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瑗和谢黛宁对视一眼,加快了脚下步伐。
不多时到了郡王府的水榭,果见司马浚抱着酒坛侧躺在藤椅之上,人几乎要滑落下去。
他旁边有数个打扮妖娆的女子,有弹琵琶的,有唱着小曲的,还有一个正跪坐在他身旁,手里捧着一串葡萄送到他嘴边。
见此情形,谢黛宁登时恼了,司马浚虽然为人荒唐,可那都是人前,人后他的行止从不曾如此放浪。
再一看崔瑗,眼眶又红了,手指颤抖胸口起伏,也是不敢置信样子。
只是来都来了,必得把话问出口才是。
两人走到跟前,谢黛宁一把夺下他手里酒坛,沉声吩咐几个歌姬婢女:“你们都下去!”
司马浚眼神迷茫的看着她,半天才回过神来,笑道:“是阿宁来了啊!”
他衣领微微敞开,胸膛上留着明显的红痕,谢黛宁的眸子微凝,伸手揪着衣衫把人拉的坐了起来。
司马浚也不恼,似是仍在醉中,只一径的笑着。
谢黛宁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司马浚也不推辞,接过去喝了,似乎清醒了几分,自己把衣裳拢好,谢黛宁再看身后崔瑗,默了默才道:“阿瑗找你有事说,你们先谈吧,我去那边等着。”
崔瑗点了点头,坐到了司马浚面前的一个矮凳上。
谢黛宁缓步出了水榭,太阳已经落下一半了,金色的浮光在水面轻荡。
这个府邸她从前常来的,那水榭里,她和司马浚一起钓鱼,完成高太傅布置的课业,还有阿瑗……只是这时她忽然有了些陌生之感,似乎是她将什么东西丢弃,而忽然又出现在眼前时,似乎带着些怨意一般。
再看周围,这郡王府虽无王妃打理,却是井井有条,石子路上一片落叶也没有。她扭头朝水榭里望去,那两个人的身影逆着光,只看得出个大概轮廓。
司马浚身子前倾,似在认真的说着什么。谢黛宁微微放心,又见崔瑗抬手,似乎是抬手替他理了理鬓间的乱发。
她刚微微放心,却见崔瑗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含笑道:“阿宁,我问完了,咱们回去罢!”
“问完了?”
“嗯,都说完了。”
谢黛宁看出崔瑗不想说话,再看水榭里,却哪里还有人影。
晚上回到自家,谢黛宁有些闷闷不乐,刚才送崔瑗回家,一路上她都闭口不言,也不肯告诉她结果如何,时好时坏,成或不成,但是做了这么多年密友,如何能看不出她神色不对。
看来明日还得去找司马浚逼问一下,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即便不喜欢阿瑗,也不会说让她太伤心的话呀,这是怎么谈的,谈成了这样。
正犯愁,外间传来三娘和浮音的请安声,原来是沈屹回来了。
他一撩帘子进了屋,恰瞧见谢黛宁在窗边呆立思索,她是个爱笑的,平日里都是一脸喜色的来迎接自己,这般模样定是出了什么事。
沈屹顾不上换衣裳,走上前将人拉进怀里,先低头吻了她额头一下,然后才道:“这是怎么了?谁惹我的夫人不快了?”
谢黛宁双手抚上他胸膛,闷声道:“今儿个见了阿瑗,她说……她家里要她入宫。”
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沈屹沉默半晌,才道:“六殿下拒绝了?”
谢黛宁点头:“我是这么猜的,阿瑗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神色不对,我瞧的出来的。可是这种事情我又不能去强迫小六,这可怎么办好?”
“你想帮她?”
“起码不能让她入宫嫁给皇上!”谢黛宁犯愁道,“阿瑗和我一般大,也是定亲的年纪,本来崔家和七殿下有口头婚约,前段日子出了那样的事情,怎么能再嫁给他,可是阿瑗也拖不起了,加上承恩侯一门心思钻营,这一时片刻的,哪里去找个他看得上的世家子弟求娶……”
原来是为了这个,沈屹松开她,指尖在桌面上轻叩几下,似乎在计算着什么,随后他便微笑道:“能拖上十天就行!从净湖县到京城往来需要走七天,再加上三日考虑时间,应是够了!”
谢黛宁先是不解,但很快便眼神一亮,“你是说湛师兄?他……他肯吗?”
“自然是肯的,不过也要崔姑娘愿意才行。”
沈屹将湛明钦慕崔瑗的心思略微告知,谢黛宁一听,也回过神来,之前在云岚她一门心思找谢暄的麻烦,却没留意到身边人,真是……只是湛明不过是个芝麻小官,崔家可能不会那么容易答应。
听了她的顾虑,沈屹唇角微弯,含笑道:“湛明出自苏州湛氏,是百年的言情书网,在朝中一向属于清流,他虽出身旁支,但背后湛家不容小觑,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被派去富庶的松江府了。崔家与其把崔姑娘送进宫,去博取一个不知如何的未来,倒不如把筹码压在湛家身上。不过这些都是次要,湛明心系崔姑娘,这才是最重要的!”
谢黛宁深吸一口气,脸色一下缓和过来,推着沈屹就往外走:“快,去书房给湛师兄写信!”
沈屹无奈笑道:“夫人啊,总得容我换件衣裳,喝口茶润润嗓子罢!”
作者有话说:
喵,以后都得9点更新啦,最近有点忙了~~~
最近还追了好多好看的文,555,太可啦,我要努力!
多谢小天使们的不离不弃!
◎最新评论:
【我来了我来了~不管如何,希望阿媛能幸福,如果真的入宫有了什么,阿宁心中也是一根刺啊……】
【崔媛对湛师兄无意啊,她自己现在为了救急,崔家是想谋利,最后如果在一起也很容易在两人心中留下结,不过世上有哪里会有万事如意呢】
【来啦来啦】
-完-
第62章
◎每个人都有路◎
##62 婵
崔家, 祠堂。
一大早,崔瑗去司马浚郡王府的事情,不知怎的传到了承恩侯崔顺鹏耳朵里, 一听说此事, 他立马派人将女儿带到祠堂, 二话不说先上了一顿家法。
抽打了崔瑗一顿,他一脸愠怒的指着地上跪着崔瑗大骂,什么不孝顺已是轻的, 因她之前的恣意妄为,他便连不要脸这样女儿家承受不住的话也骂出口了。
崔瑗素来受宠,哪里挨过打受过骂, 背后一阵阵火辣辣的疼,但她却咬牙一字不吐, 只默默垂泪。
这些疼都比不上被默默喜欢了多年的人拒绝, 从郡王府里出来, 她的脑海里就全是那人的凄冷笑意,司马浚从不会这样笑, 他总是明亮的, 看着让人心生欣喜,这样的笑容让她的心钝钝的疼,仿佛被搅在了一起——
他说:“阿瑗, 谢谢你的心意, 可是我庇护不了你,我甚至连自身都难以保全,你不想入宫我可以帮你, 但是我不能娶你。”
他还说因为七夕的那场风波, 太子处境极危,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迁怒废黜,他这个太子胞弟,正统血脉到时候亦是无处容身,崔瑗跟了他便是从狼穴入到虎口,并无甚差别。
崔瑗问他:“如果我都不在乎呢?你还有别的原因拒绝我吗?”
司马浚满身酒气,可那眸子却是清明,他含笑道:“阿瑗,有的话是不能说的,如果你想让你爱的人安心,就一辈子都不能说!”
她于是含泪道:“我知道的,我不会说,我跟你的心是一样的。”
……
刘氏闻讯赶来,一踏进祠堂就见崔瑗身上渗出的斑驳血痕,已是冬日换上了厚衣裳,崔顺鹏竟然下此狠手!
她手里的帕子一紧,咬牙忍泪道:“侯爷,瑗儿到底是女儿家,您……您就算不给她留些脸面,也看在她身子弱的份上,手下留情罢!”
承恩侯的目光落到崔瑗背后,一凛之下也住了口,长叹一声。崔瑗行三,是自己唯一一个嫡出的女儿,她两个庶姐已经嫁人,幼弟才不过五岁稚龄,二房倒是有崔景和崔浩两个侄子,可崔景在缇骑只知玩乐,崔浩更是到如今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家里旁枝更是不用提,没一个可用的!
若非如此,他又怎舍得出这个女儿?让她去宫中分胞妹的宠?
刘氏上前把女儿扶起,崔瑗跪的久了,膝盖一软差点又跌倒,承恩侯眸色一暗,别开了脸。
“娘……”崔瑗低声唤了一句,攀住了刘氏的胳膊,她脸色煞白,面上一层薄汗:“我没事的。是我不好,惹了父亲生气,女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您不要同父亲生气。”
话说的情真意切,可刘氏却暗暗心惊,挨了打却一点不见委屈恼怒,除了脸色发白,神色却是如常,她是崔瑗的母亲,如何能看不出自己女儿往日里明润生辉的眼睛,此时一点光华也不见,言语间还带着些心如死灰的颓丧。
不好当着承恩侯的面多问,她忍着心惊招呼下人把她先扶回了屋子处理伤口。
崔瑗心力交瘁,一句话也没说,伤药抹了一半,人就沉沉睡了过去。
刘氏心疼的吩咐下人们好好伺候,然后才起身出了屋子,正要找人来问个究竟,承恩侯虽然脾气大又好钻营,可是对这个女儿还是疼爱的,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否则上回惠王的事情上,他也不会松口。
“夫人,沈夫人来了,说是找咱们姑娘有事。”刘氏刚问出崔瑗去了郡王府的事情,下人进来禀报道,“只是咱家姑娘现在……”
下人踌躇着觑了一眼主人神色,姑娘被打成这样,怎好见客?
刘氏有心事,恍惚着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沈夫人三个字指的是谢黛宁,她已经成婚,下人自然不能再称谢姑娘。
她暗叹一声,说起来谢黛宁出身尚不如崔瑗,母亲早逝,父亲又远在湖州,可架不住人家舅舅有权势,过的恣意自在,当初选沈屹嫁了,京城里不是没有议论,都说她这是低嫁,谁知道将来那个姓沈的能不能为家族平反,官途又能走到哪一步?
可是这短短几月,沈屹已成朝廷六部之一的大官。
承恩侯倒是不眼热,只道他这人就像是个雷一样,现在看着鲜花着锦,保不齐哪天就炸了,到时候连累妻儿家小。
旁人的事情说归说,眼下她的阿瑗要被送到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也没好到哪里去。
“请她去花厅稍坐,我这就过去。”刘氏吩咐一声,掏出帕子擦了擦面上泪痕,又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过去见人。
谢黛宁等了半天,早已暗暗着急,她来承恩侯家素来是可以直入后宅的,今日下人们将她拦下了,又带到了见客的花厅里,上了茶点请她坐等。
这般奇怪令她隐隐不安起来。
好容易听见一声通禀,帘子撩开,刘氏一人进了屋。
“阿宁来了,快坐下说话。”刘氏含笑道,看着面色如常,眼角的红痕却是遮不住。
“伯母,可是阿瑗出了事?”谢黛宁打量一下,焦急的直言问道,“她人呢?”
刘氏神色一顿,抿了抿唇道:“阿瑗身子不适,得卧床几日,今日不能出来了。”
“那我去瞧瞧她!”
谢黛宁立马起身就要往外走,刘氏赶忙拉住了她:“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