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丫鬟是前妻——秋雁门
时间:2022-04-03 07:24:49

  皇上沉吟不语,唯有苏玉缜又“切”了一声,“那有什么用?我们就只能躲在家里闭门造车,然后吓唬吓唬人?羌夷都是傻子吗,会被你虎住?”
  霍凌云唯一皱眉,却也只能道:“九皇子说笑了。”
  皇上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众人也没看出来他赞同的是苏玉缜还是霍凌云,他沉思着,半天没有说话,正当朝臣们以为今天的盘问终于可以彻底结束之时,皇上又突然开口,“祁桓,你觉得呢?”
  这下朝臣们都愣了一下,他们不禁窃窃私语,这个“祁桓”是谁?
  而只有娢嫣人知道,这两个字正是霍凌肃的表字,心中一惊,皇上为何会在这种军国大事上,忽然想听他的意见呢?
  而众人追寻着皇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霍凌肃的身上,只见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身白衣,脊背挺拔,月光下更显得清冷出尘。
  霍凌肃道:“小王爷所言不错,魏王所言亦不错。”
  众人一听这话,以为这霍凌肃就是来和稀泥的,却又听他接着道:“羌匪既称得上这个‘匪’字,本质上其实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他们虽然人烟稀少,却骁勇善战,又居无定所,所以甚难防御。羌夷的训马冶炼技艺的确不俗,可冶炼就要有锡矿,羌夷领土狭小,矿藏有限,加上连年开采,如今已所剩无几了,现有的锡矿大多分布在幽州,只要我们掐断他们的矿产供给,他们就算有再多的能工巧匠,也是无能为力。驯马也是一样,无论马种,草料,水源、牧地,他们都没法自给自足,我们派将士们戍守边界,是威慑,更大作用是划清边界,断了他们矿产和水源。羌夷愚昧,不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一旦耗尽了一方资源,就会抛弃此处,再往丰美之处迁徙,这样就会劳民伤财,限制发展,部落也会因为大规模的迁徙而四分五裂,那时才是我们的机会,可以将他们分而围困,逐个击破。”
  皇上霎时展开了眉头,欢喜道:“妙!祁桓说的不错,对付羌夷,当从锡矿与草场下手。”
  霍凌肃又道:“对付盗匪,确实要用盗匪的方法。所以魏王殿下说的不错,他们屡教屡犯,打他们,是要给他们一点教训,别以为我们是好惹的。可这打也分怎么打,我大周向来以德治国,绝不能穷兵黩武,否则将这些异族逼上绝路,必会遭来强烈反扑,到时即便胜了,也必然损失惨重。我们要教化他们,更要同化他们。让他们意识到长年迁徙的生活并不能富国强民,适时就会主动学习开垦农桑,而他们的养马和冶炼技艺,也可以顺理成章的为我们所用。”
  苏湛被他抢了风头,心中有些不悦,却也只能称赞道:“祁桓果然好见识。”
  皇上没有说话,静默了半晌。场上的人也随着凝神屏息,大气也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悠悠开口,“湛儿,你的剑舞的很好,你们的诗作得很好,画很好,琴也弹得很好……”
  他顿了一顿,“但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那都不是最重要的,朕终其一生,只想参悟一个简单的道理。”
  苏湛忍不住问道:“父皇想参透什么?”
  皇上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第68章 
  苏湛悚然动容,不禁又抬头去看霍凌肃,皇上道:“祁桓,朕封你为中书监察史,代替朕,监管六部。”
  霍凌肃的表情仍旧毫无波澜,“臣遵旨。”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霍凌肃的身上,代替皇上监管六部,那不是太子的职责吗?不管皇上今日任命了苏湛还是苏玉缜,众人都不会如此吃惊,为何会是霍凌肃呢?
  霍凌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脊背挺拔,端严肃穆,仿佛一把尘封的古剑。
  而这把古剑却让人感觉到无比锐利的锋芒,仿佛随时会破茧而出,划破天地。娢嫣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隐隐感觉到,霍凌肃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酒酣耳热之后,御花园内传来戌时的钟响,宴会已接近尾声,而天际的明月却愈发的清辉万里,照耀着御花园内鲜花娇艳,碧水粼粼。月光随着水波荡开,层层叠叠,一时似不知天上有多少轮明月似的。
  娢嫣知道每年太后都会到临江亭赏月,便在此处等着她,忽然听到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前边的人可是陆凝霜?”
  娢嫣回头,只见叫她的是一个身着官服的内相,娢嫣认得是皇上身旁的曹公公,他自年少追随皇上,如今已三十多年,地位不可谓不高。娢嫣忙上前恭敬施礼,“公公叫我?”
  曹公公对她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只叫她跟自己来,待到僻静处,才道:“陆凝霜接旨!”
  娢嫣没想到曹公公竟是来传旨的,连忙跪下听宣,只听曹公公道:“皇上命姑娘席后陪伴太后去临江亭赏月,并到咸福宫随侍。”
  娢嫣听完圣旨,登时又惊又喜,皇上为何会下旨点名让她去咸福宫陪伴太后呢?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娢嫣哪里知道,自从她身死之后,玉家获罪,太后悲痛不已,常常以泪洗面,不管皇上如何开解,也难以让她开怀。而今夜他看到娢嫣献舞,觉得这姑娘相貌美丽,聪慧异常,加之身上自带一种天真又高贵的气质,竟不逊于当年的玉娢嫣。
  所以皇上便想让她去陪伴太后,或许有她代替,太后对玉娢嫣的思念也能缓解几分。
  曹公公说完,又低声提点道:“陆姑娘,最近太后情志疏懒,茶饭不思,姑娘要竭尽所能,宽慰太后,若能缓解一二,皇上自有封赏。”
  娢嫣点头道:“知道了,多谢公公。”
  娢嫣回到临江亭,果然见太后没什么兴致,看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宫。一众后妃娘娘们连忙起身恭送,曹公公上前道:“皇上特在咸福宫内备了鲜花果品,太后若嫌临江亭风大,也可回宫内小坐。”
  太后笑道:“皇上有心了。”正要走,忽见娢嫣上前道:“太后,民女陪您过去。”
  “你?”太后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娢嫣恭敬道:“是皇上吩咐让民女陪着您说话解闷。”
  太后轻叹一声,她如何不明白皇上的心思,可凭谁的陪伴,又能代替得了骨肉亲情?她纵为一朝太后,尊贵无双,也终究只是个垂暮的老人而已。可她不忍心拂逆皇上好意,便点头道:“到是难为皇帝,连这个都想着。”
  太后带着娢嫣,一路走回咸福宫。娢嫣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外祖母,忍不住在一旁偷偷瞧她,几日不见,太后竟似乎老了许多,她毕竟年事已高,从前也并非没有皱纹,只是如今眼神黯淡,已没有了昔日的光彩。
  待走到咸福宫门口,宫女们正要开门,忽见太后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娢嫣大惊,上前一把将她扶住,道:“太后小心!”
  因她一直在看着太后,所以动作比身旁的宫女还快。却见太后脸色发白,似乎是身体有了病症,大惊道:“快去传太医?”
  太后直起身,扶了扶额头道:“不必了,老毛病,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缓一会儿就好了。”
  走了一会儿,不知是脚下有石头还是怎么,太后突然脑中一昏,身子一晃,娢嫣上前一把将她扶住,“太后小心!”
  身旁的丫头都没有娢嫣快,她望着太后有些苍白的脸,担忧道:“太后您怎么了?可是这些日子没休息好,可叫膳房煮些莲子鹿茸羹来,最是安神的。”
  太后看了娢嫣一眼,心中微微一震。她竟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关心担忧。要知道,宫中女眷颇多,可每个人看到太后,除了谄媚就是惧怕,很少有人像娢嫣这样,真正关心地看着她。
  太后心中有些暖意,道:“无妨,扶我进去吧。”
  娢嫣扶着太后进了咸福宫,宫女们忙捧了热茶,半敞开的回廊里,是皇上特意让人备下的点心酒水,八样干果,八样鲜果,八样蜜饯,更有新鲜刚渍的鹅掌鸭信。宫女为太后取下凤冠,太后看了娢嫣一眼,“你坐吧。”
  娢嫣望着太后脸上的憔悴悲伤之色,心中甚是心疼。不一会儿,宫女们又捧着熏香炉过来,正要换香,娢嫣道:“那是凝露海棠么?”
  宫女没想到她认得,点了点头。娢嫣道:“太后今日晚宴吃的油腻,御花园中秋风又冷,可能会有损凤体。民女为您调一味香料,可以宁心安神。”
  太后一时来了兴趣,便点头应允。娢嫣将“凝露海棠”接过来,一面又与宫女另要了几份香料,放在鼻尖闻了闻,挑出一点放入调香盘中,又额外取了一些樱花的、梅花的、橙子的露珠,如此反复几次,才将香盘中的花露,放到了水晶六角掉珍珠环的香鼎之中。
  不一会儿,那鼎雾气升腾,香气也随着白雾隐隐飘散起来,香味不似单香那样孤寡,却也不似脂粉香那样浓烈,丝丝袅袅的,的确让人心生安稳。
  太后的眉头便也舒展起来,笑道:“你会的东西到真是不少。这些香料都是番.邦进贡之物,甚是难得,你从何处学来的?”
  娢嫣道:“民女自幼喜欢看书,许多书典奇志都看过。当中有一本是专门将调香的,后来跟了三姑娘,就尝试着鼓捣了一些,效果还不错。”
  太后道:“你还识字?”
  娢嫣道:“识字。”
  太后道“这便很好,难得主家肯在这上面花心思,也难得你自己坐得住。”
  娢嫣笑道:“当然坐得住,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实在是蠢话,若是不认字,得少看了多少经史典籍,岂非少了很多趣味? ”
  太后见她娇憨,也忍不住呵呵笑道:“那是男儿家怕女人懂得太多,不听话,故意编出来骗人的。老祖宗可没这个道理,你如今所在的玲珑舞苑,最初就叫玲珑书苑,学舞之余,诗书骑射都不能荒废,可见也是鼓励女儿家多懂些道理的。”
  娢嫣道:“太后您说的极是。懂道理的,不用管,自己便处事得当,自然就很好相处。不懂道理的人啊,就怎么管,也必会要想法子生出些事端,到时候岂不是更头疼?可见这句话蠢。”
  太后哈哈一笑,道:“你这丫头忒的敢说。”
  娢嫣笑道:“太后您慈和仁善,关恤百姓,民女在您这儿坐了一会儿,不妨就失礼了,还请太后您莫怪。”
  太后道:“一个小姑娘家家,哀求又怪责你什么?你这香很好,哀家闻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很平静。”
  娢嫣道:“太后喜欢,是民女的荣幸。民女回头把方子写给宫里的姐姐们,就可以随时替太后调香了,若什么时候太后闻腻了,可以随时召见民女入宫,民女再为你调配新的。”
  太后静默了一瞬,突然道:“你很聪明,难怪皇上会让你来陪着哀家。只是在这皇宫里,聪明的人很多,聪明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娢嫣心中一动,道:“民女聪不聪明不知道,只是有一颗真心,真的希望太后您健康喜乐。”
  “健康喜乐?”太后轻喃一声,淡淡一笑。
  娢嫣道:“太后,民女为你弹一首曲子吧?”
  听闻她还会弹琴,太后到觉得惊奇,命人取了一把七弦古琴来,平放在娢嫣面前的案几上。娢嫣净了手,敛衣走到古琴前坐下,手指一挑,古琴发出泠泠声响,乃是一首“长相思”。
  太后听了琴曲,面色微微一变,道:“这曲子你跟谁学的?”
  娢嫣垂首道:“回太后,奴婢自幼在我家小姐身旁研磨捧琴,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
  太后面色陡沉,“大胆草民,竟敢说假话来哄骗哀家!说到底是什么人让你到哀家面前弹这首曲子的?”
  这曲子虽叫“相思”,却是一首安眠之曲,娢嫣小时候进宫玩耍,太后曾经亲自教授她弹过。太后对这个外孙女儿宠爱以极,每每教授,都必要抱着娢嫣,将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娢嫣很聪明,不几次就学会了这首曲子,太后心情不好,或者睡眠不佳时,娢嫣就会为她弹奏。
  娢嫣镇定心神,起身跪在太后面前,“太后明鉴,这曲子确实是我家小姐教给我的。”
  “你家小姐?”太后冷笑一声,“她绝不可能会,说吧,到底是谁教你的?再不说实话,休怪哀家不讲情面!”
  娢嫣微微一怔,这“长相思”古已有之,又不是太后独创,为什么王云汐就不可能会呢?
  太后道:“琴悦己,筝悦人,所以世上女子只学筝艺而不懂琴艺,你家小姐一个商人之女,岂会有人另辟蹊径,教她古琴曲?”
  娢嫣心中一震,原来太后教她古琴曲,竟有这番深意。
  太后说的不错,本朝重筝而不重琴,古琴变化极少,声调绵长空灵,极难掌握。所以就是弹琴也多以筝艺指法,现在想来,确实从没有听任何人弹过“长相思”。
  琴悦己,筝悦人,太后对她的宠爱,是让她不做任何人的附属,依从本心,不必取悦他人。
  娢嫣喉头有些哽咽,她抬起头,望着太后,“这首曲子……是民女的外祖母教授给我的。”
 
 
第69章 
  “外祖母?”太后心中微微一震。
  娢嫣道:“不错,奴婢八岁时,家乡遭遇水灾,才会卖身给王家为奴。其实奴婢也是好人家的女子,外祖母她精通琴艺,小的时候,经常将民女抱在膝上,亲自教导民女弹奏,她所教的第一首,便是这首长相思……”
  娢嫣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眼中泛起泪光,太后沉吟片刻,轻叹道:“你起来吧,弹给哀家听听。”
  娢嫣起身,复又坐在琴前,手指勾动,弦音泠泠作响,仿佛山中古泉,涓涓而来,舒缓而宁静。
  一曲弹罢,太后仿佛出了神,半晌,才悠悠道:“很久没人给哀家弹奏过这首曲子了。寻常人家,虽然贫苦劳累,但一家人能时时守在一起,相亲相爱,倒也其乐融融。如今皇家虽然尊贵已极,可有时为了这天下,却不得不兄妹反目,父子分离,想想又有什么意趣?”
  太后说着,脸上满是伤心之色。
  娢嫣心中颤动,她明白太后之所以如此难过,一定是因为玉家。
  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自幼对她爱如珍宝,体贴眷爱已之心,尤胜过嫡亲的孙女。如今长公主深陷牢狱,眼看着便要与她天人永隔,太后又岂能不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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