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严放下书,绕着春兰转了两个圈,见一大两小安然茁壮,母株叶片挺直、芽头剥离处光滑莹润,两颗小小芽头似乎非常喜欢新环境,芽尖隐隐露出一点新绿。
他瞪大了眼睛,指着春兰芽头张大了嘴:“它,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林满慧咳嗽一声,正色道:“怎么可能?五哥你眼花了。”
林景严歪着头思索片刻,揉了揉眼睛:“也是,才移栽呢,怎么可能马上就长大?”
林景严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书本上印刷的黑体字对他而言那就是科学。小妹种花根本就不按照书上的来,偏偏她还种得更好。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小妹养花的水平比一般的专家还高!
林景严喃喃道:“不得了,我家小妹养花是个天才。”
林满慧被他逗得扑哧一笑:“好了,春兰交给我,你去把外面的花土收拾一下,丢到菜地去吧。”
林满慧在林景严心目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格,他乖乖照做,还不忘嘱咐一句:“小妹你别太累,先坐着歇一歇。”
林满慧依言坐下,看着眼前三盆春兰,闭目修炼。变异品种的春兰散发出丝丝缕缕木之异能,不断融入林满慧的身体内。
一呼一吸之间,丹田木之异能越来越充盈,只是距离凝炼成固体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林满慧摇了摇头:没办法,这里毕竟是和平年代,没有丧尸晶核辅助修炼,异能精进速度比较慢。
脑海中隐隐感受到新芽的诉求:“水……”
林满慧睁开眼睛,站起身走到两颗新芽边,取过水壶细心喷洒,水流慢慢渗入盆中土壤。这一刻,她有点怀念末世曾经拥有过的水系异能:浇灌、饮用、洗漱很方便,只可惜现在还没有找到修炼的契机。
军山农场南临采菱湖,湖面广阔,并不缺水,水到渠成,林满慧不着急。
有了水,新芽发出一声欢叫,芽头饱满鼓胀,那隐约的一点绿让它们看上去玲珑可爱。
等到林景严忙完进屋,看到充满生命力的幼芽,问道:“小妹,老师要求你提交培养记录,该怎么写?”
林满慧微微一笑:“我还是个初中生呢,你帮我填。”
林景严惨叫一声,但在林满慧貌似柔和、实则带着强迫的眼神里,只得认命地拿出笔,在培育记录本上开始写:
“泥炭藓、蕨根、腐叶土、细泥四种不同材质拌和,作为培育基土。”
“分离出芽头,按照手册要求清洗、消毒。”
“种植后适当浇水,幼芽状态正常。”
“……”
林满慧在一旁看了轻轻一笑:“五哥,你写得挺好的。如果按照你这样的方式种植,成功率会很高。”
林景严瞪了她一眼:“你有本事,种得好,可别人如果按照你的方法来种,直接把上手剥芽头、插进土里,估计都得死掉。”
两人在屋里闹腾一阵,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林景勇的声音:“小妹快来!”
屋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响,林满慧眼睛一亮,快速起身掀开门帘跑了出去。
林景勇抱着个大大的旧纸箱走过来,往林满慧手里一放:“给,你要的鸡崽。”
林满慧抱过纸箱,低头一看里面十几只毛绒绒的黄色小鸡正在“叽叽叽”地叫个不停,来到新环境显然有些惊慌,四处乱窜。
一道淡淡的绿色雾气自林满慧指尖冒出,小鸡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美味,叫得更欢了,只不过那叫声里不再有惊恐,仿佛见到母亲一般窜到纸箱边缘,抬起胖胖的小脑袋看着林满慧。
林满慧脸上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欢喜地看向林景勇:“四哥,你动作好快呀。”
林景勇搔了搔头:“我们纸箱厂多的是上了年纪的大妈,我在车间一问,正好有家母鸡孵了不少小鸡,我悄悄用钱跟她买的。”
小鸡叽叽叫着,声音里充满着对林满慧的依赖。她有木系异能在手,动、植物对她天生具有亲切感,养活几只小鸡完全没有压力。
林满慧将纸箱子放在桅廊下,取来一个破碗,装了些水让小鸡喝过,便对林景勇说:“四哥,先不着急做饭,你和五哥赶紧搭个鸡窝吧。”
小妹发话,林景勇与林景严两人取出将早就准备好的竹枝,在连脊房的东侧空地搭建了一个鸡窝,顶面盖上塑料油布防雨。多余的竹枝则插在地面,围出一个篱笆。
待哥哥们离开,林满慧将小鸡放入篱笆之中。在篱笆旁种下密密一排枸骨树,细密的木刺可以保护鸡棚不受黄鼠狼的侵扰。
隔着篱笆看着小鸡在里头啄食、奔跑、欢叫,林满慧内心欢欣无比,这里有八只母鸡,四只公鸡,等到过年的时候就能吃上鸡蛋了。
天色渐晚,家中饭菜上桌:清炒小白菜、辣椒炒肉、丝瓜虾米鸡蛋汤。扑鼻饭菜香味中,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响传来,林景仁回来了。
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林景严带着林满慧骑了几天之后便交到林景仁手中。一来中学生骑车有点太招摇,二来林景仁离家最远、工作最累。
林景仁将车锁在门口,掀帘进来。一进来就爽朗笑道:“老四、老五好手艺,这么快就把鸡窝给搭好了。”
林景严嘻嘻一笑:“小妹要养鸡,也不知道养不养得活。”除了林满慧,林家都是脾气暴躁的男儿,哪有耐心喂鸡、养狗?现在难得小妹提出养鸡的要求,自然是全力支持。
养得好,有蛋吃;养得不好,全当是陪小妹玩一场游戏。
林景仁抬手拍了林景严一把:“瞎说什么,小妹能干得很,养什么养不好?”
一家人哈哈大笑,在这和谐的氛围中,听林景勇一边吃一边唠叨着:
“这虾米三哥厂里发的福利,说是今年采菱湖打捞上来晒干的,虽然只有一斤但是香得很,做汤正好,放几滴芝麻油,香上加香,小妹你多喝点。”
“小妹种的辣椒脆、甜、肉厚微辣,炒肉吃简直是绝了。”
“小白菜也是小妹种的……”
就着两菜一汤,林满慧微笑着扒了两大碗白米饭,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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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科所,实验室。
任斯年嘴里咒骂了几句,从无菌培育室中小心翼翼取出一颗芽头,严格按照操作流程进行切片、冲洗、滤纸吸干水分、解剖镜下取茎尖与侧芽,再将外植体入入液体培养基中。
一个茎尖、四个侧芽,如果能够顺利成活,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将兰花芽从透明的培养瓶移到固体培养基,任斯年看着眼前的成果,心中有些忐忑——
这已经是野生兰花今年长出的最后一个芽头了,如果再不成功,他拿什么继续实验、写论文?
任斯年在实验台前连续站了三个小时,感觉有些腰酸。他将五个培养瓶放进弱光、25度恒温室,收拾好桌面,脱下白色大褂,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他就将房门反锁,这里是他的独立空间,不容任何人踏入半步。
书桌、书柜、实验座椅、矮柜……简单的家具,到处都是书。干净整洁的书桌上,摆着一盆兰花。稀稀拉拉的叶片,叶片边缘隐隐可以看到一道金线,耷拉着脑袋显得有气无力。
任斯年坐在桌后,出神地凝视着这盆野生变异金边兰花。
这盆兰花,与林满慧家中春兰同根同缘,正是奇兰峰上被遗失的那一株。
说来也是巧,胡大志历尽千辛万苦爬到崖底,挖了两兜金边野兰,只送上来一兜就被蛇咬。一群人慌着送他就医,便将另一兜兰花遗忘在崖底。却被跟着上山的任斯年发现,悄悄捡了回去。
任斯年谁也没有告诉,原想着养好金边野生春兰后一鸣惊人,哪料到萌芽计划评选中三个初中生力压众人,搬出盆长势喜人的同款兰花。
在这盆春兰的映衬下,任斯年藏在办公室的兰花像后娘养的小可怜,瘦弱、可怜、风一吹就跑。
浓浓的挫败感将任斯年压垮,他想哭、想闹、想叫!
为了养活这盆兰花,他将根部带来的泥土进行精密分析,从温度、湿度、酸碱度一直到粒径大小全都科学配比,总算寻找到可替代的兰花土壤。每天像对待情人一样小心呵护,注意光照、营养、微风,恨不得天天抱着它睡觉,终于完成前辈们没有完成的任务。
所有的一切过程他都详细记录,科学栽培、规范操作、严格管理……却比不过三个初中生?他不服气,非常不服气。
几次想开口请教,但任斯年这人死要面子,不好意思折节下问,偷偷复制林满慧他们的培养记录,照样画葫芦,这才勉强将这盆兰花养活,长出三颗芽头。
前面两颗芽头全都死于培养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最后一颗如果再不成功,任斯年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原本是想一鸣惊人,现在藏得久了反而成了一种耻辱、失败的象征。
任斯年将身体靠后,双腿翘起搁在桌上,双手交叉置于下颌,双目中闪着冰冷的光,安静地看着眼前这盆瘦弱的兰花。
日子越久,兰花叶片边缘的金边便越细、越淡,取了第三颗芽头之后兰花似乎精气全无,整日里没精打采,看这架势活不过今年冬天。
真是头痛啊。不知道林满慧家中那盆春兰长势如何,实在不行也只能……
“笃笃笃”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任斯年的思绪。打开门却是实验室同事通知他:有两位滇省过来的兰花专家到访,厉浩教授让他过去。
来者是滇省大学花卉研究所的两位教授:欧阳雪松、乔楠。
自收到厉浩教授寄来的信,信中夹着一张黑白照片,仅凭那灰度光影,欧阳雪松便判断出:这是国内绝无仅有的一盆奇兰!极有可能是全新品种。
滇省大学花卉研究所在国内很有名气,兰花培育更是首屈一指。欧阳雪松与厉浩私交甚笃,看到这封信便拖着乔槐一起,坐火车、汽车、拖拉机,再加上两条腿步行,三天三夜方才来到军山农场。
欧阳雪松来得突兀,吓了厉浩一跳:“欧阳教授,怎么来之前不先发个电报?”
乔槐在一旁大笑:“看到你寄来的照片,欧阳太激动,当天下午就出发了,哪里来得及发电报!”
厉浩一听也笑了,紧紧握着欧阳雪松的手,看着他黑瘦的脸庞道:“老同学,你还是这么雷厉风行,一路辛苦了。”
欧阳雪松揉了揉脸,勉强打起精神,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快,把那盆兰花拿来我看看。”
厉浩犹豫了一下:“兰花是我一个小徒弟养的,不在农科所,她今天还要上课。这样……我带你去招待所,你先洗把脸休息一下,我让人去学校通知她把花拿过来。”
欧阳雪松一颗激动的心无处安放,支撑着他坐了三天三夜的车,此刻哪里愿意去招待所?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猛喝了一口浓茶提神,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快让人去吧。”
任斯年被厉浩喊来,让他跟着农科所的吉普车到中学接林满慧,将兰花抱过来。任斯年心中暗喜,欣然从命。
两个小时之后,一辆吉普车停在农科所的实验大楼前。
林满慧抱着花盆跳下车,任斯年从副驾驶室下来,冲她伸出手:“花给我,你去上课吧。”
林满慧警惕地向右一让:“不,我要亲自交给老师。”
任斯年被她这幅模样气笑了:“你这个小气鬼,连师兄都不放心吗?”
林满慧哼了一声,斜了他一眼:“我这花别人不能碰,万一掉片叶子你赔得起吗?”
任斯年凑近一看,球茎光滑平整,不像是冒出芽头的样子,心中暗自寻思:她这花虽然养护得好,茁壮健旺,但却不分枝、不冒芽,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足之症。
他摇了摇头,道:“人小鬼大,懒得和你计较!”便在前面带路,引她走进这栋六层砖混大楼。
湘省地属亚热带地区,冬冷夏热,楼梯间的水泥雕花空格栏板透亮,既挡雨又通风,是七十年代家属楼独有的建筑符号。
这栋实验大楼为外走廊式平面布局,一间间实验室规整干净,互不干扰。为了保证卫生环境,农科所每天都会有专人清洁打扫。刚一走进大楼,就闻到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花卉研究所位于二楼东头,顺着楼梯向上,左拐第一间就是厉浩教授的办公室。
任斯年带着林满慧走进办公室,欧阳雪松一眼便被林满慧怀中抱着的春兰吸引,从沙发中跳了起来,快步迎上来,满脸放光,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就是这盆花!”
厉浩微笑道:“可不就是这盆?这花是我的徒弟养的,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若不是你们远道而来,我也不会让她带过来。”
林满慧左右看看,走到桌边将兰花放下,指尖飞出一点木系异能安抚换了环境有些怯生的春兰。
点点绿光融入春兰根叶,顿时就变得精神抖擞起来,深绿色的叶片仿佛闪着淡淡的荧光,看得欧阳雪松、乔楠啧啧称奇。
“这花不娇气,好!”
“叶艺性状稳定,每片叶都带艺,漂亮!”
“叶质厚硬,看这样子有点像春菊,只是没有开花,暂时还无法确定品种。”
“怎么可能是春菊?你看这叶片直立形态潇洒,边缘带金,分明是捧蝶!”
“……”
说着说着,欧阳与乔楠便吵起来了,吵得脸红脖子粗,林满慧将花盆环抱,慢条斯理地说:“你们说话的时候请走开一点,口水都喷到兰花叶片上了。”
厉浩咳嗽一声,瞪了林满慧一眼:“这孩子,怎么老爱说实话。”
爱花之人大多单纯,欧阳雪松与乔楠没有生气,反而很不好意思地后退两步,对林满慧解释道:“小姑娘,抱歉啊,是我们太激动、忘形了。”
任斯年在一旁听了,也在暗自思索。只可惜没有看到花开,春兰品种未知,含苞蝶、垂户蝶、捧蝶、双唇蝶、绣球……都有可能。这样叶带金边的变异春兰,若是花瓣奇特有型,那可是绝版!
想到这里,任斯年眸光暗沉,手指轻捻,悄悄向后退了几步。
倒是欧阳雪松与乔楠两个人继续围着春兰转圈圈,乔楠脖子上挂了个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一直换了两卷胶卷,方才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