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万圣龙呢？她的幸福就不值一提吗？岂不误了终身？”我开始有点同情她。
“万圣龙若是不同意，倒也无法，但她若是同意，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何况九头蛇就算以后被缉拿歼灭，对她也无不利，她依然可以带着他的财富改嫁，不存在误了终身之说。”摩昂说得轻描淡写。
“这是谈婚论嫁，又不是做生意。”我不齿。
摩昂诧异了，“像这种情况，婚姻注定就是一笔交易。”他回答。
“可是，小白龙会作何想？”我难免担忧，其实万圣龙如何决定，那是她的事，但是小白龙如果没有忘记她，会不会伤得更深？
摩昂闻言，也深锁眉头，“说了半天，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若说九头蛇怪安分守己，我也不想去惊动他，毕竟三弟现在是待罪之身，稍有差池，牵连到三弟，又会添加罪名，耽误他修得正果。但我不找他，未必九头蛇不会找他伺机报复，另外，这求婚消息一出，也不知三弟那边是怎么想的，万一负气去找九头蛇怪报仇，所以，很难办啊……”摩昂说着，亦发愁眉不解。
惠岸也隐隐带忧。
“灵珠，”摩昂忽然请求我道：“我听说你找过三弟，还跟着他随唐僧西行了一段路，能不能劳你跟请求菩萨，还跟唐僧师徒身边一段时日，有你看着点三弟，我也就放心了，不管怎样，你的劝告他还是会听从一些的，若遇着那九头蛇怪找他麻烦，也好尽早告知我，我定当前去调停。”
“这如何告诉你？”我奇道。
“你不必飞回西海，只要碰到江河湖海有鱼儿的地方，告诉一声鱼儿，他们自当会将消息速速传递给我。”原来水里的鱼也是打探消息的来源，这和我找鸟儿，白牡丹用草精，倒是异曲同工之理。
其实我也担心，也想帮助小白龙，但这不是我说了算啊，我偷偷瞄了瞄惠岸。
摩昂又拜托他道：“倘若灵珠同意，还烦请行者在菩萨跟前行个方便求个情，待万圣龙这件事过后，只要九头蛇不去找他麻烦，我也替弟弟省了这份心，千不求万不求，只求这一路西途，不再生事端，赎了罪名。以后，若那九头蛇再想闹到九霄，我摩昂也是与之奉陪的。”
对于帮助小白龙这件事，惠岸并无异议，允诺了。
不过，他也坦言我现在的技能尚不能独挡一面，若要对付九头蛇，可能会面临危险。
上岸时，天已近黑，路过海滩时竟发现那个渔夫还一脸愁容地坐在沙滩上，旁边是他打得两篓鱼和蟹，原来他还没归家。
“你怎么还没归家？”我上前问。
他见又是我，便道：“我在想，从明天开始，就不那么辛劳捕鱼了，多点时间休息，比如晒晒太阳吧？”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惠岸问了我事情的始末之后，责怪的眼神分明指责我不该胡言乱语，转而问他，“渔夫大哥，你说作为人是不是都会死？”
“自然是会死的。”
“那我们因为死亡，是不是不吃饭，不生活呢？”
渔夫道：“当然不行。”
惠岸于是道：“这和你想的问题有同理之处啊。”
渔夫张着茫然的眼睛，“怎么是同理？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我理会了惠岸的意思，没想到今天遇着个认死理的渔夫，便问他：“你说你还想不想娶妻生子？”
他点头，“想。”
“有钱娶妻生子吗？”
他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那你不抓紧捕鱼，不存够钱怎么娶妻生子？”
他抓了抓脑袋，“是了，晒太阳重要，娶老婆也很重要。”说罢，将鱼篓往背上一甩，开心地想通了，又哼着曲回家去了。
变化这么快？——快乐，与不快乐还真是一念之差啊。
看来人和人真不一样，有人天生是神职，将天下之事担己任，以天下喜悲为乐忧，所以注定承担的痛苦也多；有的人生活单纯，一个短暂的目标就可以满足快乐的根本。
其实做个凡人，目光短浅，糊里糊涂快乐还真没什么不好。
“灵珠，你也想回到小白龙身边帮助他，是吗？”惠岸见我思想游离，以为我在为小白龙担心。
“我确实不希望他受伤。”
惠岸点头应道，“明白了，我会跟菩萨说，让你尽快回到唐僧师徒身边去。”
“惠岸，你说万圣龙真会那么傻，答应九头蛇怪的求亲？如果像摩昂所说，那种势力的女子，根本就不值得小白龙爱恋。”我不屑。
“天地造化，都是一应一和，有相生，有相克，这其中奥妙谁又能说得清呢？”惠岸模棱两可回答。
“那我们去探探碧波潭好不好？看看万圣龙究竟是个怎生人物，竟能让小白龙曾为她迷恋？”
“不好！灵珠，我说过，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不便插手。”惠岸断然否决。
我不屑地瘪了瘪嘴，觉得他很没道理，这万圣龙的决定是关键，“倘若她自己不同意婚事，摩昂的担忧岂不是杞人忧天？”
惠岸低眉沉思，缓缓道：“那样，恐怕更麻烦，九头蛇怪会认为万圣龙心里还惦念着小白龙，说不定新仇旧恨，誓不甘休要寻他而来。”接着又道：“小白龙若能自己了却这段情缘，不为凡尘俗世所累，却比什么都好。”
小白龙会吗？我又想起万圣龙的水雕像，从那盈盈含笑的面容和婀娜的身姿，可以想象制作的人怀着怎样一种爱慕欢喜的心情。
第133章
“我们去看望师傅他们几个，好么？也不知道小白龙得没得到消息，周围的人考虑得再多，也是枉费心机，白操的那份心。”我道。
“也好，今天太晚了，明天去。”惠岸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寻到唐僧师徒。
他们刚刚翻过了一座大山，也刚刚在那山里灭了个妖怪，孙悟空正自兴奋，谈得眉飞色舞；猪八戒还是那样懒，瞅着吃的就忙着应付嘴巴，暂不会拿它来说话；沙僧依然是一副劳苦大众的楷模典范，默默无言耕耘着；白龙马也一如既往兢兢业业，瞧不出什么异样。
看来他们的西行之路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小白龙对于碧波潭的事也尚不知晓。
我们的到来给队伍增添了几分热闹，师傅骑着马儿前行了一会儿，见时光接近晌午，便就地坐下歇息，一起用些斋粮，孙悟空还是奉命去前方打探，猪八戒仰头躺在草地上，敲着二郎腿，不失时机地抓紧睡觉。
我自告奋勇牵了白龙马出来，弯到山后的小河旁，白龙马立刻变成了风姿飒爽的小白龙。
他精神抖擞，唤了我一声，“灵珠，”接着拿出一个钵，在河里舀了些清水，“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先去给师傅送点水解解渴，马上回来。”
看来，这一路，他们相处得越来越融洽。
没一会儿，他飞奔了来，仔细端详我一番，“高兴再次见到你，你看起来还不错，想来惠岸行者尚未食言，对你照顾有加。”他微笑说。
我觉得比起以前冷冰冰的小白龙，他大方了许多，现在有疼爱的师傅，和睦的伙伴，枯燥的生活也应该比以前多生出些趣味。
“也有许久了，寒凝剑练得怎么样？”他时时不放松我的学业。
“我一直在努力练习。”我亦笑着回答，看到他如此安详的状态，我当然也开心。
他点点头，好像满心欢喜我能认真受教。
接着，他手一握，变出冰玄剑，在河面上一挑，剑尖旋转，水花顿时转出一个个连纵的小圆圈，冰玄剑在圆圈中一推一送，剑即刻从这些圆圈正中心飞跃疾驰过去，“灵珠，你看，不仅仅要学招式，还要练手法，快，狠，准，竭力让每一剑给对方巨大的威胁，”他的手动着，信口讲解，“平日里有空，不要顾着贪玩，多多练习就可以做到。”
他说到这里，眼睛却忽然停留在河面上伫然未动，一动不动盯在那里。
我这才发现，河面有条鱼摇头摆尾，停滞不前地在那里游动，嘴在水面上一张一合，像是吃食，但水面上又清澈无物。
小白龙信手在水面上一指，水里的鱼儿一下子跃出了水面，即刻变作了一个鲤鱼精站在岸边，一身的小兵打扮。
“有什么话出来说吧，不要藏头缩尾，这里又没有外人。”小白龙直接道。
鱼精屈膝跪拜道：“小的见过三太子。”
“不必了，我也早就不是什么三太子了，有话就快说吧。”小白龙等得不耐烦。
鱼精道：“三太子真的不认识小的了吗？小的原是在三太子宫里做事的，后来被老龙王赶了出来。”
小白龙一听提到西海，脸色变了变，神态又有几分感伤。
“你不会是在这里跟我忆苦思甜的吧。”小白龙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冷冷道。
“不，不，当然不是，”鱼精赶紧说：“我自打离开了西海，游到了碧波潭，现在万圣龙公主手底下当差。”
“万圣龙？”小白龙神情恍惚，好像这名字尘封已久，在一个不愿开启的记忆里，“她？”小白龙轻声道，“有什么事吗？”
鱼精欲言又止，眼睛不停地向我瞟来，显见这话不想被我知道，大概见我也望着他，他赶紧又俯首行礼道：“见过灵珠仙子。”
我点点头表示见过了，心下犹豫着要不要走开，看来有我在小白龙身旁，他的话难以言尽，但是万圣龙此次派人造访，到底要说什么呢？我还真是好奇呀，如果是我听到的有关九头蛇求婚的消息，她自己定夺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来找小白龙，难道余情未了，是来修好的么？
又想到惠岸说的话，倘若如此，九头蛇一个不甘心，真要找小白龙寻仇，那可就是麻烦啊。
我站在这儿千转百回的寻思着，那鱼精也早已偷偷瞄我千百回了。
看来，我只能避开一步了。
刚要借口离开，岂料小白龙等着小鱼精开口却是等得不耐烦，“到底所为何事，你吞吞吐吐是何道理？”
他的眼睛眨了眨，又瞟向我，“这个嘛，公主吩咐说此话务必带到，但只要跟三太子一个人说才好。”
我于是对小白龙道：“我去师傅那边等你吧。”
“不用，”小白龙不以为意，对鱼精说：“灵珠又不是什么外人，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我听着呢。”
鱼精闻言，这才大胆道：“万圣龙公主托小的带话给三太子，约明晚子时在赏月岭相见。”
“赏月岭？”小白龙沉吟，眼神和思绪又好像飘向了极远的地方，看来赏月岭是他们常相见的地方，“她急于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小白龙终于回到了眼前，也更加敏锐。
鱼精犹疑着，又好像不大相信三太子不知道，吞吞吐吐半晌，才问道：“现在江河湖海都流传着一个消息，不知道三太子听不听说？”
小白龙道：“我自打跟随师傅西行，就不过问江海河流的事，到底所为何事？”
我暗暗担忧，希望鱼精不要提及有关九头蛇对万圣龙提亲的事，可他嗫嚅半天，还是了说出来，“九头蛇十日前来向碧波潭龙王提亲，想娶万圣龙公主，估计是因为此事。”
小白龙明显一阵惊愕，但接下来就是抿着唇，冷然不语，后来脸色显现几分苍白，好半天才对鱼精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回复她，我明日会按时赴约。”
鱼精跳进水里，“嗖”的瞬间游走不见了。
第134章
没想到越是不想他知道，越是看着事情发生，也不知那万圣龙找他意欲何为，我都不知怎么劝他。
“灵珠，你早知道此事了，对吗？所以今天才会跑这里来。”他轻轻问。
“我昨天才知道。”我实话实说，“小白龙，九头蛇也只是去提亲，万圣龙也还未回答他，你倒不必为此事难过，再说九头蛇此举说不定就是别有用心，你若伤心难过，就正中他下怀了，不是吗？明日正好和万圣龙好好谈谈，她既然能把你约出来，说不定事态皆有转机。”我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灵珠，”小白龙呆呆地望着水面出神，“毕竟三百年了，三百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太多的东西，三百年困在鹰愁涧里，只有寂寞孤独的煎熬，病痛饥饿的折磨，还有疯狂对家乡的思念，那些日日陪伴我的熟悉的物件让我天天怀念，那些一件件让我快乐的事情我时时回味，那些平日里与我耳鬓厮磨的面孔一日比一日放大让我不舍，真奇怪，独有她，只有她，却是我想念的人儿当中出现得最少的，我常常迷惑，是不是我对她的爱恋并不像我想像的那般强烈。”他低声轻语。
这是怎么回事？这感情问题好深奥，看来我真是不懂。
他大概也看出我似懂非懂，嘴角竟泛出点点豁达的笑意，“灵珠，三百年了，我失去了很多，但也学会了思考，也懂得了珍惜。”
“也许，也不像你现在想的那么淡然，毕竟你们虽心生爱慕，但认识的时间不长就出现了磨难，不得不分开，值得回忆的东西不多。”
“也许吧，”他不置可否，“不管怎样一种开始，现在也都该结束了。”
“不过，”他忽而迈步我面前，瞧了瞧我，捋了捋我散在额前的头发，微微一笑，“有句话我却一直想对你说，而且得知你后来的遭遇后，我就更想说了，谢谢你，灵珠，谢谢你以前费尽心力让我开心，谢谢你总在我痛苦的时候一直守候我身边，谢谢你在我西行变作白马时还不远千里追随我，谢谢你的不离不弃，”他说到后来，真挚动情，“我不知道这以后我能做到哪一步，但我会报答你的信任，竭尽所能保护你。”
我感觉眼泪只往外涌，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这么煽情？
我不喜欢这份沉重，努力想找轻松的话来取笑他，可越是如此，越是感觉鼻子强烈地酸涩，只顾吸气，眼泪最终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