娢嫣震惊之余,一抬头,只见霍凌肃冷眼望着自己,眸中怒火翻滚,满是鄙夷。
完了,娢嫣心底一凉,这回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个年轻姑娘,怀里偷偷藏着一本春宫图看,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你那个别乱想……这不是你想得那样……”娢嫣想解释下,却发现这事儿越描越黑。
霍凌肃银牙紧咬,握住床沿,脸上、脖子上都泛起一层潮红。
娢嫣见他神色如此奇怪,上前道:“你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霍凌肃厉声打断,“你别过来!”
娢嫣惊讶地看着他,本以为是嗽疾犯了,可看着又不像,抬起眼,却见他神色痴迷,眸中情.欲的颜色更浓了。
娢嫣大惊,心想他莫非同霍凌云一样,也是个淫贼?她吓得抓紧衣领,后退两步。
可娢嫣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毕竟她与霍凌肃万里迢迢从泰州赶到京城,同行一月,他都以礼相待,怎么会突然对她有非分之想呢?
正疑惑间,只听霍凌肃沉声道:“你身上戴的什么东西?”
“什……什么?”娢嫣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霍凌肃道:“袖子里,是什么香?”
“啊……”娢嫣这才想起,她从袖子里掏出陈妈妈送给自己的香囊,道:“你是说这个么?”
霍凌肃凤眸微眯,一把夺过娢嫣手中的香囊,扔到火盆里。烛火在金色的铜盆中点燃,那香囊瞬间化为一滩灰烬。
霍凌肃冷笑一声,,鸳鸯迷?是王云汐给你的?”
娢嫣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他怎么突然把自己的香囊烧了?转念一想,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娢嫣向来都很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说霍凌云和霍凌肃同时为她痴迷,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莫非问题就出在这个香囊上?
娢嫣自幼养在深闺,按说不应知道这些东西。可她从小就十分叛逆,表面上琴棋女红,描红抄经,背地里常叫丫头们弄些闲书来看。诸如凤求鸾、鸳鸯记等红粉小说里,也提过些能迷人心性的□□物。
难道这香囊竟是这等东西?
霍凌肃脸上的潮红越来越浓,眼神也有些涣散,娢嫣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上前道:“你怎么样?”
这下两人靠得有些近,霍凌肃当真是血脉喷张,他忍不住抓住了娢嫣的手腕,娢嫣大惊,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手指如铁扣一般,已然动弹不得。
娢嫣此时已经确信无疑,这香囊是王云汐吩咐陈妈妈有意给她的,竟是一包催情迷药。可阴错阳差,霍凌肃竟中了招,眼下肃峰苑空无一人,这可如何是好?
这样想着,娢嫣也出了一头冷汗,她不停挣脱手腕,“你醒醒,你放开我,放开!”
霍凌肃状若痴迷,他竭力于情.欲抗拒,身上却越来越热,似乎要烧着似的,娢嫣左右看了看,一时急中生智,伸手够到桌上的茶壶,对着霍凌肃头顶,一股脑地倒了下去。
茶水早已冷了,猛地从头上流下,霍凌肃霎时打了个机灵,捏着娢嫣的手不觉也放开了。
娢嫣大喜,忙从他身旁挣脱出来,跑开老远,“你……可好些了?”
霍凌肃浑身湿透,十分狼狈,还有几缕碎发粘在眼毛上,有些睁不开眼,可入骨的火热感,却也渐渐散去了。
娢嫣见他脸色由红转白,才稍微放了心。却见霍凌肃突然抬头瞪着自己,眼中怒火翻滚,心想他素来孤傲洁净,如今被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也难怪他着恼。
娢嫣尴尬一笑,道:“我……我知道,是那香囊……香囊的问题,不是你……”
“闭嘴!”霍凌肃恼火地截断她的话,回眸间,又瞧见地上的春宫图,那图画清晰yin糜,霍凌肃看得心尖一跳,更觉窝火,“你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出去?”
“啊?啊……”娢嫣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忙转身出了屋,刚迈出腿儿,霍凌肃又道:“回来!”
娢嫣一愣,心想他又叫自己干什么?只见霍凌肃嫌恶地指了一下地上的春宫图,“把你的东西带走!”
娢嫣霎时脸又红到了脖子根,她七手八脚地将地上的画轴卷起来,灰溜溜地出屋去了。
临走时,她又想霍凌肃的衣裳都湿了,用不用让他换一件再睡?可想起那张冰块脸,心想现在还是别去碰钉子好。
娢嫣回到床上,卷好王云汐给她的小册子,一时恼火不堪。这王云汐为达目的,真是不折手段,她与霍凌云一定是早就狼狈为奸,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娢嫣越想越惊,越惊越怒,反手将那本春宫图,也扔进了身旁的火盆里。
第21章
第二日,天刚刚亮,娢嫣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匆匆起了身,心想今日便是霍凌云大婚之期,王云汐自然没功夫再为难她,自己是应该躲在肃峰苑,还是出去瞧瞧呢?
正思量着,忽听得院子里响起脚步声,一会儿又有人低声道:“小心点,时候还早,别吵着四爷。”
娢嫣心想,原来这肃峰苑里也是有下人的,却不知是谁?自己以后在这儿,还是要多认识一下才好。
娢嫣起身下了床,简单绾好发髻。推门一看,只见院子里走来两个婆子,其中一个娢嫣认得,知道是霍凌肃的奶娘卢三娘。
卢三娘看见娢嫣从里头出来,到吃了一惊,道:“你是哪个房的,怎么在这儿?”
另一个婆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带着不屑,“难怪……哼哼。”
这婆子说了半截话,娢嫣没听明白,卢三娘却听得清清楚楚。因霍凌肃常年住在道观,屋里并没留服侍的人,而今他突然回府,老王妃就是做样子,也要派几个丫头过来。
可没两天就被霍凌肃送了回去,说他独身惯了,不喜被人伺候。老王妃忙说那怎么可以?你向来身子弱,需要人照看,婆子们手脚虽麻利,细心体贴到底不如丫头们,你若不喜欢这两个,另挑两个模样标致的就是了。
第二日,果然又送来两个标致的丫头过去。霍凌肃再没拒绝,可不想几天,一个丫头堕井而亡,另一个却无故上吊,双双死于非命。
一时府里人心惶惶,谣传肃峰苑是凶宅,又有人说那两个丫头是被霍凌肃害死的。他自幼孤僻,想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癖,另有说他身有残疾,不然怎么这个年纪了,屋里连个通房妾侍都没有。
自此韩婆子再没敢提丫头的事儿。诺大一个肃峰苑,只有两个小厮并卢三娘伺候着。可今日一来,竟然瞧见了娢嫣。
怪得他不要人伺候,原来是迷上了这个小蹄子,这便是她话里“难怪”的意思,而那不屑的神色是说还当她如何的天香国色,原来相貌平平,这四公子的眼光,不过如此。
可这话她当然不好直说,说了半句,便冷笑一声。卢三娘自幼服侍霍凌肃,当然也知道他性格古怪,万人不入他眼的,怎么如今竟容下了这个丫头?也觉好奇,打量了她两眼。
娢嫣这会儿只好先自我介绍,“我本是泰州王家的丫头,如今伺候四爷的。”
“王家?”卢三娘和韩婆子同时惊问,这王云汐嫁的是霍凌云,怎么她的丫头,到赏了霍凌肃了?
一时又想起前些日里,是听说霍凌肃带着一个王家的丫头回府,说什么被山贼掳走,半路被他所救,莫不是路上养出了感情不成?
韩婆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相貌平常,打扮得又朴素,竟能勾搭上堂堂王府四公子,可见也有些手段的。
卢三娘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心想霍凌肃自然已和王云汐知会过了,既然分到肃峰苑,就留下伺候吧,却哪里知道,王云汐这儿会儿还到处找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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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她昨儿没在流云居过夜?”王云汐侧头,吩咐丝竹停下为她佩戴珠钗的手,挥了挥胳膊,示意她退下。
丝竹也不敢多问,碎步退了出去,放下里间的帘子。
陈妈妈站在一旁,低垂着头,神色颇为凝重。见四下无人,才又开口道:“正是。我叫翠儿打探了,那丫头送了东西之后,没多久便出来了,仍是小王爷一人在流云居过夜。”
王云汐大怒,猛地捶了一下花木雕椅的扶手,陈妈妈忙将她腕子拖住,道:“姑娘仔细手。大喜的日子,不可动怒啊!”
“不可动怒?你们若叫我省些心,我闲着没事找气生么?”王云汐眯了眯眼,阴声道:“这丫头看起来傻里傻气,好摆弄得很,怎地关键时候,竟敢违我的意?”
陈妈妈道:“我瞧她多半是个傻子,这天大的好事,寻常人只怕乐疯了,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王云汐冷笑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正因这样,我才奇怪呢。昨日我跟她说话,本以为她是个没见识的,可我话还没说透,她便明白了。你们觉得她是傻子,我瞧你们才是傻子!”
“是是是,老奴见识浅薄。”陈妈妈见她动了气,赶忙低头应着。
王云汐冷哼道:“好歹她也在我王家呆了十年,后宅的事哪会一点不懂?我将她赏给小王爷,将来必是要抬她做屋里人,哪个人放着好处不要?可见她竟根本瞧不上这个位置。”
陈妈妈一惊,道:“她什么身份?不过是个杂役房的下等丫头,哪里不想出头呢?”
王云汐冷笑道:“若瞧得上还好说,若瞧不上,那就是想出更大的头呢!不过我也奇怪,我明明叫你将那鸳鸯迷给了她,这药可不是寻常东西,霍凌云竟然熬得住?”
陈妈妈道:“这个老奴也不知,只叫翠儿她们盯着,可……毕竟谁也不好进去看不是?”
“废物!”王云汐怒斥道:“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谈羞耻呢?怎不叫人进去盯着?亲眼见着他们俩圆房了才好。”
饶是陈妈妈年纪大,也不禁老脸一红,“姑娘……这……这个……”
王云汐哼道:“若说霍凌云有这个定力,打死我也不信。当年他都不行,何况现在?难不成他动了手,那丫头还敢反抗不成?”
陈妈妈道:“听说是哭着跑出来的,好像是挣扎了一番,翠儿想捉她,却被……”
“却被什么?”王云汐见她突然不说了,不耐烦地问道。
“却被四公子带走了。”
“什么?”王云汐柳眉一挑,心觉不妙,“你是说,那个病秧子?”
陈妈妈垂首道:“正是,昨儿,是留宿在肃峰苑了。”
王云汐勃然大怒,她猛一用力,折断了掌心半截翡翠簪子,“我说她怎么瞧不上这个位置,原来她竟吊上了霍家老四,人家的眼睛,盯着那正印夫人呢!”
陈妈妈一惊,道:“她是什么身份,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相传四公子眼界高得很,哪里瞧得上她呢?”
王云汐冷笑道:“你懂什么?男人若到了这个年纪,屋里还没有通房妾侍,那就不单单的眼界高,是他索求的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东西。别看那春花模样寻常,这几日我瞧着,实是灵性得很,府里上下的丫头,没一个及得上她通透。此番她被霍凌肃带上京城,只怕半途中就办成好事了呢!”
陈妈妈恍然大悟,道:“老奴想起来了,怎忘了他俩人还有这一遭!假如她真被四公子看上了,那可如何是好?”
王云汐狠狠咬着牙齿,阴声道:“我说过,她若敢生二心,我必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陈妈妈望着她阴冷的目光,蓦地打了个寒蝉,王云汐则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玉台上的几件首饰,道:“去,叫丝竹进来。”
“老奴遵命。”陈妈妈躬了下身,退出里阁,方才舒了口气。
霍凌云此番娶亲虽是续弦,可排场之大却毫不逊色。两府人未到卯时便起来了,忙着清点人物,摆放贡品,供奉宗祠。王府上下鼓乐鸣奏,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而霍凌肃作为王府的主子,当然也要参加这场空前盛况。娢嫣服侍了他起床,卢三娘备好粥点早饭,等霍凌肃用过,道:“四爷,祭祖典礼要开始了,众人都到前厅里侯着呢。”
“哦”霍凌肃一脸冷漠,他随手拿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往前厅而去。走了两步,突然一顿,回头道:“你随我来。”
娢嫣正东张西望,发现霍凌肃这话是跟她说的,她看了看卢三娘,见她并无反应。也对,她如今是肃峰苑里唯一的丫头,她不跟着服侍谁跟着去?想到这儿,娢嫣只好点点头,跟在霍凌肃后头。
娢嫣望着满地红绸,廊上鲜花,忽地想起当年她嫁到霍王府,聘礼嫁妆堆得如山如海,王府为了迎她进门,竟将大门都拆了。想不到有生之年,她竟能鉴证霍凌云第二次大婚,只是这次主角已换成了另一个人。
娢嫣垂着头,踩着脚下的鹅卵石,刹那有些恍惚,只觉眼前这一切恍如隔世,她晃了晃头,一声苦笑,可不真的是隔世了么。
第22章
没一会儿,娢嫣已跟着霍凌肃已经走到了荣禧堂,也就是所谓的王府正厅。远远望去,只见府内主子乌压压站了一片。屋中央摆着两把檀木虎皮太师椅,坐着老王爷与王妃。这样的盛典,姨娘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只来了两个当年皇上钦赐的侧妃。毕竟是圣口御驾批,比旁的尊贵些,余下就是各房少爷小姐,以及旁支远支的亲眷了。
这些人娢嫣大都是认得,上辈子她要操持诺大一个家业,与这些亲眷族人常有来往。只是她身份高贵,有长公主这样一个大后台,许多事无需她操心,别人就自己贴上来了。
霍凌肃向来不受重视,他默默进了屋,也无人搭理。娢嫣就更无人搭理了,老王妃侧目望见,笑道:“肃儿来了?快过来坐。”
众人面前,她愈发要关心下庶子庶女,否则难免让人说她偏颇,也枉称了贤德之名。
霍凌肃微一颔首,“多谢母亲。”他对老王妃十分尊敬,神态中却有淡淡的疏离。
娢嫣无处可去,眼见着霍凌肃坐在老王妃身旁,只好跟了过去站在他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