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轩哲的直播间却从来不会出现这种行为。连麦到女主播女粉丝时，他边界感从来都把握得很好，总稳稳地接住对方抛过来的梗，不让人难堪。正如游戏里他总能稳稳地攻下对方水晶。
这样的人在这行太稀有，以致于他的直播间里聚集起了越来越多同样热爱游戏的女孩子，这样是公司里第一批大规模的女性用户，以这批用户为基本盘公司又精准开发了两款产品，继而才渐渐做大，打出了知名度，成为直播界的龙头企业之一，这是后话。
车仔面吃完，清瑶决定明天就出趟差去拜访这位年纪轻轻的电竞偶像。
顺着工作室的地址找过去，一路上绿化越来越浓郁，离市区越来越远，出租车越开越快，清瑶喜欢爸窗户打开，让车内也充满着草木的清新味道，这是常年蜷居于城市一隅、打开车窗就会吸到汽车尾气的人太久没体验过的感觉。
下了车，清瑶进了一个看起来颇高档安静的小区。保安严格地盘查和登记了清瑶的身份，幸好来之前和轩哲的助理联系过，他打过招呼，清瑶才得以顺利进去。
小区入口是一个高达两米的喷泉，跟常见的喷泉又不太一样，它建在了假山上，九曲十八弯，有种精致又返濮的美感。这里好像丝毫不考虑土地使用效率，完完全全当成一座花园来设计，清瑶像刘姥姥入了大观园似的，逛了半天，才找到工作室的门牌号。在这种地方工作，确实很会享受啊。清瑶不禁感叹。
轩哲的助理兼经纪人出来迎接她，经纪人姓刘，是个三四十岁的青年人，带着金丝边框的眼镜，看起来十分儒雅。他客气地主动开口：“你是莫小姐吧？轩哲在二楼，我先跟您聊一聊吧，等会再带您见他。”
清瑶不算漫长的职业生涯里搞定多很多难搞的主播或经纪人。这位看起来十分讲道理，清瑶很有信心。
“刘先生，我这次来是带着十足的诚意的。我们银禾科技和轩哲合作的这三年里，可以说是相互扶持着成长起来的。相信你对我过来的目的也是比较清楚的，所以我也就直入主题了。不知道这一次续约你们犹豫的原因在哪里呢？”
经纪人喝了一口手上的咖啡，迟疑了一会，才开口到：“其实不是银禾的问题。虽然也有很多其他的平台找我们，但是老东家毕竟有感情，我这边其实也劝过轩哲和你们续签。但问题是......”
他不再往下说，清瑶察觉到了原因所在：“是轩哲本人有其他意向？”
“准确地说，轩哲他谁也不打算签了。
第13章 轩哲
很小的时候，轩哲的父母就离异了。
他的爸爸是个音乐家，会很多种乐器，曾经也写出过几首有知名度曲子，被流行歌手传唱。轩哲的妈妈是个爱才的人，对这位才华横溢又体贴周到的音乐家一见钟情，即使他彼时穷困潦倒，面临着创作出的许多作品卖不出去，过完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处境，她也不顾家人的反对要嫁给他，从北方追随音乐家一路南下，不惜与家里人断绝了关系。可惜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有情饮水饱的童话，在轩哲妈妈生下孩子之后，初为人父的音乐家却在家庭和梦想之间选择了后者，家庭反而好像成为了他事业的累赘。他常年常年地不归家，即使偶尔在家里短暂地待几天，也是和妻子争吵不断。
爸爸抛妻弃子地追求梦想，可是却并未成名，经济困难到一度连自己的温饱都难以顾及，自然也不会有多余的钱寄回家里。轩哲的妈妈终于意识到自己要为年轻气盛时的冲动而付出怎样的代价，然而她的自尊心却不允许她承认自己看错了人，去伸手向父母寻求帮助。她决定自己抚养这个孩子，为了把轩哲带大，什么脏活苦活都做，一双纤纤玉手如今已然长满了冻疮。
家里不是没人就是在吵架，轩哲渐渐不爱回家，放了学就在外游荡。和家庭的关系不好，也养成了他不爱说话的性格，在学校没什么人和他交往，一放学游戏就是他最亲密的朋友。后来他开始做兼职，赚了钱就去网吧，练出了一手打游戏的技巧。
19岁那年，轩哲长年累月劳作的妈妈被诊断出患有胶质瘤，这个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厄运。轩哲虽然表面叛逆，骨子里却对独自带大自己的妈妈有极深的感情。一个叛逆期少年突然面临生活上精神上的双重压力，彼时他大学还未读完，家里没了经济来源又面临巨额医药费。听说做主播来钱快，轩哲决定凭着游戏技术碰碰运气去开直播。
一开始虽然不火，但每天都播，场场不落下，起码能拿个保底工资和全勤奖。后来渐渐有了名气，公司的分成加上不断找上门的广告代言，妈妈医药费终于有了着落。但是轩哲学业已落下太多，他只能休学，开始做起了全职主播。如今三年过去，轩哲在直播圈里也算是风生水起。
然而胶质瘤十分难治，反反复复的病情将轩哲的妈妈折磨得痛苦不堪。终于在经历了一次严重复发后，她没能再醒过来。
“轩哲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可能本来就不适合直播，这么久了，他其实也还是不习惯直播间的热闹，被这么多人喜欢着对他来说其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不希望粉丝们毫无节制地为他刷礼物。妈妈生前的挣钱方式十分不易，也常常教导他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赚钱，拿自己应得的。打打游戏，钱就源源不断地入账，这样的赚钱方式让他常常有德不配位的惶恐。这份职业也一直得不到妈妈的认可。做主播再不好，起码赚到手的医药是真的，这也是他三年来从不间断每天直播的动力。而现在救不回妈妈，赚再多钱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了。”经纪人看起来和轩哲有极深的感情，说到这时他的表情十分心疼。
“轩哲的妈妈，走得很痛苦。本来经过这三年的化疗，她的脑瘤已经逐渐好转，而且体力也渐渐恢复了几成，免疫力也上来了，不像之前那样容易感染。可是几个月前，她又突然变得嗜睡，半睡半醒间经常说胡话，后来渐渐认不清人，有时候连轩哲都不认识，但却很坚决地不想去医院。轩哲没有听她的话，坚持把她送过来了。其实当时医生已经断定她没有几个月可以活了，建议轩哲去联系临终关怀的医院，这样起码可以陪着她度过最后的时间。但是轩哲当时太冲动了，只觉得就算有一丝希望，也要把妈妈救活，哀求着医生给她安排手术。但是她没能挺过手术。弥留之际和轩哲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从那之后，轩哲就不肯原谅自己。他总觉得是自己提前结束了妈妈的生命，亲手杀死了她。他把自己关在楼上，几天几天地吃不进一点东西。几天前，他自己也昏迷住进了医院。昨天好转了一些，他醒了过来，就立即要求出院。在医院，他总想起他的妈妈。”
故事听到这里，清瑶终于意识到这一单签下的机会渺茫。但从私人情感上来说，她又忍不住地开始心疼这个男孩子。或许，不续签也许对轩哲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然而敏锐的职业嗅觉又告诉她，轩哲绝对不是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不适合直播，他能这么成功绝非偶然。三年的经验已经让他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而且是现在直播界极其稀缺的风格。只要银禾好好包装，抓住时机加大推广力度，轩哲的影响力还能再上一个层级。他的人气是市场选择的结果。
只是现在，他需要的可能不是美好的事业发展前景，而是有人告诉他，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他的错。说到底他还只有二十二岁。清瑶二十二岁的时候刚参加工作不就，出一点点小失误就会心里负担大到崩溃。她想象不出，轩哲要怎么度过这个坎。
“我想去看看他。”清瑶看向刘经纪人，带着一丝恳求地说。
经纪人很诧异，没想到清瑶这么百折不回，他提醒到：“莫小姐，刚刚跟你讲了这么多，其实也是想让你知道，轩哲可能真的没什么续约的意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