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阵万之褚才起身,接过陈恪手中的伞,牵了马追出了城。
他饶了一条路去梅里亭候着,李棠她们马车慢了些,比万之褚晚到。
她们还没到亭子前,方闻赶车,就远远的看到了亭子中的身影,看清是万之褚之后,他皱了皱眉。
“娘子,万大人在前面亭子里。”
李棠推开车窗看了一眼,脸色微变,京墨顺口就说出了李棠的心里话,“他是在这里等娘子?”
万之褚是不是在这里等她,她也不清楚了。
临近亭子,方闻询问:“娘子,那我们还停吗?”
“停,为何不停?”
“是。”
马车停下,李棠下来喝水,万之褚见她身影才出了亭子撑着伞走了过来。
京墨她们自动退到了不远处。
两人面对面站着,零零散散的雪瓣落到了李棠的发间,万之褚撑开了伞遮在她头顶。
望着面前的人,她淡淡问道:“万大人怎么在此处?”
“我特意在此等你。”
李棠抿了抿唇,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等我做什么?”
她问,万之褚脸色被风吹的发白,望着她的眼神平静了许多,也没有回答等她做什么。
飞雪下,两人沉默了许久,万之褚瞧见京墨她们吃完水收整好了,等着李棠出发,他轻声道:“路上注意安全,临安冷,注意保暖别着凉了。”
李棠点了点头,应道:“好。”
顿了顿她道:“那我走了。”
“好。”
万之褚欲言又止,忍了又忍,到底也是没有忍住,“你还会回盛京来吗?”
第56章 -死的死,疯的疯(捉虫))
◎这位姑娘是从盛京来的?◎
听着万之褚这么问, 她皱了皱眉顿住了脚。
她没有同任何人表露过的心迹,也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心里的想法,包括对京墨, 她都只说了是去游玩, 但游玩至于她也是想看看将来能否就留在那里。
只是心里有过这样的想法,并没有确定。
万之褚是如何就觉得她不会回来了?
沉默了一阵,她轻声道:“还没有定。”
听着她的话落, 他问:“你还要去渝州吗?”
李棠还没有回答就听他说:“渝州可能会起战事, 若是可以不去的话, 就不要去。”
李棠点了点头, “好。”
这一走,年前还真不一定会来, 再见最少也是三五个月了, 万之褚心口烧得慌, 就像这乌云, 浮着永远拨不开的沉闷。
李棠的脑海中想起了之前和李翾说的话, 以后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他娶妻也好,生子也好, 是他的人生了。
可如果真能做到互不相干的话,万之褚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真能各走各的路, 那不会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划清界限后还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 是做不成最熟悉的陌生人的, 有些话说多了就显得矫情了, 顺其自然或许就是最好的。
话落, 是李棠还没走,万之褚似乎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李棠鼻尖忽然涌出些许酸楚,有些难过,曾经见不得光百般掩藏,可清晨推开门见他坐在窗上,傍晚见他外出归来,夜里听他从廊下走过的脚步声,茫茫人海中他们看着彼此笑了,他走在前头看到了摊贩上有她会喜欢的玩意悄悄的打了个只有她会懂的手势…… 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让人心生欢喜。
那时候他想带上她离开盛京浪迹天涯,她想脱离家族同他去哪里都好,只要在一起。
可很难。
现在不难了,没有谁再阻拦他们,不用藏不用躲,可他们之间却筑起了高墙,她失去了往日里的勇敢,他心中的黑白有了裂痕。
他们都想回到过去,可早已经回不去了,只能跌跌撞撞向前走,前路有什么,谁也不知。
“下一次再见时,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吗?”
听着他这话,想来那日她说的话陈恪都已经转达给他了,才有今日的重新认识一次。
“好。”
话音落下,雪好像大了,李棠看了一眼远方,回头跌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垂下了眼帘,“还要赶路,我走了。”
“保重。”
万之褚撑着伞站在原地,望着那马车消失在绵延弯道的尽头,他胸口几番涌动,喉口感觉有淡淡的铁锈味。
李棠从盛京到临安,走走停停走了大半个月了,到时临安晴空万里,并没有京墨所担心的雨夹雪和狂风乱作。
扑面而来的日光,将一行人疲惫的心情一扫而尽。
即将入城,李棠让京墨将人分散,她身边就留了京墨方闻还有俩丫头,大家没有一起入城,就连客栈都没有住一起。
临安繁华,水陆皆通,不少商船运货都要经过临安,导致临安来来往往的外地人极多。
入了夜,整个临安都依旧是灯火通明,客栈的楼道里挂着红灯笼,层层叠叠相交辉映,透着朦朦胧胧的光。
李棠沐浴更衣后准备出门逛逛。
京墨还很贴心的给她准备了男装,可她五官生得很柔和,皮肤又极其白皙,就算后换了衣裳束了发,依旧能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一个女子。
她站在铜镜面前怎么看都觉得这装扮像是掩耳盗铃。
京墨拿着胭脂盒站在身后,也有些发愁,“娘子,不如把肤色画黑一些?”
“也行。”
她应下后,京墨就在她脸上画了起来,画完后就是一个黝黑的小伙子,她还在李棠耳垂前画了一道疤,在喉结处贴了个东西。
看着倒真的有四分像了,主仆俩都很满意,心情不错的出了门。
她们刚下楼,回廊那头便传来了说话声,“公子,干嘛要躲?”
为首的男子甩开折扇,轻笑了一声,幽幽道:“你不觉得这人眼熟吗?”
克图闻言后皱了皱眉,“公子见过?这人属下没见过。”说着摇了摇头。
月察阔紧盯这李棠的背影,笑意渐浓,“本来还觉得此次入中原未能去盛京甚是遗憾,真是天知我心,竟能让本公子如愿以偿。”
克图听他这话,“这位姑娘是从盛京来的?”
月察阔笑而不语。
李棠走着总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到站在客栈二楼的男子,身着紫色锦衣,看着品貌不凡,四目相对,那眼神中带着几分放浪不羁。
见李棠回头看到他,他合上折扇,冲着她挥了挥手。
李棠见他这举动,愣了片刻,再细看这张脸,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有些眼熟,可近些年来她还没见过这般放浪形骸的人。
方闻在外面候着,见两人走到门口却回了头,他以为是见到了熟人,便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遇见熟人了?”他问京墨,京墨摇了摇头,“不认识,一个浪荡子。”
方闻顺着李棠的眼神望了过去,看清面容后心头咯噔一下,只听李棠说道:“走吧。”
三人出了客栈大门,方闻在李棠耳边低声道:“娘子,若属下没看错的话,那人是月察阔。”
“他怎么在临安?”
方闻问:“属下需要去查一查吗?”
李棠抬头看了一眼这客栈,她们住进这家客栈纯是因为这临安最大最好的客栈,想来月察阔也是这个原因,这都能遇见,纯属巧合罢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装扮,想起刚才月察阔的招手,他早已经认出她的身份了。
她与他可一点都不熟,有过两面之缘还是好几年前楼兰使团来盛京,但就拿浅浅的两次见面,并没有给李棠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他那时半大孩子,只觉得沉稳,并没有让人感觉到孟浪。
难怪她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了。
方闻说的查探李棠并不认同,她是孤身来的临安,就算带了些人也不能以身犯险。
月察阔既已经入临安,必定也不可能是一个人,若他真是当太子太闲了,出来游玩或跟商队,那一切还好说,若真是有其他的原因,那她插手可能会打草惊蛇。
她看着方闻说道:“等等吧。”
至于等什么,她没有再说,方闻也没有再问。
此时的盛京,大雪封城。
万之褚旧疾复发在府中养病,昭狱中的白氏生了病没有救过来死在了昭狱中,万鸿钧听闻白氏死了,一夜白了头,接着就疯了,嘴里一直在骂白氏,骂白氏不守妇道,骂白氏残风败柳……
次日天蒙蒙亮,有人路过将军府门口,发现万之斓趴在台阶上,那人上前查看,发现尸身都已经臭了,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了。
死的死,疯的疯。
还都是同一时间,京中众人唏嘘不已,万之斓的丧事是老宅办的,白氏老太太不同意她入万氏祖坟,让人拖到了郊外,草草葬了。
听闻万鸿钧疯了之后,傅祁州亲自去相府见了万之褚。
自从乞巧节那日他说要李棠伺候之后,傅祁州就感觉万之褚同他离了心,事朝中之事他还在处理着,让人寻不出错处,可他频频告假不入宫廷。
李棠不见了他告假,李棠离京了他又告假,若说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
憋了气在心口的傅祁州到了相府,见到了病骨支离的万之褚,他看了好一会儿又揉了揉眼睛,才看出这是万之褚。
傅祁州的心中大震,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万之褚是睡着的,陈恪欲要唤醒他,傅祁州摆了摆手,一言未发的出了屋。
陈恪跟在身后出去。
“他怎会变成这样?”
“回陛下,主子他这非一日之寒,伤了底子养不好,也就日渐愈下了。”
傅祁州沉沉一叹,沉声说道:“朕让太医来给他看看吧。”
“多谢陛下!”
当天午后,太医就来了,给万之褚诊了脉仔仔细细的查探了一番,都说就是一般的风寒之症,并无大碍。
傅祁州看着面前这几个老太医,只觉得荒唐。
“风寒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几人无言以对,傅祁州望向陈恪问道:“请贺老太医来看过吗?”
陈恪道:“贺老太医前些日子上山采药摔了一跤,现在还躺着呢,贺娘子来瞧过,也说是风寒,喝点药就好了。”
“贺老太医下不来床,你们可以把他送到贺府去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