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出宫已是大事,怎么只带着两个丫鬟,就冒冒失失地跑到霍凌肃的院子来了?
三娘看了一会儿,却不认得,问道:“那是谁啊?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跑这来了?”
娢嫣低声道:“那是城阳公主。”
三娘一惊,连忙屈身行礼,城阳挥了挥手,道:“四哥呢?”
娢嫣道:“四爷到任上去了,恐怕要晌午后才能回来。”
城阳皱了皱眉,嘀咕道:“我前天说过今早要来找他的,难道他忘了么?”
城阳想了想,忽然道:“那本宫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说罢,提着裙摆走到霍凌肃的屋中。下人们顿时傻了眼,可谁也不敢说什么,娢嫣只好捧了一壶茶上来。
城阳扫了娢嫣一眼,突然道:“是你?”
娢嫣道:“公主认得我?”
城阳公主觉得有点别扭,因为娢嫣并没有自称奴婢,可她一时也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她淡淡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我见过你啊,仲秋节那天,是你在玉龙台上献舞。之前我闲的无聊,还去看过你们和秋雨夫人的排练呢。”
娢嫣不知为何竟心中一动,她忽地想起了什么,中秋那天有人在王云汐的鞋子里放了银针,这几天来她在舞苑中反复调查,却一直没有头绪。可她却没有想过,那日献舞是在皇宫里,会不会这个害她的人本来就不在舞苑,而是宫里的人呢?
皇宫大内,有无数的乐师,侍卫,太监,宫女,他们想要接近王云汐下手,岂不是有很多机会?
娢嫣想着,不觉就出了神。城阳笑道:“你跳得真好,听说当初还是四哥给你报的名呢。”
她原本美丽的小脸笑起来更加明艳,虽贵为公主,却没有一点架子,实在让人不得不心生亲近。
娢嫣笑了笑,“是的。”起身又为她斟了茶水,城阳道:“不必忙了,又不是什么外人,叫我的丫头们倒就行了。”
她身旁的侍女听见这话,忙从娢嫣的手里将茶壶接了过来。娢嫣微一挑眉,怎么就不是外人了?
城阳却一副宾至如归的模样,“我记得你是叫凝霜吧?你是从小就跟着四哥的?”
娢嫣道:“不是,我也是几个月前才来肃峰苑服侍的,。”
“是吗?”城阳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来你真是聪明得很,这么快就将肃峰苑打理得井井有条。难怪能考上玲珑舞苑了!”
娢嫣道:“公主过奖了。”
她与城阳没有什么话,一来前世就不熟,二来因为霍凌肃,她对城阳有一丝浅浅的敌意。三来自从王云汐事件之后,娢嫣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单纯,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凡事还是要留三分的好。
城阳公主似乎没看出她的疏离,起身在霍凌肃的房间里转了一圈,“这里真好,就是摆设少了点,你说……”她扭头看着娢嫣,“四哥看起来就像是个冰人儿,是不是因为这个,就喜欢住在雪洞里?”说完,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周围的下人都忍不住一笑,城阳捂了捂嘴,“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娢嫣心想,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难怪霍凌肃会待她不同了。
城阳又坐回桌边,喝了口茶,托着腮道:“四哥怎么还不回来,到有些无聊了,做点什么事好?”
她晃了晃头,突然道:“凝霜,你来给我梳头发吧,你的手真巧,听说昭阳的发髻都是你梳的,我也想要一个。”
梳头点妆这些事向来都是下人做的,除非是极亲密的人。她虽然贵为公主,可娢嫣是霍凌肃的奴婢,没有给她梳头的道理。
小公主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娢嫣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也不好推辞。她点点头,城阳就不客气地坐到霍凌肃的镜子前,“四哥真有福气,身边竟是些灵巧人,哼,好事可不能叫他一个人占了,哪天我跟他讨了你来服侍我!”
娢嫣没有说话,正准备为城阳解开发髻,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小丫头纷纷道:“四爷。”
娢嫣与城阳一同回头,只见门口帘子一闪,霍凌肃走了进来。他身着官服,檀发雪肤,俊美逼人。
城阳看到他,美丽的小脸上顿时精光一闪,“四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霍凌肃看到城阳,有些意外,唇角略微一紧,“你为何在这?”
娢嫣微抬眉眼,霍这凌肃还真是不会说话。公主来拜访他,本该说一句什么“蓬荜生辉”什么的。再不济,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竟然上来说人家为何在这里?
果然城阳脸上的笑容一僵,却转瞬又笑眯眯地道:“我本来是来找你的,可惜你不在,我就在这儿等你。你这么久不回来,等的人家无聊死了,喏,就让凝霜姐姐给我梳头,她的手可巧呢,我的丫头们都比不上。”
霍凌肃眉眼一沉,“你的头发为何要让她梳?宫里难道少了你丫头吗?凝霜,你退下。”
娢嫣放下手中木梳,退到一旁。
城阳撅起嘴,可怜兮兮地道:“四哥哥,你怎么这样小气?你的人我用一用都不行吗?哼!”
娇嗲的声音,说的人心都酥了,可霍凌肃似乎不为所动,“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城阳的眼珠转了一转,两颊升起一道红霞,“你……你不是答应我今天陪我去看花鼓吗,人家可没忘,正等着你呢。”
娢嫣看二人的样子,心中又有些淡淡的不舒服。可她知道这不关自己的事,便扭过了头去。
谁知这时候,霍凌肃的目光突然向娢嫣看来,随后就定住了,娢嫣想装作不见都不行。城阳的目光也随着霍凌肃看去向她,不禁有些气恼,怎么,霍凌肃跟自己出门,还要问她的意思吗?
娢嫣的眼睛只能四处飘着,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好在霍凌肃的眼睛终于转了过去,“不行,我今天有事。”
城阳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眼圈一红,“你……你……你骗人家……”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的娢嫣都心中一软。可霍凌肃的心仿佛真是铁铸的,仍旧冷冰冰的地道:“你走吧,我今日还有事。”
城阳就是再好脾气,也笑不出来了。可是眼下这情况,她只能自己找台阶下,她努力把僵住的笑容一点点挤开,“那好吧,我先走了,四哥,你记得来找我哦。”
霍凌肃没有回答,城阳提着裙子,起身而去,这次眼圈才是真红了,正走到门口,霍凌肃又道:“还有,你记住,这里是我的府宅,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
这下城阳的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她只能顿了一下脚步,哭着掩面跑了出去。
娢嫣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她不是公主吗,她们不是有婚约了吗?霍凌肃怎么这么对她?
“看够了吗?”直到霍凌肃跟她说话,娢嫣才从对着城阳背影发愣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四……四爷……”
霍凌肃冷声道:“怎么,丫头当惯了?什么人的头你都梳?”
娢嫣被说得摸不着头脑,有些结巴,“她不是公……公主么……”
霍凌肃道:“公主又怎么样?你是我……肃峰苑的人,轮不到她使唤。”
娢嫣吐了吐舌头,霍凌肃的脾气真是够大的。霍凌肃随手脱下外套挂在一旁的屏风上,坐下来,突然道:“过来,帮我梳头。”
娢嫣无语,心想他不是连这个都嫉妒吧,霍凌肃见她没动,冷哼道:“怎么,别人都能使唤动你,就我不行?”
他平日里心疼她,什么都不舍得她做,可不是让她去伺候别人的。
“行。”娢嫣拿他没办法,走上前,帮他取下玉冠,一头青丝霎时瀑布淋淋地散落下来,宛如水墨一般。
第84章
霍凌肃的头发乌黑柔顺,娢嫣手指穿过,仿佛触碰在一片柔软的丝绸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雪白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在鼻梁上留下一排阴影。
面对这种美色,娢嫣觉得仿佛是自己占了便宜。
象牙的梳尺穿过发丝,娢嫣先是一点点将他的头发梳顺。霍凌云眯着眼享受着,忽听他开口道:“上次你给苏玉缜的汇票,那个叫蒋纯的人,我们已经查到了。”
“是谁?”娢嫣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霍凌肃有些不满意地道:“手不要停。”他可是梳得正舒服呢。
“好。”娢嫣笑笑,又重新梳了起来,霍凌肃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马夫。”
“马夫?”娢嫣有些失望,一个马夫能有什么特别的什么呢?
霍凌肃道:“这马夫定期都会根据霍凌云的汇票,到钱庄取银子,这么多年来,也取了一大笔钱。可是他的生活依旧清苦,也并没见到什么特别花钱的地方。”
娢嫣道:“这么说,这些钱他只是取出来,却没有花,换了一个地方存着?”
霍凌肃道:“想必他只是帮别人取的,汇票虽然写了他的名字,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工具而已。”
娢嫣心觉如此,霍凌肃道:“所以我一路跟着这条线索去追查,终于找到了一个姓杨的夫人,这个蒋纯的浑家,正是在这杨夫人府中做仆妇。杨夫人多年待他们不薄,甚至给蒋纯的儿子,单独置买了一个宅院,还帮他在衙门谋了一份差事,洗脱了奴籍身份,这都不是一个普通下人能做到的。”
娢嫣点了点头,“这汇票上的银子,其实是他们帮助杨夫人取的?”
霍凌肃道:“很有可能。这位杨夫人行踪颇为神秘,虽然在泰州置买了很多田产,也有很多生意,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所以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调查到。杨夫人祖籍是京城人士,几十年前孤身一人来到泰州,身边的仆妇也是临时找的。据说杨夫人刚到泰州时身体十分虚弱,似乎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丢了性命。而病好之后,生活也一直十分清苦,那仆妇便也离了她,另谋出路。直到三年前,这位杨夫人却突然发了家,不仅有了许多钱财,还开始在泰州置办起了产业,而正是那个时候,突然有人找到那仆妇,让她出面照顾杨夫人,但不得声张,月钱极为丰厚,这仆妇便答应了,而仆妇的丈夫正是蒋纯。”
娢嫣听霍凌肃说完,心想这个杨夫人突然有了这么多钱,想必是霍凌云给的。否则她一个外地女子,无依无靠,怎么突然能在泰州做起这么大的生意,只是她到底是什么人,霍凌云为什么要给她一大笔钱呢?
娢嫣道:“是不是这杨夫人知道了霍凌云的什么秘密,所以霍凌云才给了她这么多钱,想要封他的口?”
霍凌肃摇头道:“不应该。毕竟两人身份相差太过悬殊,霍凌云想要封她的口,有的是别的办法。”
娢嫣心想也是,毕竟霍凌云连皇子都敢杀,更别说一个孤身流落泰州的女人。
所以霍凌云这么做,一定是自愿的。那么这个杨夫人与霍凌云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娢嫣道:“我还查到,霍凌云五年前就曾去过泰州,在那边缠连了半年之久。我本以为他是去找王云汐的,现在看来,真正要找的很可能就是这位杨夫人。而刚巧在途中碰到了王云汐。”
霍凌肃点头道:“一定是如此。杨夫人也在五年前突然有了钱财,过上了穷奢极欲的日子,一定与霍凌云分不开。”
两人说到这里,娢嫣已经帮霍凌肃梳好了发髻,重新将玉冠戴上。她梳头的本事本来不弱,难道遇到霍凌肃这样肤光胜雪,发如乌墨的模特,才相得益彰。
娢嫣拿来镜子,放在霍凌肃的面前,镜中倒映出一双晶莹潋滟的凤眸,隐隐透着笑意,娢嫣道:“四爷可满意?”
“嗯,”霍凌肃道:“马马虎虎吧。”
娢嫣心里哼了一声,明明就很喜欢,这会儿又装什么?霍凌肃道:“以后你天天给我梳。”
娢嫣腹诽,这下可给自己找了个大活,早知道刚才就不该给他梳。
霍凌肃又道:“这两天我要启程去泰州一趟。”
“去泰州?”娢嫣微微一惊,霍凌肃点头道:“嗯,杨夫人恐怕是玉家一案的关键证人,她与霍凌云的关系,这背后的种种原因,需要去泰州调查清楚。
娢嫣心里十分感激,一时又心疼他太劳累了,“那也不一定非要亲自去……”想起身有宿疾,这一路山高水远,若是发病了谁来照顾他?
霍凌肃见她脸上满是心疼之色,心中有些得意,却冷冰冰地道:“怎么,不想跟我走?”
“你带我一块儿去?”娢嫣大为惊喜,他本来以为霍凌肃不喜欢自己跟着呢,霍凌肃道:“当然,不然谁服侍我?你又想白拿月俸偷懒吗?”
娢嫣掩口一笑,道:“不敢,那咱们哪天启程?”
霍凌肃目光微微凝紧,道:“就这一两天吧,等着我。”
第二日,娢嫣照例去舞苑,想着要去泰州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还将昨日的想法告诉了秋雨夫人,既然银针一事在舞苑中查无所获,不如调查一下宫里的人。
秋雨夫人也恍然大悟,当日准备过程中,宫中来来往往的人的确不少。而且舞苑看的女史们跟他们多半相熟,所以也不会如何防备。秋雨夫人便吩咐韩络,一并联系宫中的李碧云,对那日来过的宫女、主子挨个进行排查。
娢嫣与秋雨夫人说完话,又练了一会儿舞蹈,便到了午休的时候,娢嫣换了衣裳,准备上楼休息,忽然只听女史道:“陆凝霜,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娢嫣回过头,只见女史走过来,将手中锦盒交到她手里。
娢嫣有些奇怪,心想这会儿谁会送东西给她,难不成是霍凌肃?可那样估计会是三娘单独约她出去,当面交给她,而不是假手舞苑的人。
娢嫣打开盒子一看,只见里边竟是一个浅蓝色蝴蝶点翠镶嵌淡金色珍珠的发钗,镶嵌得珠光宝气,一看就价值不菲。额外还有一张小笺,上面写着,自上次在玉宝斋偶遇,知姑娘心仪此物,能得佳人垂青,实是此物之福分,为全其福煦,特买来赠予姑娘,叶书匀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