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升继续侃侃而谈,沈瑜垂眸细听。
“顺福楼”作为济州最大的酒楼,所接待的大都是官吏或者富贵人物,这些人是“顺福楼”的贵客也是常客,常换些新鲜花样的菜食于吸引贵客而言十分重要,而且按照济州的饮食习惯,面食往往是酒席上必点的一道食点,地位非同一般。
沈瑜清楚了赵升的来意,她轻抿一口茶水,抬眸笑道:“升哥,这事好办,不过派一个‘食来香’的伙计去传授一下手艺即可,并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食来香”包子铺中的包子是由张妈所创,后经春燕、沈瑜等一系列改良,考虑到乐安人的饮食习惯,才逐渐形成了如今的食谱系列,难度并不大,重要的是巧思妙想、推陈出新,这些技艺稍微派人过去点拨一下,“顺福楼”负责面食的师傅定会心领神会。
沈瑜答应得这样爽快,连称呼也顺利的由“公子”变为“升哥”,倒是让赵升稍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这是食铺中极为重要的方子,万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甚至做好了花银子购买的准备。
赵升没有马上谢过,他端起茶盏,好似在垂眸打量盏中浮动的茶叶,片刻后才恍然大悟笑道:“沈妹妹是感激我母亲在寿宴上相助,才如此坦诚爽快的帮我,如此,我倒要先重重谢过了。”
“这是原因之一,再有,这包子铺中的面点方子并非不能告诉别人,所以升哥不必多虑。还有,你我母亲是好友,升哥视我为妹妹,我自当尽心相助,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沈瑜柔声解释。
赵升闻言笑了笑,端起茶盏,颇有以茶代酒之意。
“那我真得诚心诚意谢过沈妹妹,但白白劳烦你的伙计我心中不安,该给的谢银还是要给的。”
沈瑜沉吟片刻,垂目笑道:“升哥若真非要给食铺谢银,倒不如帮我一个小忙。”
赵升马上问:“沈妹妹尽管说,只要我能做的,绝不推辞。”
“于你来说,也是举手之劳而已,绝不麻烦。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需要的时候我再登门求你相助。”
两人饮尽杯中茶水,算是敲定了此事,赵升没有多留,他还邀请了几位朋友明日一起去看龙舟赛事,因此拜谢后就离开了食铺。
不远处的巷子口,陆琢一身玄色劲装负手而立,漆黑眸子带着些凉意,一言不发得皱眉看向对面食铺。
食铺掌柜沈瑜正面带笑意与赵升挥手作别,初夏微风拂过,她的裙摆随之飘动,犹如画中美人。
但她眼神所看的方向是渐行渐远的马车,丝毫没注意到对面望过来的冰凉视线。
李昭看到沈姑娘已经转身回到食铺,他揉揉鼻子,不自然得轻咳一声,低声提醒:“公子,衙门议事的时辰到了。”
前几日有商队到衙门报官,声称从乐安北面的大青山路过时遭遇劫匪,商货被洗劫一空。
近几日来,陆琢率李昭、雷捕头一行人彻查了大青山,直到今日方回。
还没回衙门,先绕道食铺前面,就看到了这样的情形。
沉默片刻,陆琢收回视线,淡声道:“先回县衙。”
说完伫立数息,又眯起眼睛看了看赵升马车驶离的方向,尔后一个眼风扫过来。
得,李昭马上会意,一拱手:“我去查清楚那人是谁。”
雅室内,沈瑜垂眸持册静看了片刻,忽然问道:“春燕,这几日可还往县衙送早食了?”
陆琢感染风寒后,沈瑜以沈睿的名义让食铺每日为陆大人送早食,每次都是牛婶将食盒提到后院,再将空食盒送出,也不知陆琢有没有吃过,风寒是否痊愈。
春燕正在整理账册的动作一停,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马上走到沈瑜面前,拧着眉头说:“小姐,早食每日都送,但奇怪的是,陆大人现在胃口越来越大,那些东西完全不够吃,牛婶说明天还要让送双份的过去呢。”
“双份?”
“嗯,”春燕重重点头,“陆大人的风寒肯定已经好了,不然怎么会食量大增?”
沈瑜默了默,以手支着下巴,思量片刻后眼神蓦然黯淡下来。
风寒是好了,但一个人的饭量怎么会凭白无故增加那么多?
她与陆琢多次一起用饭,清楚他的喜好和饭量,所以,送去的早食应该是与他的表妹一起享用了吧。
沈瑜起身凭窗而立,凄凄清风吹来,将方才那些愁思慢慢吹散。
她伫立良久,忽然说了一句:“春燕,若是可能,我打算将脂粉铺开到济州去。”
赵升在济州有酒楼,可以借用他的人脉和客源试探一下“颜如玉”自行研制的脂粉是否受济州女子的欢迎,若是确有销路,那后期便可以顺势在济州开一家“颜如玉”的分铺。
春燕听到这话简直喜不自禁,如今“食来香”在乐安食铺中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颜如玉”脂粉铺的生意也蒸蒸日上,没想到沈瑜竟还有要进一步将铺子生意做大的打算。
“小姐确有远见,”春燕由衷赞叹,“这样最好了,如果咱们铺子挣了大把的银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了。等老爷回来,看到咱们家住得好吃得好,最好小公子再高中进士,沈家不就又起来了么?”
顿了片刻,似是安慰沈瑜,春燕双目炯炯盯着自家小姐,郑重其事道:“等有了银子,沈家家大业大,小姐可以招个最好的上门女婿,天下男子那么多,一定能挑出一个比陆大人还俊的男人出来!”
沈瑜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且不说她们如今只是有两家小小铺子,离家大业大还有天堑之距,但春燕让她招个上门女婿的想法确实别出心裁。
“别老关心我的事儿,倒是你和张全。。。”
话未说完,沈瑜刮刮春燕的鼻子,语气有几分揶揄。
她能看得出来,张全对春燕与旁人十分不同,周到又贴心,若是春燕能嫁个这样实在可靠的男人再好不过。
春燕脸一红,没再理会沈瑜的调侃,扭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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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食来香”的双份早饭到底让谁吃了?
春燕:陆大人风寒好了,一人能吃两份。
沈瑜:想也不用想,稍加推理就可以知道,一定是陆大人和他的表妹一起吃了!
陆大人:冤枉,风寒初愈就去擒匪了,根本不在县衙,想吃也没吃上。
陈月莹:。。。我吃的,谁让“食来香”的早饭好吃,对了,除了这些,乐安还有啥美食?
第49章
是夜,县衙大堂内,陆琢审过擒住的劫匪,便让雷捕头将人带了下去。
长随刘祥看陆大人蹙眉沉默不语,捋捋短须走上前,恭声问道:“大人可是觉得这些劫匪有什么异常?”
他们一行人在大青山擒住了五名劫匪,这些劫匪并非长期盘踞在大青山旁的官道打劫过往行商,相反,他们只是附近村镇游手好闲的混子临时组成的队伍,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不消李昭他们动手,只是雷捕头带领几名捕快就将人抓获,除此之外,陆琢带一行人翻遍大青山再无任何其他劫匪的踪影。
这些再次印证了他初来乐安时刘祥说过的话,乐安境内确实并无势力庞大的劫匪组织,沈清卓在任期间灾银被劫匪在此地劫走,且劫匪劫银之后再无踪迹,当真是令人疑惑不解。
陆琢指尖在长案上轻点几下,抬眸看了眼刘祥,突然道:“刘长随,莫非当初劫走赈灾银两的劫匪是临时起意,劫走银子后便从此解散,他们也许已经混入普通百姓之中过起了寻常人的日子,所以才遍寻不见了无踪迹?”
刘祥垂目片刻,他还记得陆琢初来时便仔细问过他乐安是否有劫匪一事,之后借着巡视县乡的机会也曾亲自探查,这次有商队报案称遇到了劫匪,陆大人不顾风寒初愈便带人去擒匪。
他知道陆琢对赈灾银两劫走一案存疑,也一直想要查清其中的真相,但事情已经过去,就算抓到劫匪也于他无益,何况现在没有任何线索,何必再徒费心力?
想及此,刘祥劝道:“大人且放宽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劫匪有朝一日总会归案,大人何必忧心此事?不如顺其自然。”
陆琢闭眸片刻,揉了揉眉心,温声道:“刘长随说得对,方才是我妄加推测了,此事以后再议。”
刘祥甚为欣慰地点点头,衙内无事,他便拱手告退。
夜色如墨,凉风习习,县衙旁的暖阁内一灯如豆,随风明灭不定。
陆琢阅完卷宗后并没有马上回后院,他薄唇微抿,眸光冷清,在厅内背光负手而立,时不时得向外张望一眼。
片刻后,衙外响起轻浅的脚步声,转眼间李昭推门而入。
陆琢脚步微顿,神色未见舒缓,只以眼神询问他查得如何。
“公子,今日沈姑娘送别的人是李员外的外甥,名为赵升,家居济州,是做酒楼生意的,赵升的母亲与沈夫人是旧识,根据这一层关系,想必沈姑娘和赵升也是相识的。赵升到此地一来是探望其外祖母,二来好似想要在济州与乐安之间做些什么生意,再详细得没打探到。”
李昭这样一提,陆琢突然想起当日去李员外家赴寿宴时曾见过赵升一面,其人看上去相貌不错又是富商之家,貌似与表妹陈月莹还相识。
李昭顿了顿,似在犹豫,片刻后清清嗓子,说:“据说赵夫人很喜欢沈姑娘,还曾有意让沈姑娘嫁入赵家。”
李苑中意沈瑜的事李府下人能看得出来,这些消息去李府稍微打探就能略知一二。
但李苑已经去提过亲被拒的事,除非她身边服侍的人,其他人是不知情的,因此李昭并不知道。
不过,但凭刚才的那句话就足够让陆大人震惊了。
他眉头微蹙,默然片刻,突然问了句:“明日的龙舟竞赛,沈睿会去参加吧?”
端午是乐安的一个重要节日,百姓们不仅会煮粽子、挂香囊,还要齐聚城外的云河边上观看龙舟竞渡。
离云河不远处更有热闹的庙会,年轻男女可以趁这个机会制造巧遇互诉衷肠,而小孩子们则可以在庙会上买到新鲜有趣好吃又好玩的东西。
赛龙舟之所以能吸引众人,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赛事由知县主持,而各龙舟队伍由县中乡绅富商等赞助,胜出的队伍还能得到知县大人亲自颁发的奖赏,这是一份极大的荣耀。
午后,城外的云河岸畔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看台,陆知县虽是主持,但没着官服,只是一身淡白长袍,手中握着一把竹扇,更显得风度翩然、玉树临风,他站在看台上,正远眺龙舟赛事的准备情况。
原本想要看龙舟的年轻女子都暗暗得把目光投到看台上,那欲语还休的羞怯表情无不流露出对陆大人的仰慕之情。
沈瑜站在岸边的一群女子中间,吴珍儿和宁瑶环绕其左右,两人将讨论的话题已经从陆大人身上转移到了正在准备的龙舟赛事上。
一排十二艘龙舟已经准备就绪,有“龙吟”号,有“凤腾”号,有“鲲鹏”号等,名称不一而足。
但龙舟装扮类似,龙首上系着大红绸缎,二十名年轻健壮的男子分列左右,个个身穿短衫,额上束着飘带,手中持着短桨,神情专注,精神抖擞,蓄势待发,只待看台上锣鼓敲起便会率先冲出。
沈瑜的目光移向中间一只龙舟上,这只龙舟看上去较为特殊,为“麒麟”号,坐在龙舟上的男子腰背挺直,气质突出,乃是县中的学子组成。
因陆琢在讲学时提过男子应当文武双全,不可只拘泥于眼前的四方之地与经书之中,因此这次的龙舟赛事学子们亦自发组成了一列队伍竞赛,而沈睿便是其中一员,他手中持桨坐在舟尾,遥遥向沈瑜挥了挥手,沈瑜颔首轻笑了笑,在柳树下冲阿弟挥舞手中绣帕算作回应。
陆琢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而过,待看到柳枝掩映下的熟悉身影,唇边才浮出了淡淡笑意,他对一旁等待下令的锣鼓手说:“开始吧。”
锣鼓手得令,看台上响起了强劲有力的三声鼓响,鼓声方停,十二艘龙舟如利箭般争先恐后从河面上冲了出去,敲锣手们击锣吹号助兴,岸边看赛事的百姓卯足了劲喊加油,声音此起彼伏,简直震耳欲聋。
“麒麟”号龙舟从一开始的落后位置慢慢追了上去,沈瑜轻舒一口气,目光下意识地转向看台,此时身旁的吴珍儿和宁瑶正在奋力为沈睿的龙舟呐喊,不会注意到她。
目光甫一投向看台,陆琢的眼神恰好追逐过来,两人隔着看台与中间的一段距离遥遥相对,沈瑜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却鬼使神差得没有马上转过身去。
算起来,沈瑜已经多日没有见过陆琢了,只觉得他的脸庞好似比之前清瘦了些。
这几日两人没再见过面,只有昨日的时候陆琢命差役去沈宅告知沈睿去参加府试,为保学子行路安全,由县衙差人统一护送,家眷可以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