下肩膀想要躲开他的骚扰:“哎,我在忙正事。”
“你不是早已经看完这些资料了?”纪霖深跟她说话的同时,手并没有停下,已经单手解开了她胸口处的纽扣。
温蔷还是想抵抗一下,抓住他的手指:“再、再看一遍,万一明天有什么超纲的刁钻问题呢?我总得能翻译出来。”
纪霖深却不管这么多,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膝盖内侧直接将她抱起来。自己坐到了椅子上,然后将她放到自己腿上。
头低下,温热的唇在她的锁骨处轻咬啃噬,手也更加肆无忌惮。
他宽慰她:“别担心,要是问题超纲了,我就直接用法语回答,不用你翻译。”
温蔷握着笔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让笔掉落到了地上,滚到了茶几底下。
被纪霖深横抱起来朝着卧室走去的路上,她想,自己确实是意志力太薄弱了。
被扔到了床上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这是回来后第一次,素了半个月,两人都有些失控。
正值厮缠碰撞之际,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纪霖深本来不想管,他现在的全部热情都在温蔷身上。
但响声一直不停,誓不罢休。
他似乎觉得很打扰兴致,眉头紧锁着伸手拿了过来。
温蔷以为他要接听,急忙把嘴闭得紧紧的,又用手挡上,唯恐发出一丝不该被听到的声音。
但纪霖深似乎没有接,点了一下,铃声就消失了。
他又划了下屏幕,看了几秒,按键回了个什么信息。
与此同时,温蔷抓着他的肩膀,指甲掐着他的肌肉想让他慢一点。
她怕被他弄出声。
但是一波又一波的动荡汹涌而来,让她呼吸不畅。
她不受控制地朝两边摆了摆头,眼角都憋出了泪水。
十几秒后,纪霖深直接关机了,将手机倒扣到一边。
然后才将注意力又全数转回温蔷这里,看到她将自己嘴死死捂住的样子,眉尾稍挑,觉得好笑:“你在干什么?”
温蔷没回答,红着眼角看着他,眨巴了两下。
纪霖深凝视她片刻,将她的手拨开,俯身亲吻下去。
他用舌尖撬开了她的唇,声音蛊惑:“嗯...现在可以叫了......”
......
第二天下楼,温蔷看到张姨已经做了满桌子的早饭。
是家常青菜小粥,但是配菜摆了满满的一桌,有秋葵,有海参,尤其丰盛。
虽然张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看起来大有给纪霖深补补的意思。
温蔷扫了一圈,不安:“不会是...我们昨晚动静太大了?”
纪霖深没有说话,默认了,端起碗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粥,又淡定地夹了一根秋葵。
他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但是温蔷脸上火辣辣的,局促得很,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都怪他!
两人就这么吃完了早饭,准备出发一同前往会场。
玄关处,纪霖深拿了根领带,直接放到温蔷手里,一副再自然不过的模样。
温蔷悄悄白了他一眼,还是将领带搭过他的后颈,为他系了起来。
纪霖深双手揣在兜里无事可做,随口跟温蔷闲聊:“这次发布会结束后,我们这边应该就就能跟法国歇尔公司签协议了。”
“这么快?”歇尔公司是法国芯片行业龙头,温蔷以为要跟这种公司合作都要拉锯很久。
“嗯。公司市场部的人昨晚紧急加了个班,讨论了两个小时,做出了一个报价提案。趁着他们总裁亲自来国内,赶紧落实比较好。”
昨晚?
温蔷立马想到:“所以那时候打电话是为这事?”
纪霖深嗯了一声。
“......这么重要的事,那你怎么都不跟他们一块协商?”还有功夫来骚扰她。
“我在他们最后计算出的价格上做了微调。”
温蔷动作略停顿了下,所以当时,他是在用手机回复这个?
他是怎么做到,在那种时刻还能同时思考出一个更合理的报价的?
她简直惊呆了:“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一心两用的?”
纪霖深笑着垂了垂眼,低头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嫌我没伺候好你,那今晚再给我一次机会?”
温蔷放开他的领带,身子往后缩了缩:“不要了不要了。”
她拿了大衣,转身就逃出家门。
温蔷刻意没有跟纪霖深乘同一辆车,而是自己去别墅区外的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坐在后排,不经意间扫到后视镜里自己的模样,她视线停顿了半晌。
穿上了许久未碰的职业套装,头发服服帖帖地挽到了脑后,连碎发都用夹子别了到了耳后,露出整张白皙精巧的小脸,看起来很是干净利落。
她身上没有饰品,也没有使用香水,保持了一名译者最专业的的姿态。
再次拾起本行,像是如初入行时满腔热爱又赤忱,又好像有了岁月留下的积淀。
致远科技的发布会就设置在公司总部的大厦会议厅层。
温蔷好久没有踏入过这里了。
玻璃幕墙在冬日暖阳下熠熠生辉,六角星柱落在她眼里不再冰冷刺眼,而有了一种钻石般的光彩。
这是她职业生涯开始的地方,现在又成为她重新出发的起点。
不过短短一年,竟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大门处,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等待着她。
一路带领到达会议层,温蔷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后方的翻译厢。
落座后,她往前方一望,看到了纪霖深的背影。
刚才带领她进来的工作人员已经朝着他走过去,似乎在通知他人已经带到。
但还没等纪霖深转头,温蔷已经垂下了眼,避开与他接触的视线。
她现在是一名工作人员。
她开始熟练地调试着设备,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息下来。
这时,主席台上传来了话筒的声音,开始试音了。
她也将头上的麦克风位置微调了一下,专心聆听着,好检查收音效果是否正常。
产品发布会很快就开始了。
纪霖深一身墨色的考究西装,站在台上进行着展示。
温蔷坐在下面的翻译专属小隔间里,身着深蓝色工作制服,带着耳麦,手里握着笔,边记录边流利地输出。
纪霖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条理清晰,有条不紊。
温蔷的同传嗓音清脆,咬字分明,不急不缓。
两股声音再次重叠起来,像是一条河流被礁石分截为支流,经过了起伏跌宕,又再次交汇。
后面回答问题的环节也很顺利,都是温蔷有所准备的,没有任何知识点超纲。
她一边记录着,一边流畅地表达着。
四十分钟的发布会仿佛转瞬即逝,信息量丰富而表达言简意赅,切中肯綮。
结束时,纪霖深再次上台,简单进行了致谢。
现在的他,已经历练得愈发沉稳,但冰冷的外壳似是被一点点剥离,谈吐间挥洒自如,多了几分鲜活。
顶灯投射下来,整个人都嵌在光影里。
沉缓的嗓音从话筒里流泻出来——
“非常感谢此次莅临产品发布会的各公司代表、同僚、记者,还有...”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尤其谢谢在场的翻译,谢谢你们的付出。”
最后一句话让温蔷一顿。
笔尖在笔记本上划了长长一道。
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落到其他众人的耳朵里,不过就是句处处周到的官方感谢词,最多觉得稍稍赘述了一些。
只有她知道这里面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