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联想昨天邬青叶身子突然不适的情况,她总觉得其中有些不为人知的关联。
她们来到营地外,只见禁军列着整齐划一的阵型,旌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军阵却肃穆无声,一个个都和木头人似的,连坐骑都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
邬青叶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只觉颇为新鲜。
哪怕平日再懒散的皇子都早早地到了,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的模样,邵阳已是最后一个,谁让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呢,便是迟到片刻也没人会去责怪她。
鼓声响起,军阵变化,左右两端的禁军先出发,变成两条纵列,随后中央军阵的禁军再出发,呈三面合围的口袋形,往东北向行进。
邬青叶昨日见过这种阵型,只不过邵阳公主的随行侍卫只二十多名,“口袋”也就要小得多,今天却是数百人围成的巨大“口袋”。
一路上随着鼓声,阵型还有变化,但进入猎场后又恢复了三面合围的阵型,一路驱赶惊吓出的各种野兽飞禽,只能往“口袋”开口处逃。皇帝与诸皇子们便可以轻易发现追在后面射猎。
诸皇子陪着父皇来狩猎,除了极少数稀有品种之外,大多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有的想表现自己英勇善射、武功了得,有的想表现自己御下有方、令行禁止,还有的想表现自己敏锐机智、观察入微,还有的更直接点,以各种方式大拍父皇的马屁,表现自己的忠诚与孝顺……
但凡是觉得有机会一争太子之位的皇子,各出花招,争奇斗艳,就差大喊一句,父皇快看看我了。
毕竟,废黜太子之后,皇上久久不立二皇子杨颉为太子,说明皇上被先太子伤透了心,这回打算要立贤不立长了。
杨颉的心思却全然不在狩猎上,更不在讨好父皇之上。他认为父皇迟迟不立太子并不是作为老二的他不够格,而是父皇根本不想太早再立太子。此时争得越激烈,越表现出野心勃勃的一面,就越是容易被父皇剔除出候选名单之外。
而且,争夺太子之位还会有各种危险,好比说昨日,夏狩才第一天,韩王就不幸落马扭伤了脚,难道真会是意外不成?
这时候更应该韬光养晦才能平安度过,让其他皇子打得头破血流之后渔翁得利。
不过杨颉理解的韬光养晦和一般人理解的不同。在诸皇子都凑在父皇附近表现时,他凑近了邵阳公主,目的当然也不是为了和嫡妹多多亲近,而是与邬青叶比肩齐驱的甄璟雯。
邬青叶对皇族的这种围猎方式并不热忱,但“陪着”公主打猎,自不能毫无所获,便抽空放一两箭,应付过去。
她眼观各路,早就看见鲁王一边前进,一边朝着她们逐步靠近。她算好了距离,张弓朝他头顶方向射了一箭。
杨颉眼见邬青叶朝自己瞄准,没反应过来是该缩头躲避还是调转马头逃开,心中刚滑过一句:“她不会真敢吧……”就听“咻”的一下尖锐破空之声。
羽箭从他头顶飞掠而过,他甚至能感觉到箭支带起来的风刮过他的头皮,一股凉意直透后心。
然后他才来得及往下缩了缩脖子。
杨颉震怒又不敢相信地瞪着邬青叶:“你这村姑!胆敢袭击本王?”
邬青叶纵马绕过他身后,停在树下,马蹄边是一只羽毛斑斓的雉鸡,爪子还在抽搐。
她拾起雉鸡挂在马鞍后,才抬头,微微睁大眼睛,显得特别无辜地问:“王爷方才说什么?”
杨颉:“……”
不光甄璟雯忍俊不禁,就连一旁的侍卫们都有点憋不住,不少人低下了头,强忍笑意。
杨颉悻悻地哼了声,目光扫过众侍卫。侍卫们立时噤若寒蝉,没人敢发笑。
杨颉看了眼甄璟雯,也只能自我安慰,能够博得美人一笑,亦不算是白白受惊一场。
但看邬青叶这架势,他只要留在这附近,她必定还会做出点类似的事情来。
可要是就这么离开,面子上又挂不太住。还有点不甘心。
邬青叶才不管鲁王在想什么,重新上马后朝甄璟雯示意,两人径直往前骑去。
杨明霜横了杨颉一眼,亦带着侍卫们继续前行狩猎。她管不了她这二哥的花花肠子,也懒得管。但他若要扰了她的事,她也不会惯着他。
杨颉挨了好几道冷眼,连自己嫡妹都没给他好脸色看,正踌躇要不要继续跟上去,听到有马匹过来的蹄音。
杨颉回头看去,是纪无咎过来了,不由在心中暗暗冷哼一声。
纪无咎掠了眼杨颉随行的侍卫们:“王爷今日收获不多啊?”
杨颉冷冷道:“还没怎么开始呢。”
纪无咎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纵马前行,走得正是邵阳公主一行所去的方向。
杨颉悻悻哼了声,调转马头,朝另一边而行。
邬青叶听到有人跟上来的动静,心说这鲁王怎么这么死皮赖脸,回头一瞧,不是鲁王而是纪无咎跟上来了。她心知他是看到杨颉发怒才过来的,要不是他过来,鲁王还未必这么容易放弃。可她又担心被邵阳公主看出点什么,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装作搜索猎物的样子。
又打了一只雉鸡后,她再回头,纪无咎已经离开了。
一转头,正对上邵阳公主似笑非笑的目光。
邬青叶:“……”她还是继续专心打猎吧。
第二天的狩猎就这么“平静”地度过,眼见日渐西垂,鸣金收队,回到营地清点猎获,之后便回行宫休整一番,等待晚宴开始。
邬青叶和甄璟雯轮流洗沐,换上干净的裙装,之后又互相帮着梳头,挑选首饰与裙装搭配。毕竟都是豆蔻年华的小娘子,一谈到这些打扮方面的事,与时间所有小姑娘一样,都有说不尽的话题。
正嬉笑间,邬青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瞧,是甲一。
“邬小娘子。”甲一朝门外虚虚摆了一下手臂。
邬青叶会意,回头对甄璟雯道:“我去去就来。”便跟着甲一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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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公主应该不会对青叶不利吧毕竟知道她是无咎的人目前也斗不过他,何必交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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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颉,太子的位子你就不要想了】
【公主的心思好难猜,不过肯定是和濮三元有关吧!】
【为什么我有点期待甄娘让杨颉改邪归正?】
【今天又不能拥有更新了吗?】
-完-
第63章 、【夏狩】4
◎王爷变公公◎
邬青叶跟着甲一来到一处偏殿,入内便见到了纪无咎。
他平日回府都会换上常服,洗沐之后更经常披着衣袂飘飘的道袍,显得闲散随意。
此时他换下了狩猎时所穿的质孙服,头戴描金乌纱帽,身着深紫色蟒袍,玉带束腰,乌黑的官靴纤尘不染。
他正望着窗外凝眸出神,眉宇沉沉地压着。
斜阳余晖从窗棂间透进来,落在他胸前蟒纹上,从波澜卷涌的海浪中龙跃而出的金蟒伸出獠牙利爪,神态狰狞。
这样的纪无咎,让青叶觉得有点陌生。
但也只是瞬息之间的事,他听见了她进殿的脚步声,侧头看过来,眸中便漾起温暖的笑意,和夕阳融融的暖光交织在了一起。
邬青叶见殿内没有别人,便走近了他。
纪无咎挽住她的手,并不急于说话,只把她的手捉在掌心里细细地摩挲着。
反倒是邬青叶说个不停,将鲁王如何试图接近甄璟雯,她又如何瞄准他头顶后方的雉鸡射箭,吓了鲁王一大跳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虽然当时是十分得意,但见纪无咎方才的神情肃然,她也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头了:“你生气了?”
纪无咎淡淡道:“这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既没落下把柄,也没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杨颉就算有些恼怒,也不会真对她怎么样。
真正让他放心不下的反而是邵阳。
“我走了之后,邵阳公主有没有做过或说过什么?”
邬青叶摇了摇头,连着两天了,本来预想中的刁难或捉弄一次都没遇到,公主反而对她颇为友善,这让她有点纳闷:“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对我一直挺好的,没有为难过我。”
她忽然想起纪无咎离开时邵阳公主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公主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看出什么来了?”
“我和你,我们……”
纪无咎语气平淡地道:“她早就知道了。”
邬青叶不由震惊:“她怎么会知道的?你告诉她的?”
纪无咎揉了揉眉心,他虽然没“告诉”邵阳,却给她“看”了。这事自然不能让青叶知道。
于是他只道:“这还用我说吗?端午射柳,连谢允非和温涵都去观赛了,濮文洲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这像是和你还有婚约的样子吗?后来你差点落马,我担心你受伤,之后发生的那一切,邵阳不都看在眼里吗?她又怎么会猜不出来?”
即便当时邵阳对他们俩的关系只是有所揣测,那么当他拿出退婚书给邵阳看的时候,她就应该确定无疑了。
邬青叶愣愣出了会儿神,突然又有地方想不通了:“如果她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戳穿濮文洲,濮文洲还会跑来让我答应瞒着公主的事呢?”
纪无咎道:“濮文洲拒绝公主又不是真的因为和你还有婚约要守,他十年寒窗苦读,只为在仕途上一展抱负,又怎能甘心放弃,去做个只有虚衔的驸马都尉?”
以邵阳之智当然不会看不出这点,即便戳穿濮文洲的谎言也达不到目的,反而连最后的杀手锏都失去了。
她既然没有将青叶看做碍事的情敌,也知道青叶与他关系密切,却还在夏狩时做出这样引人怀疑的举动……
纪无咎已经大致猜到了邵阳的想法,只是不清楚她具体会怎么做而已。
只听青叶长长地吐出口气:“她自己看出来的就不能怪到我头上了吧?”
纪无咎微微弯唇,她这会儿想到濮文洲,也只是不想失信于人罢了。他伸臂勾住她的腰,往怀中一拉便将整个人都搂住了。
邬青叶心头漾起甜蜜之感,可是她靠在他怀中时,一侧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致,若是有人经过必然会看见他们,这让她格外紧张,心跳快得连她自己都听得到。
稍许让他抱了会儿,她便挣脱出来,脸上泛着红晕,还欲盖弥彰地道:“阿雯还在等我,我和她说是去去就回的。”
纪无咎没有留她,朝门外轻轻扬了下头:“去吧。”
邬青叶朝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了,回头问道:“今天晚上,你……”
纪无咎神色淡淡地道:“昨天已经太晚了,今晚就早点歇息吧。”
“哦……”邬青叶闷闷地应了一声。
纪无咎:“还想去湖边?”
邬青叶的眼睛这就亮了,连连点头。
“行吧。”
邬青叶便笑了,转身离去时,连脚步都是雀跃的。
隔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那对狭长的凤眸微微弯了弯。
-
邬青叶离去之后,甄璟雯在房中等了一阵,听到有人轻轻敲门,她以为青叶回来了,手刚按上门闩,还是多个心眼问了句:“是谁?”
门外安静了片刻,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是本王啊。”
甄璟雯脸色微变:“鲁王殿下有什么事吗?”
杨颉哄道:“你先把门开开,隔着门怎么说话啊。”
“殿下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男女授受不亲,请殿下就这么说吧。”
杨颉好声好气地哄了半天也哄不开门,便换了法子道:“本王今日狩猎归来,冠上少了颗珠子,想问你可曾见过?”
甄璟雯的声音冷了一分:“殿下是怀疑我偷了珠子吗?”
“不不,甄小娘子冰清玉洁,兰心蕙质,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但你与邬小娘子同住一室,也许看到她捡回来了呢?”
甄璟雯的声音更冷几分:“邬小娘子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我没有看到过什么珠子,殿下还请回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许没看到,但不能保证她没有拿过吧?今天就是她朝我头顶射了一箭,珠子肯定是那时候掉落的,也只有她才有机会拿到珠子。你先开开门,只要让我看一看,黑白立辩……”
邬青叶回来时,正见杨颉凑在门边朝里说话,她本来还有点后悔之前朝杨颉头顶射一箭之事,听完这番屁话更后悔了,后悔当时没有把弓再压低一分,把他那顶镶满玉石与珍珠的金冠直接穿个洞!
杨颉背朝着外,没看到她过来。邬青叶脚步原本就轻,杨颉的注意又全放在门内的人上,直到邬青叶走到他身后了也没有察觉。
邬青叶拔出乌兹钢刀,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杨颉冷不丁听见近在咫尺的咳嗽声,吓了一跳,转身便看见她手中所持的匕首。他是识货之人,知道乌兹钢所锻的刀锋锐无比,切肉断骨都如削纸一般轻易,即便是柄不过一掌长的匕首也不可小觑。
他急忙连退几步:“你想做什么?”
邬青叶翻转手腕,薄如蝉翼的锋刃上有道雪亮的流光自左至右掠过,在刀尖上凝成一点寒星。
“王爷想做什么?”
杨颉是知晓邬青叶离去后再来的,为了窃玉偷香只身入内,侍卫与随从都留在殿院外没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