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只是生了场大病。”萧翀伸手抚平她眉间轻愁,心底生出一丝怜惜,为她,亦为姬如渊。
沈谣茫然地看着桌上的松鼠桂鱼,再抬首时眼泪已顺着眼眶滑落,她捂住心口道:“为什么我看见这道菜就莫名觉得心痛?”
她脸上并无苦楚,偏偏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吧嗒吧嗒打湿了他胸前衣衫。
将她揽在怀中,他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眸间一片晦暗。
他要怎么跟一个死人争?
轻轻叹了口气,他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天顺四年冬,魏国公殚精竭虑,席不暇暖,终于积累成疾病倒了,他数次请旨辞官,天顺帝几番挽留,终于来年春得陛下允诺辞官致仕。
魏国公沈翕这些年操劳国事,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太子尚且年幼,正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偏偏身子扛不住,拜别皇后娘娘,沈翕离开了皇宫。
沈慧看着父亲夕阳下渐渐佝偻的背影,泪水湿了眼眶,回首再看向巍峨的殿宇心中的那股恨意愈发重了。
同年天顺帝旧疾复发,太医束手无策,皇帝迁居长寿宫养病,对国事鲜少过问。
皇帝已没有多少时日了,沈慧来看他时已没有了从前的恭维,这些年的猜忌、冷落早已将两人本就不深的情感腐蚀殆尽。
“两个皇子都交由你来抚育,宫中妃嫔也任由你处置……咳咳……”萧衍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面色异常苍白,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这么多年忙忙碌碌终是为他人作了嫁衣,除掉秦氏,又来个沈家。”
他抬眼望着她,讥讽道:“恭贺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呵呵,我想要的一切?”沈慧几乎笑出了眼泪:“我想要夫君与我恩爱白头,他却从未将我放在心上;我想要父母康健长命百岁,父亲却因你所累疾病缠身;我想要璟儿得到父亲的赏识,可你却时时想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你告诉我,我得到了什么,权利?地位?这些都是吃人的东西!我要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有何用!”
最初她并不想要这些,是他教会了她,没有权利连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
自那之后沈慧再未去长寿宫探望过他。
天顺六年夏,帝崩,享年二十四岁,遗诏容妃殉葬,太子璟嗣位,尊谥皇考为武宗。
林锦瑟死的那日,沈谣恰好在中宫,她陪同太后亲自送了她一程。
这些年她在宫中闹出了不少乱子,若不是沈慧背景深厚,朝中支持者众多,兴许真要让她得逞了。
她身着华服,梳着精致的妆容,站在锦凳上,面前是三尺白绫,妩媚的眸子里满是恶毒的恨意。
沈谣不禁想起许多年前,林泽熙死前曾给她的忠告。
“人啊,不能心气儿太高!要认命!”念出这句话时,林锦瑟眼中的怨恨浓得像是要一口吞了她,她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姐妹不过是出身好罢了!除了这点你们哪里比得过我?”
沈慧冷冷一笑:“只这一点就够了!”
林锦瑟终究是不甘的,即便是赴死也依然不甘,终于在沈慧的一声令下,由四名宫女将其活活绞死。
曾经不可一世的娇贵美人,不过片刻就香消玉殒。
她已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心中再不起波澜。
沈谣出宫门上了自家的马车才发现萧翀也在,两人回府的半道上下了暴雨,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蝉鸣戛然而止,路上行人纷纷避走,雨滴砸在车壁上留下哔哔啵啵的声响。
到颐园有一段山路,雨下得极大,有些湿滑,在转弯时马车一个剧烈摇晃,沈谣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抬头正欲说话,忽然一道儿惊雷落在道旁,她猝不及防吓得惊叫了一声。
萧翀忙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将人紧紧护在怀中。
到颐园时雨势渐小,伴着斜风袭面而来,便是打着伞两人的衣服也湿了大半。匆匆回到松涛阁,让人备下香汤沐浴。
夏衫轻薄,淋了雨轻纱呈半透明,映出少女如玉肌肤,萧翀的视线落在少女精致的锁骨,心里莫名一阵痒意。
“你先沐浴,我去厢房。”
萧翀的身影怎么瞧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沈谣微微一笑,想起这些年的相知相伴,不由紧追几步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回首看到面前女子娇羞的模样,不由心神激荡。
“留下来吧。”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像是一把小刷子在心头挠过。
他愣了愣,方才意识到她说什么,回转身将人揽入怀中,她却更加主动地上前圈住他的后颈。
下一瞬,唇上一软,香甜的气息浸入心脾。
他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一时想不到世间还有什么更美的事,只愿就此沉沦。
一年后,上元节。
家家灯火,处处管弦,王孙公子,携美同游。
京城的上元夜,是灯火的天地,宵禁暂弛,街上人头攒动,漫天的繁星和地上明亮的灯火交相辉映,除了七龙五凤,芙蓉牡丹之类的彩灯之外,最吸引人目光的要属女子都上的应节头饰。
那些小巧的灯笼样式的上元专款步摇,饰以蝴蝶、鸣蝉、飞鸟、梅花、柳条,随着女子婀娜身段摇曳生姿。
身穿织锦缎绿蔷薇紧身小襦的娇丽女子,雪肤花貌,绿鬓婵娟,她手上捏着两个面人儿,眼睛里是观不尽的铁锁星桥,雪花灯、梅花灯、鹿儿灯、金鱼灯…… 简直不要太好看,沈谣将面人儿塞入夫君怀中,指着远处的护城河惊喜道:“夫君你看河里有一只鲤鱼灯笼……”
这时,街上突然涌来一支舞灯队伍,舞者千人,口唱太平歌,各执彩灯,且歌且舞,美不胜收。
萧翀被突然涌来的队伍挤向河岸,沈谣亦被突然而来的队伍挤到了路的另一边,两人便似被银河划开的牛郎织女,银汉迢迢,四目相对,却是怎么也挤不到跟前。
忽然有人推了沈谣一把,她脚下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却被人拦腰抱起,跌入一个极宽广极温暖的怀抱里,鼻端淡淡的兰草香气,有一丝丝熟悉之感。
沈谣抬起头,“嘭——”天空中乍然一声巨响,声如雷霆,漫天的烟火盛放,但见千万红鱼奋迅跳跃于云海内。
灯火之下,那人戴着华丽的狐狸面具,眼尾红艳欲滴,眉心一株曼珠沙华,配上那双潋滟的眸子,极具魅惑之感。
沈谣几乎溺毙在他的目光里,那人忽然抬起手轻轻抱了她一下,温热的呼气喷在耳侧,她感觉到他似乎在说话,但耳朵里除了鼎沸的人声和烟火声,再无其他。
在她愣神之际,他忽然松开了怀抱,转身离去,袍袖相擦而过,丝绸凉滑的触感渗入肌肤,沈谣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一阵酸楚,眉眼间涌起一股难言的悲戚,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远去。
“娓娓!”萧翀抓住她的手,用力将人揽在怀中,方才他恍惚间有种错觉,自己似乎将永远失去她。
熟悉温热的怀抱唤回了沈谣的神智,望着眼前青年焦急的俊颜,她微微恍神,粲然一笑,嗔怪道:“夫君,你差点就将我弄丢了,下次可要抓牢我的手。”
萧翀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用力抓住她的手,笑道:“我会抓牢你的手,一辈子不松开。”
远处的太白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一人临风而立,衣袂飘举,望着相携而去的年轻夫妇,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响起了衣袂摩擦之声,有人携酒而来,轻笑道:“这便放手了?”
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瞥了她一眼,捞过她手中的酒,仰头便饮,背后是火树银花,箫鼓喧哗,独他一人披了满身月色,寂寥难抚。
一壶酒饮下,他随手扔了酒壶,转身便走。
身后少女怒骂道:“姬如渊!枉我没日没夜地将你从石头堆里挖出来,你就是这么报我的救命之恩的?”
男子脚步微滞,蹙眉道:“周姑娘,姬如渊已经死了。”
沈谣回到王府已近子时,有青衣婢女执一盏琉璃灯立在门前,见到沈谣便送上一物,施礼道:“主子说他欠你一份新婚贺礼,今次补上,日后山高水长,只愿王妃平安喜乐。”
绿柳再次叩拜之后,毅然转身而去,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她不明白主子苦求了这么久,为何临到了却放手了,甚至将自己半生积蓄尽数赠予了沈谣。
明明是那样抠门的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这本书的前半部分是19年写的,后面工作原因断断续续存稿,等发的时候成绩很不理想,原本六十多万字的大纲,内容删了六七万字,大纲也砍了后半部分男女主婚后生活以及朝堂上的争端,每天打开网站看到惨不忍睹的成绩就想分分钟完结,但又不想以后后悔,更何况还有很多小可爱留言鼓励,于是我就安慰自己慢慢来,就当是积累经验,给下本书带带预收也是好的,结果预收也带不动,有时候都想放弃不写了,但是又有点不甘心,就这样反复煎熬中更完了。谢谢一路陪着我走来的小可爱们!不过,我还是想请各位动动手指,收下接档文——《反派他是满级绿茶》,这本是轻松向的,下面是文案。
【1】小哥哥!等等我!我夫君还有一铲子就埋完了!
【2】程如意醒来时,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她站在船头,手持神弓,“嗖”地一声,箭如流星,将那头的俊美少年射了个对穿。
待她了悟自己穿进了一本叫做《孝昭太后》的书里时,她已抢了女主的相公,射穿了反派的肩膀,将女主沉了湖,程如意预感到自己药丸!
原著中的程如意不仅被反派杀了,尸首还喂了狗。
程如意丢下神弓,凄然道:“壮士,我说我方才只是在练箭你信吗?”
谢珩:“我信你个鬼!”
程如意双膝一弯,跪地涕泪横流:“好汉饶命!”
谢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