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么远干什么……
她想要喊她们,楚钦忽而启唇:“他们或是以为我们有话要说。”
曲小溪哑了哑,他又道:“我确实有话要问你。”
曲小溪不由自主地紧张:“殿下请问。”
楚钦略作沉吟:“庄上的事,你想怎么办?”
曲小溪顿时有种被领导问工作进度的错觉,头皮一紧,清了下嗓子:“还……还没想好,但那没人性的管事自当办了才好。不止白石山庄这一处,别的庄子也都要去查,不能再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了。”
楚钦颔了颔首,并不反对她的打算,只说:“该先让人下去暗查,查明那农户没说谎,再做下一步打算。”
曲小溪一愣。
他口吻悠缓,自顾续道:“虽说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但事关人命,谨慎些为好。”
曲小溪知他所言有理,神情稍滞,视线不大自在地别开:“是。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却听他笑:“说明你之前没见过刁奴欺主的事情,也很好。”
曲小溪闻言怔了怔,侧首看他。他平静地走在她身侧,乌黑的眼睫低垂,只看着脚下的路,寻不出分毫情绪。
她却怎么想都还是觉得他刚才那句话好像是有心哄她。
一番交谈间,大片的农田已近在咫尺,农田的那一边又依稀可见房舍错落。那些房舍便是佃户们的家了,在山脚下连成一片,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村子。
眼下秋收已过,田上不剩什么东西,楚钦无所顾忌地踏上去,带曲小溪走向那座山。
许多景致近看远看大有不同,曲小溪在田野那边时望着山下村落,以为若要上山村中小路就是必经之路。到了近前才知原来此处的道路也分几条,有一条显是通往村子的,另有两条都不往村庄去,道旁绿树成荫,约可直接上山。
二人一路上话都不多,曲小溪见他直接走上其中一条路,便也没有多问什么。行至山脚下,却见他转过身,视线投向远处。
远远跟着的阿宕见状立刻上前,楚钦薄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弓。”
“诺。”阿宕赶忙将背了一路的弓和箭都摘下递给他,曲小溪这才发现他竟带了装备。见他回身就往山上去,她终是忍不住好奇:“殿下要打猎?”
他笑一声,说了一句中国人的万能答复:“来都来了。”
曲小溪顿时有了兴致,穿越这么久,她都还没见识过打猎呢。
于是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她就拎着裙子兴奋地跟着他。这山其实并非孤零零地一座,而是一处小小的山脉,他带着她走了好一会儿,步步深入山中,周遭草木愈发茂盛,曲小溪怀着好奇四处张望寻找猎物。但目光所及之处只一片秋日萧瑟,她盯了一会儿,哪有半分猎物的痕迹。
楚钦仍旧只低着头走,忽而向后将她一挡,:“别动!”他低喝,她立即顿住脚,连呼吸也不敢了,提心吊胆地盯着他。
他侧首,目光投向远处,她顺着他也看过去,只看到树木掩映间好似有粼粼波光,似是有片小小的水域。
可除了那点波光,她什么也没看见。
楚钦在她一头雾水的张望下搭弓,屏息凝神片刻,蓦然放手。
“咻”地一声,羽箭划过空气直刺水边,曲小溪见他放箭终于忍不住开口:“射什么?鱼吗?!”
“……”他撇过来,复杂地看她一眼,她知这问题听着滑稽,双颊一红:“我……我实在是没看见别的。”
他放下弓,一脸无奈:“那你去看看啊。”
“好嘞!”曲小溪拎着裙子就跑,跑了两步回过神,撤回来小心问,“……场面会很惨吗?”
“嗯?”他认真问,“厨子还怕这个?”
“我……”曲小溪无语,“厨子又不管杀猪宰羊,我见到的肉都是切好的。”
“哦。”他点头,轻啧一声,也提步上前。她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走向那一片小湖,到了近前,他拨开挡路的灌木,抬眸望了眼,“没多少血。”
曲小溪这才敢抬头,举目望去,原是射了只雁,估计是南迁时掉队落单的。
再定睛细看,她不禁倒吸冷气——那一箭竟是从雁颈处精准穿过的。她又下意识地望了眼刚才经过的灌木丛,现下虽已是深秋,但许多灌木四季常青,此时依旧茂盛。也就是说他那一箭先穿过了遮挡视线的灌木草叶又射中了雁颈……
好箭法!
曲小溪心中惊叹,忍不住地盯着他看了起来。
楚钦去将那大雁捡回,忽而与她视线相触。少女的灵动身姿立在恢宏的山脉之间,眸中因惊喜而填满潋滟。他不自觉地呼吸凝住,转而定住心神,随意一笑:“不许说出去。”
“什么?”曲小溪不解,他从她身边经过,走向迎上前要接大雁的阿宕:“在外人眼里,我骑射很差。”
“哦!”她忙点点头,一时之间,心底生出一种跟他同病相怜之感。
在曲家的时候,她曾活得小心翼翼,装傻充愣地藏拙,生怕招人侧目。
现下看来,他也一样。
又或许,他的情形比她还要比她更惨一点,虽然衣食无忧,却时时不能放松。
曲小溪边想边望向他的背影。
他身形清隽消瘦,肩膀却宽,背影莫名让她觉得安心。她于是不自禁地盯了良久,直至他将猎物交给阿宕,回过头看她:“我们往那边走走。”
曲小溪猝然低头,小声应道:“好……”
二人便又往更深处走了些,没再见到大雁,但打到了两只兔子还有一只小羊。
阿宕和甜杏酸枣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曲小溪只道他们是没跟上,没做多问。楚钦径自拎着猎物走在前面,绕回来时最先经过那座山上,到了半山腰处,却见有青烟徐徐升起,曲小溪下意识的嗅了下,闻到几许果木香。
“有农户在烤东西?!”她露出好奇,楚钦眼中染笑,却不应声,只一味前行。
沿着山腰处的小道转过一道弯,曲小溪看清了那里的情形——半山腰处原就有个石洞,阿宕将石洞清了清,挑选合适的枯木在里面搭了篝火,火上又建了个架子,收拾好的大雁已切下些许,正在上面烤着。
曲小溪从未见过这样“原生态”的烧烤,脚下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凑到近前一看,才发现阿宕身边的调料竟很充足,不仅辣椒孜然糖盐齐全,还有两小罐酱。
“你怎么还带了这些东西出来?”曲小溪哭笑不得,阿宕躬身笑说:“殿下吩咐的,下奴就去厨房随意取了些。”
说着他便走向山洞一侧的石壁,一个包袱放在石壁前,他伸手一摸,拿出了瓷碟和碗筷,交给甜杏酸枣。
另一边,楚钦将兔子和羊羔放在地上,示意阿宕拿去收拾,自己随意地坐到篝火前,乜一眼曲小溪:“坐。”
“嗯!”曲小溪无形中对他少了隔阂,明快一应,便也在篝火前坐了下来。
他们适才打猎又费了不少工夫,现下已至晌午,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候。所幸阿宕准备的早,片下来的鹅肉已差不多烤好,不必曲小溪犯馋太久,甜杏酸枣就各自执箸将肉夹到了盘子里,分别奉给楚钦和曲小溪。
曲小溪伸手接过,立时摸向了那些调料瓶。她吃烧烤火锅都喜欢用五花八门的调料调味,便兴致勃勃地先尝了尝两种酱,觉得都不错,就各自在盘子里舀了些,又舀了好些孜然粉和辣椒粉堆在一边。
楚钦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忙,直至都备好了,她终于搓了搓手,快乐地拿起筷子准备夹肉。
下一瞬,另一双夹着肉的筷子先行落在了她盘子里,毫不客气地蘸起了她盛在那里的调料。
曲小溪眼看着那片肉在她盘中先蘸酱后蘸孜然、最后还不往蹭点辣椒粉,忍不住地侧首瞪他。他察觉她的目光,低笑一声:“这么小气?”
说着筷子悬起来,递到她嘴边:“那给你吃。”
曲小溪呼吸一滞,只觉心跳漏了两拍。
她双颊不自觉地泛热,低着头避了避:“我自己来……”话没说完,红晕已侵至耳根。
楚钦不做多言,自顾吃了那片肉。吃完,下一片肉又蘸进了她盘子里。
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他们便这样达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两个人轮流蘸酱、轮流吃肉,就像一条设计完善的流水线,互不干扰,完美运转。
只是在他每每将筷子伸过来时,她心底总会掀起一阵清浅的悸动,就像细小的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泛起的涟漪,一圈圈又轻又细。
她愈发地不敢看他,自顾闷着头吃。没过太久,阿宕收拾好了一只兔子拿过来烤,看见曲小溪的脸色脱口而出:“王妃脸怎么这么红?”
楚钦淡淡:“篝火太热,熏的。”
曲小溪一下子看向他,他只垂眸看着手中的盘子,她却仍捕捉到他嘴角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
那重笑意直达眼底,是在他脸上鲜见的神色。她知他看到了她脸红,脸上更热了一阵,低下头忿忿地又吃了一块肉。
待得兔子烤好,阿宕将兔肉撕成条,又用孜然和辣椒面拌匀,端到二人面前。
曲小溪在二十一世纪时就爱吃手撕烤兔,眼前这野兔子烤出来的肉似乎更鲜美些,她浅尝一口就已心生愉悦,双眸都亮起来。
楚钦不时也吃一口,主要看着她吃。他边看边想笑,不懂怎么会因为吃而如此高兴。
可他喜欢她这样。
曲小溪这顿饭吃得心满意足。因边烤边吃很费时间,二人走出山洞时已夕阳西斜。橙红的阳光从山涧斜映到田野上,在天地间蒙上一重温暖与惬意,曲小溪从田垄上走过去,张开双臂维持平衡,不经意间视线一垂,忽而注意到一只手虚悬在她手边,是保护的姿态,却没碰到她分毫。
她心底似乎软了一角,侧首看过去,望着他被夕阳勾勒得明暗分明的脸颊。
她轻咬了下薄唇:“我说句话……殿下别生气。”
他衔笑:“说。”
“我觉得……”她眨了眨眼,“我觉得殿下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坏。”
楚钦眼中一颤,旋而笑起来,不以为意。
曲小溪又道:“那是殿下故意做出来的,还是有人在故意抹黑殿下?”
他笑意敛去,侧过首,目不转睛地睇着她。
对视半晌,他摇摇头:“这你不该问。”
“我想弄个明白,以后才更知该如何行事。”她很认真。
他嗤笑:“你倒坦诚。”
“坦诚有什么不好?”她反问,略作思量,又说,“我们现下这个样子,好歹也该算是……该算是‘盟友’吧?那便很该知此知彼才好。殿下告诉我原委,若是殿下故意装的,我日后好配合殿下,免得拖了后腿;若是有人故意抹黑,我心里有数,以后遇了事也好……”她恳切地望他一眼,“也好尽力维护殿下的名声嘛。”
她自问说得清楚明白,摆出了十二分的合作诚意。
楚钦眉心一跳:“谁要跟你当盟友?”
突然冷下去的语调直令曲小溪一愕。
接着他忽而抬手,原本虚悬着的手隔着衣衫扣在她手腕上,向下一拉,将她从田垄上拽了下来。
曲小溪身子一倾,忍不住地瞪他,见他脸色不善,敢怒不敢言地忍下了不忿。
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