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侧头看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跑到谷口的位置,而这里,驻着一大批的人马,站在最前头的侍卫,让她隐隐觉得眼熟,应当是睿王府的人。
“尧山呢?!”楚煜喝问道。
“尧护卫带着人进了谷内,已经有一刻钟的时间了。”
“你,再带一队人进去,务必要将所有人带出来!”
“是,属下领命!”
话落落下,楚煜抱着清歌直奔着前面一辆马车走去。
清歌心里不由一紧,在对大火的恐惧退却后,她更不愿面对的是眼前这个人。她心里无比抵触,想到上一世崖边最后一面,又想到这一世被他再一次逼至悬崖边……
她闭上眼,想要用装睡躲过与他的交流。
可楚煜是什么人,他既已经暴露身份,那便没有任何回头的路,他必须在楚晞没有回来前将自己的心迹表明。
两个人进了马车内,可楚煜却并没有就此将清歌放下,他将一侧窗纱撩起,借着月色看向怀里的人。
“你在装睡吗?”他柔声问道。
清歌睫毛一颤,心里下意识紧绷起,可面上却仍旧不愿醒来。
楚煜叹口气,右手抬起,缓缓落向那张干净姣好的面容……
“啪——”
清歌猛地睁开了眼,近乎本能地将那只手狠狠打开,明明那么瘦弱的身子,偏偏一双眼倔强得很,当然也写满了对他的抵触。
楚煜目光一暗,但仍旧微勾起唇,说:“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但可不可以看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上听我说几句话。”
清歌咬着唇,双手抵着他的肩膀,作势要从他怀里下来。
楚煜本能地想要扣住她,可看着她眼里的愤怒又下意识地松了手。
他害怕她对他的恨意更甚,更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触了她的逆鳞,再无法挽回她。
清歌得了自由,忙不迭缩着身子在车厢的另一侧坐下,那几乎是整个车厢里与楚煜最远的位置。
“好了,现在你可以听我说了吗?”楚煜苦涩地开口。
清歌警惕地看着他,摇摇头,比划着:“我要先等楚晞他们出来。”
“……”
又是楚晞。
楚煜想到上一世她离开时抱着的那幅画卷,想到她将他错认为恩人的过去,一时间,即便曾经有过一段时日的甜蜜与恩爱,此刻也都化作了泡影。
她曾经事事以他为先,所有喜怒哀乐皆因他而动,她那脉脉含情的目光,床.笫之间羞赧的眼神,一切的一切,她对他全部的爱意,皆是因为她将他误认为楚晞。
这一世,她没有认错人,所以她对他才会这般绝情,连假意的喜欢都做不到,唯一一次的顺从还偏偏是为了逃离他的身边。
“三哥他们会出来,”楚煜一开口,嗓音低哑得有些许吓人,“但你必须要先听我说。”
清歌皱起眉,仍旧没有松动,“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你欺骗了我,用阿林的身份待在我们身边……我早该知道的,可笑我曾经还因为对阿林冷漠而感到抱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我只是,只是找不到任何办法再接近,我不想你一看见我就拼命要逃走,甚至连命都不要。”
楚煜无法回想,当她第二次在他面前从崖边一跃而下是什么感受,那般滋味,只怕唯有纵身火海或是地狱才能感同身受。
清歌冷漠地看着他,并未因他的理由而有半点的心软。
“我不需要你接近,我只要你远离我,一辈子远离我。”
楚煜看着她的手势,喉间几乎已经尝不出什么苦味,大概是已经习惯,他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如果他能做到,上一世他就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缠绵病榻,更不会因为后悔与思念放弃医治,早早离世。
他做不到,永远做不到。
清歌看见他眼底执着的光芒,心里一颤,下意识又往后贴去。
楚煜注意到了她这一细微的动作,手死死地捏紧,指尖抵在掌心,印出一点血痕。
他并未放弃,缓了缓心绪,又问道:“清歌,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我不奢求你爱我,我只求你能够让我留在你身边。”
清歌冷眼看他,嘴角勾起一个带着讽刺的弧度,像在笑他痴心妄想。
楚煜一次次被打击,再强硬的心也不免开始畏惧清歌的冷漠与绝情,他不再说话,想着假装两个人安静地待在一处,哪怕只有片刻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终于传来熟悉的声响,清歌未作他想,一下掀开身侧的帘子,从车上跳了下去。
玉仪神医、方戎、傅空青、时璋,还有楚晞,所有人一个不缺地出现在眼前。
清歌激动地跑过去,可走近了才发现情况并没有她以为的好。
楚晞几乎是完全靠在时璋和傅空青身上,脸色惨白得即便是在暗夜中都能察觉到。
“三爷怎么了?!”她跑过去,帮忙扶住人,用眼神询问一旁两个男人。
傅空青没有说话,反而是一旁的被方戎搀扶着的玉仪缓缓开了口:“我说过,他的医治过程不能有任何体力精力的损耗,可是这一场火……总之,他现下情况很不好,必须尽快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为他重新施针浴药。”
清歌一不小心触碰到了楚晞的手,明明是暖春时节,可他的手却犹如冬日寒冰。
“楚……晞……”
楚煜一下马车便听见了清歌低低地唤出了楚晞的名字,这声音很轻很轻,可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他们或惊或喜地看着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只有他心坠冰窖,连伪装笑意都做不到。
时璋历经这么一夜,看见了熟悉的睿王府的人,再见楚煜从车子上下来,什么情况都明了了。
“四爷。”他喊道。
楚煜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玉仪:“之前大家曾租下霞丰镇的宅子,我已经安排人直接将其买下,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医治他。”
玉仪打量着他,方戎更是一脸疑惑:“你,你不是哑巴吗,怎么突然能说话了,还有今夜来救我们的这些人是谁?”
楚煜垂下眼:“这些事我日后会解释,现在更重要的是楚晞的病。”
玉仪到底年长稳重,她点点头:“没错,现在必须要先将楚晞安置下来。”
楚煜很快将人安排进两辆马车中,而清歌自当是主动去到了楚晞所在的车子里,他跨骑在马上,透过被风吹起的窗纱看进车里,嘴边不由有些酸涩。
“出发。”他生生扯开眼,扬声一喝,率先策马往前。
-
回到霞丰镇,清歌站在盛宅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原先的败井颓垣,此刻全变成了干净雅致的风景,盛宅从大门到后院,一墙一瓦,竟全部都焕然一新。
怀溪因为楚煜的吩咐一直跟在清歌身后,见她驻足停看,不由替自己主子说句好话。
“姑娘,这些事从上月开始,爷便差人让办了,因为给了大价钱,所有工匠费心费力,不过十几日便有了这番景象。”
清歌收回视线,嗯了一声,但并没有别的表示。
众人进到宅子里,各自寻了寝屋暂时住下,清歌替楚晞找了间朝阳的屋子,又安排玉仪与自己分别住在楚晞屋子的两侧。
“我需要傅大夫帮我打下手,方戎,你先去烧热水,过会儿还需要用药汤擦拭楚晞的身体。”
清歌欲要上前帮忙,玉仪看了她两眼,摇摇头:“你现在情绪不太好,先好好休息,我需要你时会喊你的。”
“……”
清歌没想到玉仪能看出她心里藏着事,也怕自己帮倒忙,无奈之下,她只能点头答应。
自从回到盛宅,众人便不见楚煜的身影,而院子里,一时间也只剩下她、时璋还有怀溪三人。
“姑娘,之前在葵谷外,你似乎能开口说话了。”怀溪许久没有见她,听见她能开口,心里不免为她欢喜。
清歌勉强勾了勾唇,她知道自己现在只能喊出楚晞一个人的名字,而且还是在十分情急时才能说出。
时间一点点过去,方戎烧完水,和时璋一起将水与木桶搬进寝屋内。
清歌头有些疼,想要上前去听听情况,可一起身,眼前便是一黑。
“清歌——”
-
清歌感觉自己还在竹苑里,浑身上下像在被火烤炙一般,她想要挣脱逃离,可手一动,就又被什么紧紧束住。
“清歌,别再动了。”楚煜一脸心疼地看着床榻上辗转难眠的人,手里捏着湿帕,时不时替她擦拭掉额间冒出的冷汗。
“药还没煎好吗?”他冷声问道。
怀溪忙道:“还未,这药须得熬到时间,不过已经让人去催了,一旦煎好一定尽快送来。”
楚煜沉着一张脸,想到什么,说:“让煎药的人直接搬到院子里弄,一旁三爷的药也一同在院子里煎制。”
“是。”
怀溪一出去,傅空青突然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了眼床榻上的女人,脸色不太好看道:“爷,三爷情况可能不太好。”
楚煜一怔,擦拭汗珠的动作顿住,他转过头,沉声道:“什么叫可能不太好,神医呢,她怎么说?”
“原本按照神医的进度,三爷的病已经能够有所好转,哪怕平时还不能像常人一般走动,但调养三四个月总能恢复,可昨夜那一场火……三爷不仅意外消耗体力,似乎还吸入了不少浓烟。神医之前所做的一切,几乎算是白费了。”
楚煜脸色一僵,喝道:“什么叫白费,没到最后一刻,就不可能白费,你去同神医说,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医治好他,都必须一试,缺什么药,或是缺人,可以同我说,我会立刻安排人过来。”
傅空青面色为难:“神医若是有办法,之前便能够尝试,现在……”
楚煜心一沉,不管是为了清歌的心愿,还是为了自己,他都不可能对楚晞坐视不理,哪怕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他的敌人。
他曾经答应过母妃,一定会替她照顾兄长,他也曾答应过清歌,一定会替她寻到恩人,他绝不能背弃这些承诺。
想到这里,他缓缓松开清歌,起身看向傅空青:“替我照顾好清歌,我要去见一见神医。”
眼下已经是大火过去第二夜,玉仪在楚晞屋里待了半日,此刻恰好出来暂时休息。
“神医。”楚煜走过去,恭敬地作了个揖。
玉仪端着茶盏轻抿一口,闻声抬眼看去。
此时,楚煜早已脱下那一副青黑面具,冷锐的凤目,充满贵气与傲气的脸庞。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绝非一般人能有。
“我应该唤你楚四公子,还是……四王爷?”
楚煜一怔,看着她的目光不由有些复杂:“神医猜到了我们的身份。”
“如果只是楚三公子,我还无法确定,毕竟这楚姓并非皇室之人独有,而且楚三公子的病是自小染得的,我原想若是皇室子弟,一般不会受这般苦楚。”
楚煜闻言,不由勾唇轻笑:“若非皇室身份,三哥他或许能够一辈子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