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理了理头发,走出郁霄办公室。
在她关门的那一刻,郁霄的解释已经到嘴边,终究是没说出口。
下午,惴惴不安了一中午的财务总监终于找到李恒,小心翼翼地拉他去露台抽烟:“李总助,是不是我上午哪句话没说对,把小郁总惹了?”
李恒几乎是立即就懂了他在说什么,摇头叹气。
他今天也不好过啊!
今天这阵仗,他再怎么没眼色,也弄明白了小季和郁总的关系。
可郁总的“妹妹”出来之后,两个人就不对劲了。
他在郁总身边都要窒息了,回到办公室想活跃一下气氛,只有他和郑好尬笑,小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下午的例会,小季倒是表现得正常。可为什么偏偏要隔着他坐!
每次郁总看过来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身上被郁总的视线烧了个窟窿。
开完例会,郁总的脸更沉了,让小季留一下,小季还说他给她的合同还没译完。
刚才,她还跟他说,她的合同里没有“接送总裁上下班”这一项,麻烦他给郁总安排车。
这下,傻子都能看出他们两个有矛盾了。
李恒接过财务总监的烟,拍了拍他的肩:“不怨你,怨造化弄人。”
财务总监:“……”
愤怒中的季初景效率极高,这一下午的活儿都干得七七八八。
她活动了下脖子,瞥见郁霄办公室的大门紧闭着。
憋着不说是吧!
季初景更气了。
她嘴上说得好听,过去的事情不计较,可真正面对郁霄,她发现她还是在意的。
极其在意。
季初景低头,翻出微信,视线在郁霄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急速地划走,像是被屏幕烫到了一样。
她找出谢闻娇的微信,打开聊天界面,发了一会儿呆,又关上了。
季初景干脆把手机关掉,看着电脑的显示屏,余光却是不是瞟向手机。
手机一直没亮,连个卖房子的电话都没有。
“今天难得不加班,姐,去嗨吗?”
快下班的时候,郑好就在偷看季初景了。
她已经坐在那里开屏锁屏有十六次了,盯着那页文件就没翻过,也就在屏幕变暗的时候下意识地晃动一下鼠标。
她想问李总助郁总今天怎么样,李总助支支吾吾地跑了。
情侣吗,难免吵架,肯定是郁总惹初景姐生气了呗!
郑好过来拉她:“何以解忧唯有帅哥。是不是郁、你男朋友惹你生气了?走,我带你去消消气!”
季初景抬手看了眼时间,“他晚上不是还有个线上会议,你怎么现在就走了?”
啧,都只叫“他”了,看来这架不小。
郑好摇摇头,原来吵架吃亏的永远是女人。
她有点愤愤不平了,“郁总中午就跟我说,晚上的会往后推。他三点就出去了,还是李总助送他的。”
狗男人自己没事人一样,初景姐还难受着。即便是总裁,她今天也要骂他一句狗男人!
季初景怔住,忽然有些疲惫。
她勉强扯出个笑:“谢谢,改天吧。我今天有点累了。”
坐电梯到地下车库,开锁,拉开车门坐下,季初景才发现,她坐在了副驾驶。
虽然每次都说是送他,可他一直在当她的司机,她都习惯了。
季初景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开始混沌,季初景窝在副驾驶里睡着了。
手机一直在响,季初景才被吵醒,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是早上的闹钟。
周围已经空空如也,季初景才想起,她在车里睡着了。
好像生气伤心的时候,就格外想睡觉。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定睛看去,是郁霄的。
睡了一觉精神变好了一点,看到郁霄的名字心里那根绷着的弦松了一些,压着唇角接起了电话。
“郁总?”她想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静一点。
“那个……嫂子、不是,小姐姐,”对面的声音变得闷了,像是捂住话筒在说话,“到底怎么叫啊!行行行,就你事儿多!”
不是郁霄,季初景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情况,郁霄出事了?
对面的男声熟悉,透着尴尬:“那个,霄哥在我这里,人吧……情况有点不好,你能不能来接他一下。”
季初景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声音,是周一眠。
她也不紧张了,在周一眠那里也不会让他挨饿受冻。
“现在是下班时间,小周总,这个我不负责的。”季初景硬邦邦地回绝。
“你看,我就说……怎么办啊!”
那边又像是被捂住了听筒,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对面换了个人,声音清淡:“季小姐你好,我是宋寻。”
宋医生,季初景更放心了。看来也不是身体上的问题。
“郁霄的状态不太好,你知道他的病的,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季初景沉默了一会儿,“在哪儿?”
“小姐姐你到午夜阳光来,有人会带你来!”
像是隔着很远在喊,季初景草草跟宋寻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郁霄这种应激状态还没好?
季初景不敢耽误,匆忙从副驾驶下来,开车去了午夜阳光。
夜幕降临,午夜阳光这种地方才开始它的快乐。
周一眠挂了电话,偷偷扒着门缝向包厢里看,问宋寻:“你说,她真能来吗?”
宋寻撇撇嘴:“死马当活马医吧,好过他在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
周一眠急躁地搓手:“这是怎么了,上个月我还听别人和我抱怨霄哥在拍卖会上非跟他抢一块红宝石,我听说就是给那位的,怎么这么快就……黄了?”
宋寻捂住他的嘴:“进去小心说话吧你!”
季初景仅仅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车就停在午夜阳光下。
她报了名字后,果然有人领着她往二楼包厢走。
走廊尽头的地方已经离吵闹很远了,季初景谢过服务生,悄声推开了房门。
郁霄正低垂着头,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手里的玻璃酒杯晃眼。
另一头,周一眠正拿着话筒嗷嗷直叫,“下面给我霄哥来一首《好男人》!好男人不会让她的女人受一点点伤,霄哥,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宋寻嫌弃地骂他“土狗”,两人开始打闹。
季初景快被周一眠气得冒烟了,刚想甩门就走,被眼尖的宋寻看到了。
周一眠的叫喊声戛然而止,尴尬地看着门外。
郁霄似乎终于发现了两人的异样,转头看到季初景的时候愣住。
几乎是瞬间,他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她面前,眼睛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周一眠和宋寻对视一眼,知道露馅了,赶忙跑过来,两人架着季初景进包厢。
“要怪就怪我们,霄哥真不知道,是我们把你叫来的。”
“其实也差不多了,郁霄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已经一下午了,求求了,你们有什么误会赶紧解决。”
周一眠和宋寻说完,逃似的跑了。
季初景揉着被捏疼的手臂:……她还没想走来着。
睡醒一觉的她又觉得战斗力提升了,既然来了,她当然是要问个清楚再走,最起码,要发泄一把!
包厢里还在放着《好男人》的伴奏,郁霄垂眸看着她,眼神却躲着她的。
耳边声音越来越大,季初景觉得太吵,错身要去关了音乐。
她刚挪动脚步,手腕被拉住,发顶沉了一下。
郁霄前额抵在她发顶上,耳边就是郁霄的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低哑哑的。
“我怕和你说了,你会看不起我。”
季初景想转身看他,却被他制住,“你转过来我怕我说不出口了。”
季初景冷笑一声,“你也和郁霁一样,喜欢穿女装了?”
耳边是一声嗤笑,接着就是一声叹息:“郁霁也不想这样的,我们家……不正常。”
“我哥哥在车祸中去世了。你知道的,我是二胎,一直在奶奶家长大,到了上学的年纪才接过来的。我也就大概也就四岁还是五岁才见过一眼他,呵,记不清了。”他说得很慢,可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评判别人的述职报告。“可能是觉得我丢人吧,在他们身边的一直不是我。”
一向说话做事很有逻辑的郁霄,今天这几句话却说得颠三倒四。
季初景知道他哥哥的事,还是事后很久,国内媒体才报道出来的。大家唏嘘了几天,感叹了天妒英才,就又风过无痕了。
季初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轻轻地去牵他空着的那只手指。可能是刚碰过酒杯,他的手指有点冰凉,激得她条件反射地想缩回手。
可郁霄却反手握住了她的。
“那天本应该是我坐副驾驶的,结果他说要和郁敬知谈事,就换了位置。”
郁霄冷笑一声,“我只听到了他和郁敬知要新的跑车。”
“后来出了车祸,他没系安全带,当场就没了。后来我妈就得了阿尔兹海默,有时候认得我,有时候不认得我。记得我的时候就会狂躁,手边能扔的东西都丢向我,说我是杀人凶手。“
季初景从没这样气愤过,她胸膛起伏:“凭什么!又不是你开的车,又不是你要换的位置!”
郁霄无声笑了,贴在季初景头上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没换洗发水。”
季初景庆幸今天洗头了,她问:“你呢?车祸的时候,你有事吗?”
郁霄顿住,又接着说:“有一次在福利院见到了小时候的郁霁,非要说那是她女儿。然后他们就把他带出国,郁霁也是为了我妈才总这样……”
“郁敬知为了他妻子,把郁霁一个男孩当成女孩养在身边。”
“这两年,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只认得和我们长得很像的小孩子,不然就发疯吵闹。”
郁霄说到这儿,喉咙渐渐发涩,他捏着季初景指骨的手顿住,冷笑一声:“我以为我三叔只是在外面找了女人生了孩子,没想到是为郁敬知准备的。他还想培养这个孩子接郁敬知的班。”
季初景有点卡壳:“不是说,那孩子才七岁吗?”
郁霄:“一一,如此丑陋的我和我的家庭,你不嫌弃吗?”
季初景想了几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车祸后你怎么样?你眼皮上的疤痕,不是打工磕碰的吧?”
郁霄沉默良久:“嗯,我当时脑震荡,住了半年的院,有时候记得请一些东西,有时候又浑浑噩噩记不清楚。右眼当时磕到了,也是有时能看清有时是失明状态。”
“持续了多久?”季初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