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棠和京墨入了屋,万之褚才离开。
而入了屋的李棠望着京墨说道:“仅此一次。”
京墨吐了吐舌头,寻思了片刻低声道:“娘子,奴婢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李棠笑了笑,京墨只看到了表面,表面上是真的不一样了,大抵是被老太太和安氏教的,没有再动不动就冷着脸,戾气横生,但内里,他并没有懂老太太和安氏为何要他这样,他大概只觉得这样不会惹她生气,能够缓和关系,能够让她看到他的改变。
她太了解他,自然也只要一眼便能看清他是真的不一样了,还是在刻意隐忍。
听着京墨的话,她面色微沉,望向京墨严肃道:“他怎么样了都与我无关,你还记得当年帮我打这批坠子的老先生吗?”
她说着拿出了那坠子,京墨定睛一看回道:“还记得,娘子还要打吊坠吗?”
“不打,但要找那老先生问点事儿。”
京墨寻思了片刻回道:“人奴婢倒是还记得长什么样,不过奴婢记得那打铁铺子好像早就关了,至于那老爹去了那儿,恐怕还得再查查。”
“那就找找,找到了不要打草惊蛇,先跟我说。”
“好,娘子现在找那老爹问什么?”
李棠垂眸望着手中的坠子未语,京墨抿了抿唇,过了许久李棠才道:“就是一点小事儿。”
“好。”京墨应道。
*
李翾是偷偷出的宫,又悄悄回去。
她刚回到东慈宁宫衣裳都还没有换傅祁州就来了,听到宫人禀报,她微微皱眉,这么赶巧的吗?她刚回来他就来了!
等更衣后从内室出来时,他人已经坐在屋里坐着了。
天已经黑了,屋内燃着灯,盖了灯罩,灯光柔和,望着坐在烛台旁的傅祁州,她慢步走了过去,边走边问:“这个时辰,皇帝怎么过来了?”
傅祁州闻声抬眸看过来,唇角微勾,“母后可用晚膳了?”
“哀家用过了,皇帝还没有用?”
傅祁州道:“刚忙完,还没有用,还想着母后平日里用膳晚,来母后这里能蹭一顿呢。”
李翾走至椅子上坐下,她情绪低沉,实在是不想应付傅祁州,但场面上的话又不得不说几句, “再忙也要保重身体,到时辰了就让赵钏传膳,吃完了再忙也来得及。”
听着李翾的话,傅祁州笑道:“想着赶紧处理完早点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
李翾也懒得再说其他的,望着他直接道:“皇帝想吃什么?哀家让嬷嬷去传。”
“母后陪朕用点吗?”
看着他的眼睛,李翾微微挑眉,望向一旁的嬷嬷,道:“传膳。”
傅祁州计谋得逞,这传膳要等一会儿,一起用晚膳又需要好一会儿,待用过晚膳歇会儿,他可以在这里呆到困了再离开。
李翾看着他面容,她知道傅祁州去惠太后那里都没有这么勤,偶尔下早朝会过去陪惠太后吃个早膳,一会儿功夫,听说惠太后总说他多去去坤宁宫,早日有个后,导致他一听就跑。
不去惠太后那里,转而来她这里?是她不够唠叨?
若她是他亲娘也就算了,偏生不是,她只是长了辈分,年岁都没差多少,次数多了,将来说不定会有什么流言,那真是糟心不完。
看了一眼傅祁州,李翾看着白苓吩咐道:“你去一趟坤宁宫找一下皇后,哀家偏头疼好像又犯了。”
白苓颔首应下,人还没有走出去,就被傅祁州喊住了:“不用去了,朕跟着皇后学了按穴位的手法,朕给母后按吧。”
李翾:“……皇帝已经很辛苦了,还是去找皇后过来,快去快回。”
傅祁州的脸色微变,李翾头疼是假,想把曹皇后喊过来是真,他怎会看不出来?
“母后这是不信儿臣啊。”
“皇帝言重了,哀家只是觉得皇帝政务繁忙。”
傅祁州眉眼带笑定定的望着李翾,“儿臣再忙,孝敬母后是应该的,母后总不会要逼儿臣做不孝子吧?”Pao pao
白苓在一侧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终是李翾觉得心累,没有再同他争,只是淡淡道:“若说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帝知道的吧?”
第40章
◎你刚才说,我说的话你会听?◎
这话惠太后不知道说过多少遍, 他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可惠太后是真的希望他有个后,他明白。
但是李翾呢?她不是那种唠叨的性子, 为何今日也突然提起?
他眉宇微蹙, 抬眸打量着她,见她半倚在椅子里,面色倦倦, 眼底还有些一丝若隐若现的不耐。
他来这里惹她心烦了?
所以, 她开始唠叨, 以为唠叨多了他就不往这里跑了吗?
傅祁州再想刚才李翾让白苓去找皇后过来, 到底是不想同他单独呆一起,还是想让他跟皇后早些有孩子?
若是前者,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李翾看穿了他的心思, 在跟他划清界限, 也不知道怎么了, 发现了李翾的这个要与他划清界限的心思之后,他心底竟然有些莫名的兴奋与躁动。
他不怕她知道, 不怕她回避,不怕她拒绝, 只怕她不知!
“嗯,知道,无后为大。”
他不咸不淡的应着, 李翾深吸了一口气, 只听他问:“你喜欢小孩吗?”
她喜不喜欢小孩与他们聊的话题有什么关系?李翾神色微凝望着傅祁州, 他的眼神炙热, 里面燃着火, 她垂下了眼帘,端起了一侧的茶盏,只觉得傅祁州大抵是疯癫了,从文茵茵到臣妻这就疯到她跟前来了。
轻抿了一口茶,她捧着茶盏,冷冷道:“皇帝知道就好,皇后贤惠后宫妃嫔和睦,是你的福气,多余的话哀家不唠叨,望皇帝能够自省。”
傅祁州心思微沉,李翾是不满他宠文茵茵,夺臣妻吗?
“儿臣若是做了母后觉得不妥的出格之事,母后大可直言,若是儿臣的不是儿臣必会改。”他说得格外真诚,再看着这张脸,李翾无声的勾了勾唇,倒是露了几分真实的情绪出来,只可惜这真实的情绪里带着讥讽,刺到了傅祁州,他面上肃穆,心下早已经波涛汹涌。
“母后笑什么?”他问。
李翾缓缓的望向他,“哀家笑皇帝刚才那话。”
“很好笑吗?”
李翾皱了皱眉,反问:“皇帝,不好笑吗?是御史上的折子少了?还是没有到群臣激愤的地步?怎么样才算出格?群臣都劝不动的,哀家说了皇帝就改?”
傅祁州望着李翾的眼神,心绪复杂得泛着酸楚,李翾是慈惠昭仁太后的侄女,与他们本是表亲,是同辈,她却因为慈惠昭仁太后病逝而被送入宫中,成为了继后,自那一天起,他们见了她都要唤一声母后。
傅祁祯是昭仁太后所出,又是长子,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当朝太子,其实论学识论政见,傅祁祯都不差,他的几位皇兄,也都不差,反而是他很少在父皇跟前冒头,对于他登上这个位置,李翾根本不看好他,也不觉得他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她是皇后,她也不在乎谁做皇帝,不论谁做皇帝,她都是太后。
他挺想从她的口中听到一句真心实意的关怀,一句真心实意的夸奖或鼓励,但很难。
如今听着她这话,像是被她亲手撕碎了一直蒙在他脸上的假面。
他咬了咬牙,沉声回道:“母后从未说,怎就知我不会改?母后没有做,怎就断定不会?母后说的话,或许比满朝文武说的更有用呢?”
李翾听着他这些疯言疯语,觉得荒唐透顶。
“皇帝,哀家无心干政,所以朝堂之事哀家不过问,后宫之事,有皇后,哀家也不过问,若是朝臣愿意接受一个荒唐的皇帝,那哀家说了做什么呢?人活一世,重在自知自省自明,旁人说的都是无用。”
傅祁州大抵就想听李翾说一句,以后莫要行那荒唐事,但她说人活在世,重在自省,所以,不论他做了什么样的荒唐事,她都不会多言。
像惠太后一样,多说他几句会如何呢?
不会如何吧,但她不在乎,不愿。
“母后说的有道理,只是儿臣若将六娘子也接入宫来,封个妃什么的,母后也不会多说什么吗?”
李翾想着已经搬出相府的李棠,想着她清瘦的样子,李翾眸光微暗,神色变了变,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傅祁州道:“但母后若是愿意说几句的话,儿臣也会听的。”
“是吗?”
李翾挑了挑眉,眼眸里淬了冰,她朝他勾了勾手指,像是召唤阿猫阿狗一般,他竟然就凑了过去,凑到了她跟前。
只见她将脸覆了过来,与他面对面,不过是一寸之距,似能感受到她的体温一般,他感觉耳朵有些热,呼吸也有些急促。
望着他这样,李翾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傅祁州,坦荡一点不好吗?搞那么多幺蛾子,牵扯那么多无辜之人进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心头一滞,那么近的望着她,要是可以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了。
“从你入宫那天起,我就注定坦荡不了!荒唐点多好啊,说不定荒唐多了,以后大家就见惯不惯了!”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听着他这话,看着他通红的耳朵,李翾原本猜测的事儿,他竟就这样说出来了,她心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除了觉得麻烦,倒没有生什么波澜,她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她的心,也早就随着顾萧的死埋葬了。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刚才说,我说的话你会听?”
“嗯,你说的,我会听。”
李翾轻轻的笑了笑,柔声道:“那就记住我是太后,你是皇帝,忘了你刚才说的话,哀家也当没有听到过!”
傅祁州未语,望着她红润的唇瓣,他嗓子有些干,只见她已经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离开了椅子,“白苓,哀家身子不适先去歇息了,你去催一下皇帝的晚膳。”
李翾入了你寝殿,并未躺到床上去,而是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和身躺下。
她走了半晌,傅祁州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僵持了许久。
上了菜肴,白苓在一旁布菜,傅祁州的脸黑得不忍直视,像是随时随刻要爆炸一般,白苓生怕自己呼吸都会出错。
他像是赌气了似的,自顾自的吃着,过了半晌他冷声道:“她今日,是去祭拜那个戏子去了吧!”
白苓拿着汤匙的手一抖,洒在了案几上,幸好没有洒在傅祁州的身上,她的脸色惨白,急忙放下汤匙,匍匐在地:“陛下恕罪!”
傅祁州望着她,淡淡道:“那天的刺客,是那个戏子的什么人?”
听着傅祁州的问话,白苓脑子飞速转着,傅祁州知道她们出了宫,还连顾萧的身份都说了出来,那肯定是还知道其他的,既已知道,那不藏比藏更好,便直接坦白回道:“回陛下,好像是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