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肃一言不发,径直上了车。苏玉缜连忙跟上,“喂喂喂,你说句话嘛。”
娢嫣坐在车上,掀开帘子望去,只见苏玉缜竟然骑了匹马跟在二人身后,想来还真够执着的。
没一会儿,三人行至一座宅子前。那宅子修建的不大,门口有几株大树,装饰得也不太惹眼。细细看来,做工考究,一草一都价值不菲,绝非普通的泰州商户手笔。
霍凌肃下了马车,宅子里便走出来一个家丁装扮之人。
霍凌肃道:“可是蒋管家?昨日我已经留过书信,听闻杨夫人想买块水田,在下手里刚好有一些,今日特带了地契,以及每年的收成,来给夫人过目。
霍凌肃为了来此探听虚实,早就做好了准备,也通过雷震的江湖势力,暗中收买了蒋纯。
蒋纯听了,连忙开门将二人迎进屋,苏玉缜举步跟在后边,蒋纯疑惑道:“这位是……”
苏玉缜赶紧上前笑道:“我们是一起的。”
蒋纯便又去看霍凌肃,霍凌肃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是。”
“喂!”苏玉缜气道:“你……你……”
霍凌肃头也未回,由蒋纯领着进了屋,苏玉缜却被家丁拦住,“公子请留步。”
苏玉缜气道:“留什么步?凭什么他们两个能进去我不能?给我让开!”说着,便要往院子里闯。
两个家丁生得极为雄壮,当下一左一右拦住他,两人胳膊一架,便给苏玉缜抬了起来,“噗通”一声,扔在门外,摔起一地的灰尘。
蒋纯领着二人进了屋,娢嫣暗中观察这屋子,四处的家具摆设,果然都是京城的手笔。她暗中记下了几个花瓶的花纹,大概可以推断出是哪个瓷器庄定做的,待回到京城,定可以查出些什么。
行至里间,屋中垂着一个微透光亮的帘子,蒋纯道:“夫人,那个卖水田的伢人,在外求见。”
杨夫人素来不轻易见人的,只是霍凌肃一早做了准备,雷震本事颇大,早将他二人的身份做得天衣无缝,杨夫人暗中查过,再不疑有他,便将二人请了进来。
进了里间,见这屋子收拾得香艳旖旎,淡粉色的帘子,水晶的瓷瓶杯,白玉雕花的软塌,燃着袅袅熏香。娢嫣暗暗惊奇,京城里但凡富贵的人家的女子,通常都喜花梨木的家具,这般轻软鲜艳的款式,到是少见,这杨夫人的身份还真不好猜测。
杨夫人坐在白玉榻上,娢嫣抬眼,只见此人年纪已经不小,相貌虽美,眼尾已生了皱纹,瞧来这么也要四十往上。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中年妇人,能与霍凌云有何瓜葛。
杨夫人吩咐丫头为二人奉了茶,道:“两位都是泰州人么?”
霍凌肃道:“不算是。家父在泰州有些田产,曾经也在泰州做过丝绸买卖。只是十五年前已经搬去京城,这边的生意多半交给族人打理,所以我出生在京城,也算是半个京城人。”
娢嫣知道二人都有京城口音,霍凌肃这样说,是怕露出马脚。
杨夫人点头微笑,二人寒暄了两句,霍凌肃又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在下根据夫人的要求,列举了一些合适的田产,夫人不妨先看一看,是否中意。若都不喜欢,在下再去为夫人物色别的。”
杨夫人命人将册子接了过来,看了一阵,眼睛越来越亮。她近几年生活奢华,虽然背后有人支持,到底支撑不了这样大的开销,所以便想置办田产。可是挑来选去,总是不合心意,而如今霍凌肃送来的这些,实在如自己肺腑里掏出来的一样可心,欢喜道:“很好,这些都卖吗?”
霍凌肃道:“都卖。只是这些田产,不全在我一人名下,中间还涉及几位员外乡绅,未免事多,所以还有个小小要求。”
娢嫣侧眸看了他一眼,霍凌肃扮起商人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杨夫人道:“什么要求?”
霍凌肃道:“小可生意虽广,但都是小本经营,手上没有多少银钱,无法为夫人垫付,所以这些田产,都要现银。”
杨夫人松了口气,道:“那好说,咱们先签订了契约,不过两个月,一手交钱,一手交地。”
霍凌肃笑道:“这可不行。不瞒夫人,这些地产之所以卖得如此廉价,都因为这几位员外手头紧,着急用银子。何况这世上可不只夫人一人识货,这些田产价值数万两,两个月的利钱也不是个小数目,只怕这些卖家不愿意等。”
杨夫人顿时急了,道:“什么意思,这么大笔银子,两个月也等不了?”
霍凌肃笑道:“等不等的了,可不是小可一人说了算的,所以只能等夫人银子筹备好了,才可签契约。
杨夫人道:“不签契约,这阵子若卖给别人了怎么办?”
霍凌肃为难道:“这……这便看夫人与这些田产有没有缘了。”
杨夫人顿时着急起来,她看了这几个地产,不仅卖得便宜,地点又好,凭她多年的经验断定,到手了就能翻倍。若是被别的买主买下,自己岂不是丢了个大便宜?
杨夫人道:“不行,咱们已经说好了的,你怎能卖给别人?如此不讲信用,以后谁还敢和你做生意?”
霍凌肃依旧彬彬有礼笑道:“夫人这样说可不对了,小可这次过来,不过是拿这田产册子给夫人过目,何曾说好了?而且小可也有言在先,这些买主均是着急用银子,只等有现银子的卖家方才肯出手,否则夫人也明白,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价格呢?”
杨夫人道:“难道就不能宽限几日?我就不信,几万两银子,谁能一时片刻筹措得来!”
霍凌肃含笑道:“在下只负责办事,至于有或者没有,就不在小可考虑之内了。若是夫人与这田产有缘,说不定两个月之后还是夫人的。”
杨夫人心想也是,哪有那么巧,这么几日就卖了出去。可是一想没有契约凭证,心中还是惴惴不安,若两个月中间有人买去了怎么办,就算没有,两个月后卖家坐地起价,自己不还是拿他没办法?
杨夫人思来想去,还是不拖底,便道:“那你说,最多能宽限几天?”
霍凌肃道:“五天,五天之内,可以与夫人写契约。”
“五天!”杨夫人一惊,“五天时间,上哪里提出这么多银子?多少再宽限几日……”
“夫人不必多说,”霍凌肃打断她道:“此事并不是在下一人说了算的。五天已是极限,至于买不买,那就看夫人你了。”
杨夫人一时十分为难,这么一大笔钱,她心知道五天是无论如何也筹不到的,可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还是有些不甘心,“这样吧,半个月,半个月我一定把银子送到,你看如何?”
霍凌肃摇头道:“实在再不能拖延了。”
杨夫人见霍凌肃主意已决,便咬了咬牙,道:“五天就五天,咱们就这么定了。”
“好!”霍凌肃拍掌道:“夫人果然是爽快人,那咱们现在就立字据,若是五天后反悔了,可是要交违约金的。”
“这个你放心,”杨夫人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可能反悔,至于那些田产的数目、价格、品质,还请公子给我把把关,五日之后,若是这些田产与咱们当时谈的不一样,那我可是不依的。”
霍凌肃道:“夫人放心,在下既然收了佣金,一切便包在在下的身上,必让夫人满意。”
第97章
两人当下签好字据,清清楚楚地写好了所卖田产的位置,价格等,杨夫人十分细心,又看了好几遍,直至确认全无纰漏,方才画押。随后她又客套地留二人用饭,当然是被霍凌肃推却了。
二人出了门,上了马车,娢嫣道:“四哥,你用这么大的利来诱惑杨夫人,让她五天交银子,是为了引她去找霍凌云?”
霍凌肃道:“对呀,霍凌云这么多年来无条件地给了杨夫人这么多银子,不管他们到底什么关系,看得出霍凌云对她是有求必应的。一个人若帮了一个太久,被帮的人就会养成习惯,只有有了困难,下意识地就会去找他。”
娢嫣赞道:“真聪明!”
霍凌肃拉住她的小手,“这还不是你找到汇票的功劳,咱们这才是……”他拉了一个长音,在娢嫣的指尖轻轻一吻,“珠联璧合。”
娢嫣忍不住一笑,忽然又想起苏玉缜来,道:“对了?苏玉缜呢?先回去了吗?”
“应该是吧,”霍凌肃叹了口气,道:“泰州的事情我本来不想让他来,他却偏要跟着搅合。”
娢嫣道:“四哥是怕他有危险?”
霍凌肃的表情有些沉重,点了点头,“本来京城已是狼烟四起,如今好不容易布好了局,让他留在京城,可以安枕无忧,可是他却偏偏要自讨苦吃。”
娢嫣也叹了口气,道:“他想的也跟你一样,也觉得你到泰州来是自讨苦吃。”
“那怎么一样,”霍凌肃轻蔑道:“他那是胡思乱想,杞人忧天,我不是比他靠谱的多?”
娢嫣心想,你们俩是半斤八两,可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霍凌肃吩咐人盯着杨夫人的异动,果然,第二天她就写了封去京城的书信,霍凌肃命人暗中截下,冷笑道:“这杨夫人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娢嫣一看,杨夫人竟向霍凌云索要五万两银子,而且言语中还是居高临下,颇不客气。娢嫣又是震惊又是自责,自己与霍凌云做了一年夫妻,这么大的事竟然全不知情。
娢嫣道:“四哥,这封信你打算怎么处理?”
霍凌肃道:“当然是送到霍凌云的手里,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送才好。”
娢嫣转了转眼珠,道:“那不如这样,雷震的门路这么广,一定认得很多会模仿别人字迹的江湖术士,咱们接着写封信,再润色一下,想办法将霍凌云也引到泰州来,然后再暗中跟踪杨夫人,只要二人一见面,咱们不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霍凌肃面露笑容,觉得这个法子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以霍凌云对杨夫人这种有求必应的重视程度,一定会来泰州的。
“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娢嫣嗔道:“哈,我不是一直这么聪明?”
霍凌肃突然俯下身子,靠近她的脸颊,“这么聪明,猜不猜得到我现在想干什么?”
听着他这般暧昧的语气,娢嫣便知道没什么好事,刚想逃跑,霍凌肃已经一手搂着她的腰,向他的红唇吻去。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霍凌肃一碰到她的嘴唇,便会深情缱绻,忘乎所以。他舌尖划过她的牙齿,与她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攻城略地,娢嫣只觉浑身发软,脑中一片晕眩。
不知多久,霍凌肃才轻轻将她放开,他凝视着娢嫣的脸,那美丽的眼睛,挺翘的鼻子,那有如花朵带着露珠一般的嘴唇……
他心潮澎湃,低头就又吻了下去。
“公子爷……”门口忽然传来赵康年风风火火的声音,娢嫣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推开霍凌肃。霍凌肃情难自已,哪里肯放,他抱紧娢嫣,回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抬手一扔,打在了赵康年的脸上。
赵康年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又溜了出去。心想公子爷看起来冷冰冰的,办事怎么这么猴急,上次是在车里,这次大白天的竟也……
赵康年偷偷抬眼,难怪人说这憋的久了一旦释放便会变本加厉,看来是真的。
第二日,霍凌肃让雷震将写封信做了手脚,送到京城。因为写封信确实是杨夫人所写,所以瞒过了霍凌云在泰州的耳目,二人便暂且在泰州等待两日。
苏玉缜还对那天没去成杨夫人家的事耿耿于怀,一日未曾和霍肃说话,霍凌肃也不理他,时间久了到底是他忍不住了,又来缠着霍凌肃闲聊。
傍晚时分,霍凌肃突然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今日有个人来找你,说是一位姑娘托她来的,那姑娘与你是故交,知你来到泰州,想让你过去到她家里坐坐……名字是叫小珍。”
娢嫣大喜,她刚到泰州时,确实想让店家帮忙给小珍带信儿,不过只是提了一下,还未想着手去办,想不到那店家竟帮她办完了,娢嫣道:“她不是一直住在王家吗?怎么又有家了?”
霍凌肃道:“不知,只是留下了地址,你可以去看看。”
娢嫣看了一眼,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如今都这个时候了,不知道她会不会等我呢。”
霍凌肃目光有些闪烁,道:“没事,我让赵康年带你过去,若是觉得时间不够,住一晚也无妨。”
娢嫣确实很是挂念小珍,听了这消息便坐不住了,“那我去收拾一下东西,这就过去。”
霍凌肃道:“也不用收拾什么,你住在她家里,自己带的东西太多,她还以为你嫌弃她。”娢嫣心想也是,便只整理了一下衣服,出门而去。临行前又看了霍凌肃一眼,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喝着茶水,不知为何,娢嫣竟觉得他是早有预谋要给自己撵走似的。”
娢嫣上了马车,按照小珍留下的地址。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一个整齐的小宅子前。她还未下车,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在门口等着,东望西望地,有点焦急。那人十六七岁年纪,生得可爱乖巧,却不是小珍是谁?
娢嫣欢喜道:“小珍!小珍!”
小珍抬头看到她,却愣了一愣,道:“你是……”
娢嫣见她竟然没认出自己来,有些好笑,她拉起小珍的手,“是我呀,我……我是春花……”
说起这个名字,娢嫣还真有点别扭。
“春花?春花真的是你!”小珍仔细端详,惊喜大叫起来,“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
小珍借着月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只觉生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她的皮肤好像白玉一样,眼睛又大又亮,睫毛扑闪扑闪,像天生的星星。她的眉眼又高贵又温柔,笑容又大方又优雅,身上虽然只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裙子,却仿佛在她周围绕了一层云朵,亦幻亦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