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向窗外抬了抬下巴:“外头的酒楼饭馆正是热闹的时候,你要想喝酒我陪着你。”
宁瑶扯唇笑了笑,敛去脸上那股淡淡的愁绪,心情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算了,今日时间仓促,我等会就得回府了,再说明日你还要送他们俩去应试,不能有任何闪失。”
她环视客房一周,看到桌案还放着账册,问:“你出来这些日子,铺子由谁打理?”
“春燕和秋霜如今都能独挡一面,如今铺子中又雇了张全、香云等人,运转得应该还可以。”
这话说出口,沈瑜不知为何突然没了底气。
说实话,出来这几日,她时不时会担心两家铺子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尤其是来之前“阙记”一直在压低价钱出售脂粉,“颜如玉”的生意受到影响不太稳定。
其实单纯的降低脂粉价钱沈瑜并不担心,她铺子里的脂粉质量上乘,并不是对方降价就能撼动的。
但联想到阙掌柜甚至有打算购买她铺子脂粉方子的想法,让她不得不有些隐约的担忧。
毕竟乐安与济州两地消息传递得没那么快,即便铺子一时出了事,她也分身乏术。
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多虑。
当初去山阳县购买药材不也离开了数日,如今铺子经营得比那时好多了,且又与于表姐的脂粉作坊签了契约,应该不必顾虑太多。
宁瑶听到这话眉头却一挑,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凝眉问道:“香云?是不是曾被前夫休弃的女子?”
香云的前夫沈瑜曾见过几次,连名字也记得很清楚,她点头道:“是,她前夫是袁家人,叫袁启。”
“袁启,难怪我总觉得耳熟!”宁瑶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忙不迭道,“乐安县向济州发了一封缉拿文书,正是这袁启!”
因着姜纮在府衙做事,这缉拿文书一事便是宁瑶从他口中得知的。
不过她未看到全部内容,只记得姜纮说过的几点,她回忆着说:“好像是袁启打伤了其前妻,如今潜逃在外。”
说完,皱着眉头看向沈瑜:“那不就是袁启把香云打伤了吗?”
沈瑜怔然片刻,急切确认:“你确实听仔细了?”
“千真万确,”宁瑶笃定道,“只是我刚才提起香云,你又说到袁启,我才想明白这回事。”
沈瑜下意识捏了捏指尖,眉头微微蹙起。
如果香云被打伤,张全做为她的阿弟,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袁启,那张全一定会去袁家找人理论,
不过那袁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张全只怕冲动之下会与对方起冲突。
虽说两家铺子有秋霜和春燕看顾,即便张全、香云出了事也不会影响到铺子的生意运转,但两人毕竟是深得她信赖器重的雇工,遇到这种事,沈瑜心里也颇为难受。
既然缉拿文书已经发送到了济州,说明袁启早已经逃离乐安,即便陆大人与雷捕头本事再大,眼下恐怕也无计可施。
沈瑜轻叹一口气,在心中默念希望官府早日抓到袁启,替香云讨回公道。
两人又谈论几句,外面候着的丫头轻声催促:“夫人,到回府的时辰了。”
宁瑶不能待得太久,她仓促起身,眼眶蓦然有些发红,低声道:“我该回去了。”
怕她思虑太多,沈瑜忍住心中些微酸涩,扯了扯唇,做出一副打趣她的模样:“早点回去吧,你这花容月貌的,晚间在外面行走太不安全,姜老夫人才不放心她这么漂亮的儿媳妇在外面待太久。”
宁瑶闻言果然面色和缓了不少,她笑着拧了一把沈瑜的脸,直到沈瑜讨饶,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翌日寅时,府衙的差役护送应试的学子去参加府试。
沈瑜有些紧张不安,反倒是沈睿与宁栎倒是一脸淡定得同她告别。
接下来的三日内,她闲着也是闲着,便同武安两人在济州逛了许久,把街上的各色脂粉铺子几乎逛了个遍,又买了些绸缎布匹之类的东西。
武安的腿都要逛断了,每次回来都吭哧吭哧地拎着一大包东西,他实在不明白沈姑娘看上去有些娇弱的样子,逛街的劲头怎么这样足。
好在济州应试的时间一晃而过,沈睿与宁栎参加完府试,只待一个月后公布府试名次便可。
沈瑜将行装收拾妥当,因着接下来连下了两日大雨,一行人不得不推迟了行程。
直到六月初六,几人才乘上马车一同随差役返回乐安。
返回的时候是个晴朗的天气,难得的风轻云舒,只是燥热了些。
武安知道他家公子与沈姑娘要在六月初八定亲,屈指算算行程,两日时间足够他们返回乐安。
不过他怕沈瑜着急,还是去请示了句:“沈姑娘,咱们走哪条道?听差役说,近的那条一天的时间就够了,不过有段山路难走,远的那条官道得两日。”
沈瑜想起陆琢叮嘱过的话,即便心内焦灼不已,恨不得马上飞奔回乐安,但为谨慎起见,还是柔声道:“走官道吧。”
车队缓缓启动,差役护送的几辆马车行在前头,由沈睿、宁栋和前来应试的十多位学子及其家眷乘坐。
武安驾着马车慢悠悠跟在最后。
车队出了济州城门,行了几里后直接上了官道。
官道平坦硬实,即便前两日下过雨,路面依然没有任何坑洼之处,车队的速度开始逐渐加快。
车内闷热,沈瑜掀开窗牖处的细帘通风,又时不时得欣赏外面一闪而过的夏日景色。
济州与乐安交界处群山连绵,现下举目向外望去,只见层峦叠嶂,满山青翠,是难得一见的好风光。
看得久了,沈瑜眼皮觉得沉甸甸的,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直到武安吁停了马车才被惊醒。
睁眼一看,现下已经接近傍晚,西边的天空有些暗蓝色的浮云。
“沈姑娘,”武安在外面朗声提醒,“这里有处茶舍,我们休整一会儿再出发。”
行人需要喝口茶歇会儿,马匹也需要饮水。
车队在这里休息过后,再往前行二十里会有一家客栈,他们不必赶太久夜路,到了那家客栈后便可以投宿。
眼前的茶舍是两层竹楼,门外粗杆上飘荡着一张白底黑字的旗招,大大的“茶”字分外明显,是白日间专门做官道上来往行人生意的,天黑之后就会打烊。
片刻之后,沈瑜下了车。
即便她的马车空间宽敞,但坐车久了身体也有些乏累。
沈瑜舒展了一下胳膊,无意间回眸一看,发现有辆马车也在他们到达之后停到了茶舍外。
赶车的人戴着斗笠,笠沿压得极低,看不清那人面容。
沈瑜下意识盯着那人多看了几眼,她奇怪的是,虽然马车停下要做休整,却迟迟不见车内有人下来。
沈睿看沈瑜似在凝望什么,催促道:“阿姐,到茶舍里来吧。”
沈瑜默然收回视线,许是她多虑了,她舒展眸子,温声道:“好。”
第65章
沈瑜甫一抬脚进到茶舍,便听到有人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叹,接着众人打量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女子身上。
接近傍晚时分,因着薄薄暗云遮挡,天边没有现出灼焰似的红霞,茶舍内还没有掌灯,光线已经有几分朦胧不明。
女子身材纤细玲珑,眉眼若画,雪肤花貌,一身简单清雅得浅豆绿衣裙,娇俏灵动又不失端庄。
晦暗不明的光线反倒为她周身渡上一层朦胧柔和的光晕,更像是画中走出的美人一般。
“哗啦”一声,有茶水蓦然倾洒的声音。
一个男子张大了嘴定定瞧着沈瑜,指尖颤了颤,手里的茶盏冷不防忽然跌落在桌上。
茶水尽数泼洒出来,空盏在桌面上叮叮当当旋转碰撞几下才停下来。
这声音在一时静寂的茶舍内分外明显,方才众人像定格一样的画面顿时流转起来。
“别瞎看了,喝茶喝茶。”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今日当真是不负此行!”
有刻意压低的讨论声,但众人很快噤了声,纷纷收回心怀各异的打量视线,不敢再瞧过来。
原因很简单,沈睿深觉阿姐被冒犯,正一脸怒气地环顾四周,恨不得把别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而武安状似不经意得在指尖转了转手里的一把飞刀,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沈瑜微蹙了蹙秀眉,方才下马车时忘记带帷帽,不过这种好奇打量的眼神她在“食来香”时遇到过不少,因此她反倒十分淡定,并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局促不安。
甚至在方才众人抬头望过来得时候,她已经飞快得在茶舍内扫视一圈,行人的五官面貌她看过一眼基本就会记个差不多,这是在开铺子时练出的本事。
不过,就在那短短的几瞬,沈瑜的视线不自觉停驻在茶舍的一方角落。
那里坐着两位身穿褐色短打包着头巾的男子,看上去像是外出做工的人。
一位同寻常客人表现差不多,脸上一双浓重的粗眉分外明显,仰着脖子往她的方向使劲看了几眼。
另一位抬头望了她一眼后便快速低下头去。
沈瑜下意识眯起眸子打量过去。
虽然那人把头埋得很低根本看不到面容,但从侧面得健壮身形来看,沈瑜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几位客官,咱们要不到楼上去喝茶休息吧?”
热情得招呼声猝然打断了沈瑜的深思。
茶舍的伙计数了数进来的人数,楼下已经容纳不开他们一行人,便诚恳地邀请他们去二楼。
沈睿直接拿了主意,点点头:“好,阿姐,我们去楼上吧。”
阿姐的相貌太过惹眼,一楼人多又杂乱,为保安全谨慎,沈睿觉得自然是避开众人比较好。
沈瑜微微颔首,方才许是认错人了,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随众人缓缓到了二楼。
茶水点心很快上齐,虽看上去卖相一般,但赶路有些饿了,垫垫肚子还是可以的。
沈瑜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用过几块绿豆糕后,端起茶盏,若有所思地起身凭窗向外望去。
沈睿不由有些好奇,他也抬头向外看去。
只是茶舍的院子没什么特别的,只有几个伙计差役在给马喂草添水。
“阿姐,你在看什么?”
听到沈睿开口,宁栋武安都凑了过来往外看。
沈瑜在寻找刚才看到得那个戴斗笠赶车的男子。
不过短短片刻他们到二楼喝几口茶的功夫,那人的马车已经不见了。
想必是那人根本没进茶舍,只给马饮过水便离开了。
以前同陆琢去山阳县寻药材的时候被跟踪过,因此看到戴斗笠的男子她总有几分留意。
看来并不会与他们同行,那也就无需担心什么。
沈瑜轻舒一口气,展眸笑道:“没什么,随意看看。”
说完,将茶盏里的水饮尽,又看几人都已经用过点心茶水,便建议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不要多呆,尽快出发吧。”
武安指了指盘子里剩的几块糕点,问:“还有谁吃?”
看几人摇头,武安用纸包了糕点揣到怀里,抹抹嘴角的残渣,道:“走吧。”
出了茶舍,原来天边堆积的薄云变成了厚厚一层,天色开始变得暗沉。
武安赶着马车慢悠悠跟在车队的最后,一面挥鞭一面哼着小曲儿,怡然自得,十分陶醉。
沈瑜听着他那荒腔走板的曲调,不由笑了笑,眼神随意落在车内几个包裹上。
那里面是绸缎锦布,在济州特意买的,打算回去为陆琢缝制袍子。
想及此,沈瑜眉眼弯起,唇角噙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撩起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在心中估摸着还有多久能到乐安。
他们已经行了一半距离,明日下午总能返回家中,这样便不会耽误定亲的日子。
车帘还未放下,一辆本已远远超过他们的马车不知何故突然调回头,往这边疾驰而来。
武安嘀咕一声,将马车往道旁让了让,给对方腾出些空间。
沈瑜好奇抬眸看去,驾车的男子包着粗布头巾,一双浓重的粗眉,正是方才她在茶舍里见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