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青叶举起弹弓,拉紧弓弦,下一瞬间,一粒铁弹疾飞出去,正中他的右眼。
壮汉惨嚎一声,捂住右眼,冲刺的脚步亦跟着停顿。
他目不视物,只能将刀在身前挥舞。但很快第二颗第三颗铁弹分别击中他的右手与右膝。短刀落地,壮汉亦倒地不起。
另外两人见势不妙,抄起板凳举在身前,朝门口冲去。
邬青叶带着大灰躲到门后,将门口让了出来。
两人见状更是加速猛冲,才到门口,就觉脚被什么绊住了,而上身冲势不减,连人带凳子摔扑出去,客栈的薄板板凳哪里经得起这般冲力,顿时碎成了好几截,木板断茬被壮汉的体重一压,扎进肉里,痛得两人一时都爬不起来。
邬青叶一脚踏上其中一人的后背,将他反绑起来。而甲一亦将另一人捆绑起来。
屋里那个独眼龙才刚试图爬起来,就与呲牙咆哮的大灰对上了,顿时一动不敢再动。再见同伙都被绑了起来,更是完全失去斗志,乖乖束手就擒。
邬青叶拍拍手,呼出一口长气:“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甲一:“……”
他将目光移向房中的池珠。她茫然地望着他们,衣裙上满是淋漓鲜血,连唇边、脸颊上亦有许多飞溅上去的血点,染血的双手仍然紧紧地攥着刀把。
甲一朝她缓步走去,像是怕惊到她似的柔声说话:“没事了。没事了……阿珠,可以把刀放下来了。”
池珠没有动,亦没有放下刀。
客栈伙计一直躲得远远的,直到此刻才探头探脑地靠近门口,往屋里张望了一眼,见到满地鲜血与躺在血泊中的男子,顿时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叫嚷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池珠身子一震,朝后退了几步。
甲一急忙跟着停步:“阿珠……”
池珠望了他一眼,目光悲伤,唇角却含着一丝慰藉的微笑。
她哑着嗓子道:“大人终究还是找来了,奴也可以瞑目了。”
甲一看到她眼神时已经觉得不对,再听到这句“瞑目”,就觉心头一沉,急忙疾步前冲。
池珠却已经反转刀尖,用力扎向自己咽喉。
甲一用出了毕生最快的轻功步法,一步就跃至她面前。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往下压,另外一手捂住了她的脖颈。
池珠的刀尖在他手背上划开一道血口,“当啷”落地。
甲一抬脚将刀踢开,才松开池珠的手。
池珠颤抖着,低头看向甲一的手背,泪水模糊了视线。
-
纪无咎这日在宫里颇为悠闲,正盘算着今天可以提早回去,买点什么青叶爱吃的,或是她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逗她一乐。
忽见甲二来报。附耳听了几句,纪无咎的心情便没有那么轻松愉快了。
向手下人匆匆交待几句后,纪无咎出宫换乘马车,让车夫快马加鞭地赶路。
一路上消息不断。
不等他赶到客栈,最后一个消息送来:夫人已经在把池珠往回带了。
纪无咎让甲二去客栈处理善后,自己回到纪府。入内便问:“青叶呢?”
得知她带池珠去了浴堂,他顿了顿,恶狠狠唤道:“甲一!滚出来!”
甲一“咻”的一下立马“滚”了出来,在他面前跪倒:“夫人请千岁爷一回来便立即去浴堂外找她。”
纪无咎:“……”
磨了磨牙,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给我继续跪着。”
“是。”甲一低头抱拳。
纪无咎大步来到浴堂外。
大灰横卧门前,见到他便一跃而起,欢快地上前相迎,湿漉漉的鼻子往他手上直蹭过来。
纪无咎眼明手快地举起双手,然后用一声充满嫌弃的低喝让大灰坐下。
大灰乖乖地坐下,仍是用一双充满热情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咧开嘴像是在朝他讨好地傻笑。
大灰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那么讨厌被它的鼻子碰到,更讨厌被它的舌头舔到,却能接受主人用嘴去碰他的嘴,不光是碰,还要吃进嘴里,吃得还挺美。
明明主人刚刚才抱着它让它舔过脸,当然也包括嘴。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大灰仍然以一种曲折而间接的方式,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了自己的气味,而他却浑然不觉。
纪无咎完全不知道大灰一脸傻笑地看着他时在转什么心思。要是知道了,可能会动手把它的毛一根一根地拔光。
当然是瞒着青叶的情况下。
纪无咎知道池珠在里面,便没进去,立在门口朝内唤了声:“青叶。”
“你回来啦?”
里间立即传出她的回应,虽然被汤池内重重的回声模糊了声线,听在纪无咎耳中,却依然是能够瞬间将满腔怒气消去大半。
再等到她用轻盈的脚步从门内走出来,朝他展开一个灿若星月的笑容时。
余下的怒气也都消散得所剩无几。
屡试不爽。
怒气虽然消了,不满的抱怨还是有的。
“你为什么要亲自去找?指派几个人跟着甲一去就是了……也不多带点人,还跑进客栈和那些人动手,万一要出事怎么办?”
“我等不及别人去找。如果一大帮子人找过去,动静那么大,那些贼人不早跑了?再说,假如真的遇上强敌,我也不会轻易动手,会等救兵来了再说。”
纪无咎斜睨着她:“打山贼的那次怎么说?”
邬青叶理直气壮地道:“那还不是因为阿雯的大哥被抓去了,我不能让他出事啊!”
纪无咎“切”了一声:“你根本就是喜欢逞强出风头,爱管闲事心还特别软。”
邬青叶:“这么说的话,我当初在方家岭就不该把你拖回去。”
纪无咎:“我?我又另当别论。”
“是,千岁爷当然不一样。我当时就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带你回去不是多管闲事,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邬青叶语含讥讽地呛回去。
纪无咎挑起一边眉梢:“你如今的日子不比在山里好过千百倍?”
邬青叶笑了笑,不与他再争,挽起他的手往前走。
纪无咎打赢了嘴仗,不满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回头瞥了眼浴堂内:“你就这么出来了,不用看着她么?”
从他语气里,邬青叶听出了一股子老陈醋味,忍着笑道:“有小兰在里面,不怕她再寻死。”
纪无咎顺嘴道:“我是怕她寻死么?我是担心又少了东西。”
邬青叶忽然不笑了,正色道:“她拿那两件东西,不是为了钱财,是为了杀那个坏东西。她向我告别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要与那坏东西同归于尽了。”
纪无咎并不在乎那点小钱,只是习惯与青叶拌嘴罢了。
但池珠竟会亲手杀了那个骗子兼盗贼,这样的决心与勇气倒让他也对她刮目相看了。
他安静片刻后道:“要留下她也不是不可……”
邬青叶摇了摇头:“她应该不会留在这儿,会回甲一那儿去的。”
纪无咎想起甲一,声线微微冷了一分:“我让他跪在客堂前了。”
“嗯。”邬青叶应了一声。
纪无咎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替他说情?”
邬青叶:“让他跪着吧,阿珠知道了只会更感动,对他有好处。”
纪无咎:“…………”
忽然有种我夫人才是真正运筹帷幄、算无遗漏之人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野猪精:一定是我的错觉!
青叶,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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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嘤嘤嘤,为什么还没更新,等了好久了,每天晚上都来点一下】
【不是错觉,是我们这些爱拉郎的吃瓜群众的基本操作哈哈哈哈哈】
-完-
第128章 、【有幸】
◎正文完结◎
纪无咎既提早回来了,而离晚膳的时辰还早,想起许久未考教过青叶背的书了,便问她:“之前教你背的千字文能默出来了吗?”
邬青叶:“……说来你可能不信,原先我已经能默出来了,但隔得太久,又全忘记了。”
纪无咎:“我不信。”
邬青叶眨了眨眼,道:“今晚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三鲜笋炒鹌子、翡翠兜子,还有……”
纪无咎被她气笑了:“以前不是你缠着我学认字学书法的吗?”
邬青叶:“我原先是不想给你丢脸,别让人说我大字不识一个,后来我发觉识字多的人也没啥了不起的。”
“你原先是不想给我丢脸么?”纪无咎斜睨着她,“当初是谁说的,那谁谁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不想让他因为你而丢脸?”
邬青叶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么久以前的事你也翻出来说,那时候我能知道以后会嫁你么?”
纪无咎:“你嫁给我了就不用努力了?”
邬青叶很是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没错啊。”
纪无咎:“……”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她那时苦苦死记硬背自己根本用不上的字,晚饭后点着一盏光线微弱的油灯,在灶灰做的沙盘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他的名字,都是为了濮文洲。
纪无咎本身来说,根本无所谓她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还是大字不识的山村猎户。可一想起她当初为濮文洲所做的努力,再一比对如今,总觉得心里有点堵。
于是,他使出了大杀招:“你要是背会了千字文,我就给你买福运楼的酥油鲍螺。”
邬青叶一脸兴趣不大的样子“哦”了一声。
纪无咎诧异地挑了下眉梢:“不想吃了?”
“也不是……”邬青叶摇头道,“千字文我只要看一会儿,就想打瞌睡。十次里有九次都没读完就睡着了。”
纪无咎默了片刻,道:“换本书吧。”
邬青叶好奇地问他:“什么书?比千字文的字还少吗?”
纪无咎笑而不语。
两人到了书房,纪无咎从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她。
邬青叶一见便瞪大了眼睛使劲摇头:“这么厚一本书!你叫我都背下来?还不如直接敲开我脑壳把书放进去,还快一点呢。”
纪无咎把书放进她手里:“这本不用你背,能从头至尾看完就行。”
看完?这么厚一本书要看完,邬青叶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了。不过她还是翻开第一页看了一下。
咦?
这本不是讲什么天地洪荒、海咸河淡的废话,而是一个个小故事的合集。
邬青叶本也认识了不少常用字,大致能通读下来,偶尔有不认识的生僻字或是引用典故看不明白的地方,问一下纪无咎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看故事可比背那个什么天地洪荒要有趣得多,邬青叶一看就从下午看到了晚上,直到纪无咎点起灯来,她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下来。
不过她还是把看了一半的故事看完才合上书,揉揉眼睛道:“原来还有这么有趣的书。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纪无咎:“……”以前是策略有误,用了太正统的蒙学书,归根结底还不是以为她是认真想学么?
为了濮文洲就肯死记硬背,熬夜练字,换成是他,要用各种美食利诱不说,还得看小说才看得进去。
有点悲凉……
他从贵妃榻上起身,抖了抖袍摆:“别人家的孩童都是从三字经千字文开始背起的。”
孩童……
邬青叶这才知道,自己被野猪精当成了幼童看待。
她不太服气地转了转眼珠,朝他勾勾手指。
纪无咎不解地走近。
她拽住他衣襟往下拉。
纪无咎一边在心里抱怨她又拽他衣襟,一边顺着她的力道,俯低头。
唇舌交缠。
微微喘息着分开数寸距离。邬青叶挑起眼角看他:“孩童?”
纪无咎:“……”多说多错,不如少说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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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两人散步回到主院,邬青叶打算再回书房看会儿书。
纪无咎却不肯让她好好看了,不是朝她耳朵眼儿里吹气,便是捏捏她的手指。
邬青叶被他搞得静不下心来,抱怨道:“不是你叫我看书的吗?”
“那是让你在白天我不在家里的时候看,谁让你这会儿看了?”纪无咎说着抽走她手中的书卷,“晚上的时辰归我。”
邬青叶想把书抢回去:“至少让我看完这个故事吧。不知道最后结尾多难受啊。”
纪无咎却不给,把书举得老高。邬青叶攀着他肩膀踮起脚来也够不着,便又开始拽他的衣襟。
纪无咎终忍无可忍,捉住她的手,将她按倒在贵妃榻上:“我每件袍子都是衣襟先撕坏,这要叫看到的人怎么想?”
邬青叶瞪他:“谁让你老是仗着腿长手长欺负我?”
纪无咎挑眉:“你说谁欺负谁?”
邬青叶示意他看看这会儿两人的姿势:“这不是明摆着你欺负我么?”
他从上方俯视她,狭长的眼眸带着一点弧度,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
然后便低头亲了下来。
邬青叶咯咯地笑着缩起脖子,半真半假地躲避着,眼眸却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脸颊上浮起淡淡的桃粉之色。
两人在榻上嬉闹了好一会儿才停歇,稍整衣衫后依偎在一起。
邬青叶的头靠在纪无咎胸前,她的发髻早已散开,他半是抚摸半是梳理着她的头发,从鬓角一直抚到发尾,将发尾缠绕在修长的指间,轻轻拨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