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满慧与林景严听不懂,只得退到一旁观战。蒋弘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松永秀阴晴不定,显然没想到羊城展台卧虎藏龙,竟然有人能用如此流利的泥哄国语和大老板对话。
易和裕的表情并没有太大起伏,但吉野川显然有些招架不住,抬手取了块手绢擦汗,转头向松永秀求助。松永秀走到他身边,两人低低地交谈着。
趁这个空档,易和裕轻声向林满慧解释:“小鬼子挑刺咱们的花太贵,我说一分钱一分货,你若想买便宜花那就到别家去看,买卖不成仁义在。”
林满慧点头:“说得好。”
易和裕继续说:“没想到小鬼子还来了脾气,说我是嫌弃他买不起。他说他有钱得很,泥哄国人喜欢花,肯在花花朵朵上花钱,插花大师的作品那是艺术品,在泥哄国能卖出天价,像我们这里的兰花一点艺术感都没有,和他们的没得比。”
林景严听着来气,哼了一声:“夜郎自大,不知所谓!”
作为土系异能者,易和裕性情沉稳,他不急不慢地说:“我就讥讽了他一句,你们的花道、茶道、文字、语言都是从我们国家学过去的,怎么现在口袋里有了几个钱,就认不得老祖宗了?不提旁的,光是你现在一个花卉公司为了赚钱,全国推行花育就能说明问题。
花卉之道,在于天然。经历劳作之苦、感受泥土之厚、体验开花之乐、收获结果之喜,四季轮回、有苦有乐,这才是花道!你们剪断花枝、把它们与枯枝、插在一起,还非说是艺术品,其谬大矣!”
一口气说到这里,易和裕也有些激动,深吸一口气:“于是……我们就争起来。”
林满慧笑眯眯从茶盘里取出主人杯,倒上一杯茉莉花茶,递到他手上:“干得漂亮!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嗓子。”
松永秀与吉野川交流完,大步走上前来,用中文说道:“易先生好口才。我们在国内推行花育,是为了让下一代修习花道,将这种文化传承下来,我们泥哄国的花道文化博大精深,岂是你们华国人所能理解的!”
林满慧指着这满室花草,道:“你看这天然花草,有血有肉有生命,灵性十足,难道不比剪掉、掐断拼在一起更好?”
松永秀是泥哄国的花道大师,听到他们不懂还胡言乱语,气得风度全无,大声道:“你们懂得什么?我们国家的花道是一种非常严肃的艺术!花朵、枝叶总会凋萎,但通过插花却能将这种美丽永存,意境宽宏、内涵深邃,体会出插花大师们对植物本真的认识、尊重。哪里是什么牵强附会地拼接、裁剪?竖子!无理!”
声音一大,引来无数参观者驻足,都向这边张望。
“怎么吵起来了?”
“这不是进出口贸易大会吗?都说和气生财,这家老板是不是傻啊,还跟外国人吵架!”
“不懂别乱说,是小鬼子主动挑事。”
“谁知道前因后果的?说来听听嘛。”
等到听清楚刚才易和裕、吉野川、松永秀的对话,一时之间都议论起来。
“泥哄国人对自己国家的花道文化非常自信,这家和景公司的老板年轻气盛,敢直接叫板,牛!”
“我觉得和景的老板没说错,花朵还是种在盆里好看,撒种、发芽、长出枝叶、含苞、绽放,再结出果实……这个过程就是养花之乐嘛。”
“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懂,泥哄国人的插花艺术都是师门传承,还分三个流派,很是讲究。一般人根本就做不了插花大师。咱们也不能一味地说人家的东西不好,互相尊重对方的文化与价值观不好吗?”
“没人说不尊重啊,这不是小鬼子说话太气人吗?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泥哄国的花道文化博大精深,我们华国人理解不了,真是气死我了!”
一时之间纷纷杂杂,十六展区热闹起来。
展区负责人与几名保安匆匆起来,一见到吉野川与松永秀便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贵宾们受委屈了。”
再面向易和裕时,他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怎么搞的,不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你们到底还要不要在这里办展览?怎么能跟外商争吵?影响太坏了,快点道歉!”
林景严认得这位展区负责人,姓王名勇,是羊城市银河区一名小领导,平日里颇有些官威,没想到看到外国人就像只怕事的小绵羊一样。
林景严一边给他塞烟,一边解释:“我们不是争吵,只是对某些事情的看法不一致,所以讨论一下。声音大了点,抱歉啊。”
蒋弘方看热闹不怕事儿大,趁机拱火:“这位领导,和景花卉公司太不像话了!不仅招待不周,还胡乱指责泥哄国人的花道文化,说那就是枯枝烂叶用铁丝、塑料、玻璃、石膏这些死物捆绑在一起,一点艺术感都没有。当着松永先生这位花道大师的面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想挑起两国纷争吗?”
我靠!扣大帽子全凭一张嘴,这个姓蒋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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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奴才啊!】
-完-
第117章
◎论道,是一种挑战◎
松永秀原本对林满慧印象极好,但现在被蒋弘方这一说激出了真火,脸色变得铁青,非常郑重地看着王勇。
“我提出严重抗议,不允许你们华国人如此污辱我们的花道。花道的静谥之美、永恒之美,你们不理解、欣赏不了,这没有什么,但绝对不允许你们说插花作品没有艺术感!”
王勇一听,坏了!外商提出严重抗议,这要是再闹大点,岂不是要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矛盾?他好歹也收了林景严一包香烟,便压低了声音提点:“你们赶紧派个代表,道个歉,认真点儿啊!”
林景严懒得和这些小鬼子争执,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插花什么的我不懂,你跟我谈静谥之美那是白瞎。我们这里卖的是精品兰花,不是你们要的鲜切花,就不耽误您三位的时间,请吧……”
他做了个请君离去的姿态,蒋弘方冷哼一声:“你这是道歉吗?”
陈泰殷勤地走过来,笑容可掬看着吉野川:“您要的鲜花我们泰坤有不少,请过来看看吧。”
吉野川现在却没有了看花的心思,非得给和景这小公司得颜色瞧瞧才甘心,当下便接下脸,对着蒋弘方说了句什么。
蒋弘方狐假虎威,立马转头看着林景严:“吉野先生说了,你们不尊重泥哄国的文化,他非常生气,要和你论道。”
论道?这是什么意思?
嗡……守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炸开了锅。坐而论道,这是古代文人喜欢做的事情,在现在这个讲究实干的时代,都讨厌夸夸其谈讲大道理,不是说“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论道”一词从小鬼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成了个稀罕神圣之物?
松永秀见大家议论纷纷,怕再一次被人误解,忙认真解释道:“论道,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习俗。遇到双方意见不同,往往分列两席各抒己见,请德高望重之人来做评判,输的那一方要向胜利者鞠躬道歉,并完成赌约。”
解释完,他定定地看向林满慧,眼中意味不明:“我们三人,对你们三人,定下规则来论道,你们敢吗?”
易和裕和林景严同时上前,将林满慧挡在身后:“划下道,来吧!”
这小鬼子看林满慧的眼神碍眼至极,怎么说呢,也不是色迷迷,就是那种——
站在一盆精品兰花前双眼放光,上一秒还在夸赞:“这花真美啊”下一秒手起剪刀落,咔嚓一声就剪下一枝花来。
林满慧是谁?易和裕的师父、林景严的小妹,和景花卉贸易公司的灵魂人物,水木双系高阶异能者,岂能容他人觊觎!
围观群众都兴奋得直搓手,有热闹看了。
“小鬼子要和我们十六展区一家花卉公司论道了……”这个消息迅速传了出去,引来无数人向这里涌过来。
记者也闻风而动,扛着摄像机、照相机就往十六展区而来。新闻的三要素是什么?真实性、时效性、新鲜性。
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故事,进出口贸易大会上,华国出口商与外商“论道”,妥妥的大新闻。要是报道出去,一定吸人眼球,绝对劲爆!
现在是1982年,距离小鬼子1945年宣布投降只过去37年。当年小鬼子打了败仗别说一分钱赔偿没有,连句道歉的话都没。现在机会来了,对方主动划下道来,那就论,好好论道!让他们心服口服。
于是乎,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展馆都沸腾起来。华国人都支持华国人,自然一边倒地说——
“泥哄国的人要论什么?都去帮帮忙、出出主意啊?”
“和景公司的三个年青人不要怕,我们挺你!”
“在我们的地盘还敢叫板?我看小鬼子们是活腻歪了。”
不过,来了三十几个国家的外商,什么人都有。泥哄国人基本都认得松永秀,台省人也有不少亲近小鬼子的,唱起了对台戏——
“花道可是泥哄国人引以自豪的东西,华国三个小子敢和松永秀论道?怕不是找死吧!”
“松永秀是泥哄国出了名的艺术家、插花大师,正宗的小原流传人,不仅中西文化贯通,而且极有文采,谈吐文雅、知识渊博。要说跟吉野川论道,我还会担忧,但有松永先生出手,简直一点悬念都没有。”
好吧,论道还没开始,两方人马已经吵起来了。
王勇一看这架势,自己是控制不住场子的,马上跑去搬救兵,最后由外贸局的领导出面调解,定下论道的时间与地点。
下午两点,在展馆中心舞台搭出个临时场子,双方友好会面,坐而论道。为了表示不偏不倚,特地请来几位公正长者坐镇,当个裁判。
外贸局领导对易和裕的要求是:不卑不亢、以理服人。
老百姓的呼声是:骂死他们!
至于论道的约定条件,泥哄国那一方十分嚣张。
松永秀提出的条件是:真诚道歉,承认花道是泥哄国独有的文化传承,是高雅艺术。
吉野川提出的条件是:林满慧斟茶倒水,恭敬奉茶。
蒋弘方提出的附加条件是:无偿赠送500盆兰花,承诺永不将花卉卖到泥哄国。
别的倒也罢了,“恭敬奉茶”这四个字却让易和裕、林景严气炸了肺,当下便开出条件——
鞠躬道歉,永远不许踏进华国一步。
开除蒋弘方。
外贸局的领导怕易和裕吃亏,多加了一条:溢价20%购买兰花500盆。
双方条件订好,时间、地点也确定下来,只剩下一个大家最为关心的话题——
论道,你们论什么道?
华国人被“坐而论道”的古话所迷惑,都以为是一种争辩,类似于辩论赛。但当松永秀说出一番话时,大家才恍然大悟。
搞了半天,原来是作品比拼。
松永秀坚持花道是高雅艺术、是本国文化传承,他将利用场馆材料准备一副插花作品来展示花道之静、雅、美。
易和裕坚持花卉之道在于自然,那就同样准备一件作品来证明这句话是对的。
等解释清楚,已经是中午,大家都觉得饿了,于是暂时休战,各自解决午餐。吉野川对松永秀有无上的信心,趾高气扬地说了句话便离开了。
蒋弘方将黑色公文包挟在胳膊底下,迈开八字步紧随其后,甩了一句:“吉野先生说,你们就等着赔礼道歉吧。”
易和裕童心顿起,土系异能自指尖溢出,蒋弘方脚下忽然一滞,似有千斤重量拖住,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我碰到了鬼?他抬起右脚,使劲一拔,努力跟这股莫名其妙的力道对抗。
束缚之力忽然消失,措不及防的蒋弘方一个闪神,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哈……”旁人看他在冰冷的水泥地面挣扎,模样着实可笑,都忍不住笑起来。
蒋弘方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金边眼镜摔不见了,慌得蹲了下来,在地上摸索:“眼镜,我的眼镜呢?”
这场景给了林满慧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略一回想,啊!想起来了,她曾经用木系异能催生牵牛花藤,绊了任斯年一跤,当年他也是在地上到处摸眼镜。
想到那催生疯长的牵牛花藤,林满慧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眼眸亮如繁星:“我有一个好主意!”
林景严最服气小妹,林家越过越好,都靠小妹这小脑袋瓜子。满慧、满慧,家中最小的果然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一听到林满慧说有了主意,刚才还有点忐忑的林景严顿时就一身轻松:“什么好主意?”
林满慧抿着嘴笑:“咱们先别急着吃饭,先到外面去找点野生的植物,给下午的作品做点准备。”
易和裕原本也有此意,当时便点头说好。
三人一起走出展馆,发现蒋弘方在后面远远缀着,似乎是在跟踪他们,估计是想提前搞清楚他们的计划与安排。
林满慧皱了皱鼻子,引着易和裕、林景严绕着展览馆走了一个大圈。大太阳底下,有她的冰冷寒气笼罩,三人清凉无汗、舒畅无比,可是蒋弘方在后面却苦不堪言。
八月的羊城,盛夏,正午。毫无遮挡走下来,汗流浃背、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蒋弘方此刻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热。
前面那三个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恨!
看蒋弘方已经折腾得够呛,三个人这才笑嘻嘻走进一家肠粉店,悠哉哉点了叉烧肠粉、牛肉肠粉、鲜虾肠粉、艇仔粥。
蒋弘方跟了半天,看他们有说有笑吃得挺开心,气得直跺脚,转身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骂:连松永秀先生都开始准备插花材料了,他们三个倒是悠闲,一点也不慌。等下看你们拿什么作品和我们比,肯定输定了!
一想到吉野先生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他就有些兴奋。
吉野川说:如果赢了,看着华国人在自己面前鞠躬道歉、恭敬奉茶,那就是为国争光!立马给蒋弘方提一级,负责整个华南地区的进口贸易,工资也将涨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