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匀想着,上前叫道:“四公子!”
霍凌肃微一回眸,叶书匀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晚生叶书匀,见过四公子。”
其实以他的年纪,对霍凌肃实在称不上“晚生”,但他自知身份悬殊,自然要愈发恭敬一些。
霍凌肃道:“你有何事?”
叶书匀道:“晚生……晚生有一件事想同公子商量,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
傍晚,娢嫣从舞苑回到玉府,不想霍凌肃已在家中等她了。他依旧一身白玉,发如乌墨,端坐在桌前,美得犹如玉雕一样。
娢嫣看见他,高兴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四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霍凌肃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忍着她的上下其手,“早都来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上哪野去了?”
娢嫣接过小珍递来的手帕,净了手,道:“和明玉郡主出去吃了一顿饭,京城新开了一家江南菜的馆子,他家的西湖醋鱼,可好吃了呢。”
“哦。”霍凌肃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趣,目光向旁边飘了飘,娢嫣跟着看去,这才发现一旁的食盒。
娢嫣知道霍凌肃原来是给自己送好吃的来了。虽然这会儿吃的很饱,可是这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心意,便上前道:“也没怎么吃饱,再陪你吃一顿吧。”
霍凌肃的眼睛露出喜色,却还是波澜不惊地道:“也好。”
娢嫣暗笑,她知道霍凌肃好洁,通常都不允许旁人近他身的,便没有叫小丫头,自己上前打开食盒,帮助他布菜,竹荪酿鲜百合,玫瑰牛肉,辣子鲜笋鸡丝……每一道都是娢嫣爱吃的菜。
只是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都是在他们一起吃饭的日子里,他一点一滴记下来的。
娢嫣心觉感动,为霍凌肃摆好碗筷,道:“你等着我还没用饭呢吧,快吃吧。”
霍凌肃得她温柔,颇觉熨帖,道:“你做了公主以后,怎么做丫头的本事反而长进了?”
娢嫣娇声道:“我是你妻子嘛,妻子服侍丈夫是天经地义的,我是别人的公主,却还是你的丫头。”
霍凌肃嘴角上扬了起来,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紧紧握住了娢嫣的左手,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吃完了饭。
不得不说,霍凌肃送来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而且他做了保温,吃的时候凉热正宜,娢嫣本来想吃一点点就算了,可不想一吃就多了,连吃两顿,这会儿躺在椅子上,感觉就快到嗓子眼了似的。
娢嫣沮丧地看着自己日渐圆润的肚子,道:“不行了不行了,再这样下去非得胖成个球不可,就怨你,天天就知道送人家好吃的。”
霍凌肃忍不住笑了出来,“胖有什么不好?我喜欢你胖一点。”
娢嫣噘嘴道:“哼,说的好听,等我真胖成了球,你非得找个借口给我休了不可,去舞苑找那些身姿轻盈,又恨不得扑倒你身上去的小丫头们。”
霍凌肃听出她嘴里的酸意,心情愉悦,忍不住拉住娢嫣的手,低头看她,“我怎么舍得?”
雷震本来陪在一旁服侍,听了这话,不觉得面红过耳,悄悄退了出去。心想公子那样冷漠之人,谈了恋爱竟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霍凌肃道:“对了,最近在舞苑,有没有碰到什么讨厌的人?”
“讨厌的人?”娢嫣想想,摇了摇头,不知道霍凌肃指的是什么,“什么讨厌的人啊?”
霍凌肃挑眉望了她一眼,又道:“没什么,随口问问。”
第二日是诗书课,舞苑的女子们要去国子监和众学子一起听书讲学。此时已是深冬,昨夜下了一场薄雪,挂着园子里的几株梅花,晶莹可爱。
娢嫣穿了一件大红的兔毛斗篷,领口雪白的毛领,与她晶莹如玉的脸庞相映生辉,脚上也换了一双红色的麂皮小靴,行走之间,仿佛风吹起了梅花一般。
她一进了国子监,众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只觉得世上再不会有人比她还美了。
有几个纨绔子弟想要上前搭讪,偏生觉得她这种美丽之中有种高贵神圣的气韵,凛然不可侵犯,众人自惭形秽,谁也不敢主动上前。
娢嫣落了座,远远的只见叶书匀走了过来,不禁暗暗皱眉,心想他最好有分寸一些,别在国子监给自己惹麻烦。谁知叶书匀看了她一眼,竟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飞快地躲得老远。
娢嫣十分奇怪,一撇之间,见他眼眶淤青,好像带着伤似的,心想莫不是被谁打了?
但是事不关己,娢嫣也没有多想。
几堂课上的十分轻松,娢嫣有的放矢,别的没怎么听,只在每年都考试的女训和庄子之间捡几篇文章看了看,下了课,又往霍王府跑去。
霍凌肃这几天好像也很闲,一早的就在屋里等着她,两人一起吃了饭,霍凌肃突然道:“今天去国子监读书还顺利吧?他没有烦你吧?”
娢嫣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想明白了,“哈,原来是你!你是不是把叶书匀给打了?”
想到他眼睛上的淤青,娢嫣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霍凌肃似笑非笑,道:“怎么,不行吗?”
娢嫣白了他一眼,道:“那你也不能打人啊!”心里又觉得好笑,可是她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在京城之内,天子脚下,殴打朝廷命官之子,也太仗势欺人了点。
霍凌肃冷哼一声,道:“谁叫他不识时务,自己找上门来,我若是不给他点教训,岂不是对不起他?”
娢嫣道:“他找上门,他找你了?”
霍凌肃不置可否,娢嫣心里多少有点同情叶书匀了,这不是自己撞虎口里去了。
霍凌肃道:“他那天拦住了我的马车,死皮赖脸的恳求我,让我把你许配给他。”
娢嫣噗嗤一乐,心想叶书匀竟然跟自己的未婚夫向自己求亲,这可是真够傻的,霍凌肃狠狠地捏了一下她的手,道:“还笑,这都怪你。”
“怎么怪我?”娢嫣赶紧解释道:“我跟他什么事儿也没有……”
霍凌肃担心的当然不是这个,霍凌云和萧烈他都不怕,岂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叶书匀,他打断她道:“你为何不早点彰示主权,否则还哪有这么多麻烦?”
娢嫣偷偷看了他责备的眼睛,有点心虚。她确实没有告诉舞苑的任何人,她就是平阳公主,而且正是他和魏王殿下定了亲。
“人家不好意思嘛……”
满屋子都在探讨九皇子的婚事,猜测这位公主是什么人,这会儿承认了,只怕旁人比他还尴尬。
霍凌肃看着她一脸头疼的样子,实在不明白这个事儿有什么让他这么为难,毕竟她第一次稀里糊涂地跟自己共度春宵,都只是说了一句“别放在心上”而已。
霍凌肃道“怎么,我很让你丢人吗?”
“没有……”娢嫣嗫嚅着。
霍凌肃挑眉道:“那为什么?难道你……”他俯身看她,“还想在国子监找个别的俊俏少年不成?”
“瞎说!”娢嫣一急,抬起头,见霍凌肃满眼含笑,显然只是在逗她,白了他一眼,心想他什么时候这么不正经了。
娢嫣道:“舞苑的人都在关心你的亲事,我这会儿说出来,难为情嘛。”
“哦?”霍凌肃挑挑眉,“她们关心我的亲事干什么?”
娢嫣道:“因为她们都想着嫁给你嘛!”
这下霍凌肃到是没想到,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娢嫣直起身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霍凌肃停了笑,道:“我当然得意。”
娢嫣切了一声,撇了撇嘴,霍凌肃勾起娢嫣的下巴,道:“想不到我让我的小娢嫣这么有面子,你说我得不得意?明天我送你去舞苑,让她们嫉妒去好了。”
娢嫣心里一甜,脸上有些发红,“缺不缺德……”
霍凌肃吻上她的嘴唇,“告诉她们,我是你的,别人打不了主意。”
第148章
第二日,京城里传来了一个大新闻。
那就是九皇子殿下的未婚妻,高贵的平阳公主终于掀开了神秘的面纱,原来她竟是那个曾经从泰州来到京城,而且还凭着奴籍身份就考入了舞苑的陪嫁丫头。
这一下万众哗然,人们一边慨叹着她的好命,一边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风姿,京城里没有一个贵女比得上。
更离谱的是,这几日九皇子跟她可谓是不离不弃,体贴怜爱,无微不至,看得京城贵女们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按照大周的风俗,男女大婚之前是不能交往过密的,是为了避嫌,这件事说起来很奇怪,仿佛关系定下来的越早,就要跟旁人彰显自己越不着急的样子。
可是九皇子偏偏反其道而行,每天和平阳公主同出同入,除了人们看不见的时候,几乎是寸步不离。他这样大张旗鼓的,仿佛想让京城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好事将近了。
不过这也确实是真的,九皇子的婚期就定下下个月初八,凭着皇帝对他的看重,太后对这位新公主的宠爱,这桩婚礼也一定是盛况空前。
而至于叶书匀、郝思思等人,直接就吓得不敢来上课,请了长假了。
过了几日,娢嫣休沐,便去皇宫陪伴太后。坐车正行到宫门口,只见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出来,竟是丝竹。
娢嫣知道丝竹如今是替城阳公主办事的,而城阳更是跟苏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心想这会儿急匆匆的出门不知干什么,莫非城阳又有什么诡计?
想到这里,便偷偷吩咐小珍道:“你跟着她过去,看她要做什么,回来回我。”
小珍点了点头,当下跟着丝竹出了宫,一直到傍晚,才回到玉府,急匆匆地和娢嫣道:“姑娘,查到了。”
娢嫣正在榻上休息,听了小珍的话,直起身来,她将丫头们都遣退下去,道:“她出宫做什么去?
小珍道:“丝竹是去一间药房买药了去了。”
娢嫣大为奇怪,心想宫里什么药没有,还需要巴巴的去民间买,“买什么药打听出来了没有?”
小珍道:“都抄录下来了。”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药方,娢嫣暗赞小珍办事细致,她打开一看,里头竟有藏红花、马齿苋、麝香几味十分显眼的药物,小珍贴在娢嫣耳畔,道:“大夫说这是堕胎药!”
娢嫣皱了皱眉,心知丝竹这么偷偷摸摸去买堕胎药,宫里恐怕出了什么丑事,若真是城阳,千万不可让太后知道了。
她毕竟还是太后的亲孙女,何况这种丑事,蒙羞的并非她一个人,而是整个皇家。
娢嫣想了想,此事还是先去和母亲商量为好。当下把那个药方放在火盆之中,付之一炬,又嘱咐小珍道:“今日的事千万莫让别人知道了。”
小珍郑重点头,道:“姑娘放心吧。”
第二日一早,娢嫣便偷偷将此事同长公主说了,让她到宫里去一趟,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若是哪位公主郡主,可千万别把事情闹到太后那里去。
毕竟太后因为玉家的事,心里受重创,这些日子才好了一些,她老人家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长公主心里自然明白,当下换上朝服进了宫,娢嫣自也去了舞苑,未到晚上,娢嫣便接到长公主的信儿,让她回府,娢嫣心想定然是昨天的事有眉目了,便偷偷和秋雨夫人告了假,回家去了。
到了家,只见长公主的朝服还没退下,气哄哄地在屋里原地打转,道:“真是气死人了!”
娢嫣道:“怎么啦娘,宫里出事了?”
长公主道:是城阳,竟然不知怎么怀上了个孽种,还偷偷在宫里打胎,昨儿夜里大出血,差点闹出人命,这下可弄得满城风雨了!”
娢嫣没想到会这么快,心里暗恨昨夜应该想办法阻止,“没闹到外祖母那边去吧?”
长公主道:“还好我去的早!对宫里上下严加吩咐,绝不可将事情泄露,应该还没传到咸福宫去。”
娢嫣听到没惊扰太后,便放了心。长公主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东宫和皇后竟全部之情,也不知道这后宫凤印是怎么管的!”
长公主从前在太后膝下,身份尊贵,宫中大小事务无不需要经过她允可,皇宫才是她实实在在的娘家,如今她的侄女出了这样的事,也难怪她痛恨着急。
娢嫣知道宫中向来守卫森严,城阳想要背着耳目偷情,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心想这个事儿八成和苏湛脱不了关系,如今苏湛虽然被处死,宫中还有许多千丝万缕的势力纠葛,心中放心不下,便对长公主道:“我随娘一起进宫去吧,城阳乃是皇后所生,出了这样的事,皇后娘娘心神不宁,恐怕处事不公,再出什么乱子。”
长公主深以为然,当下叫娢嫣换了衣服,母女二人共乘一车,往宫中而去。
马车进了宫,长公主便径直往翊坤宫去寻皇后,不料皇后此时已被皇上召进了乾清殿,长公主便领着娢嫣转路而去,待到殿门口,长公主想了想,停下脚步道:“嫣儿,你在外边等我。”
娢嫣明白,这毕竟是皇家丑事,她一个未婚姑娘,长公主不想让她牵扯进来,便点了点头。
有长公主在,她自然也是放心的。
长公主进了了屋,只见乾清殿内气氛十分凝重。皇上端坐在龙椅上,一手扶着椅背,满脸怒容,皇后低着头站在他对面,双手绞着帕子,满脸惊恐。城阳公主跪在皇后旁边,头发蓬乱,眼睛哭得跟桃核一般。
皇上看着皇后只知道哭哭啼啼地样子,更为恼火,道:“好啊,你们背着朕竟做出了这等好事,这是把朕当猴子耍吗?”
皇后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治下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丑事,一切罪责臣妾愿一力承担,只求陛下放过城阳吧!”
皇后知道皇帝的性子,城阳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小命只怕是保不住了,只好先自己揽下罪责,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