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的金色气运正流水一般缓缓注入某一处。
苏筱戳戳萧辞前襟,指尖微动,眼睛轻轻眨了两下。她启唇轻动,做出口型,“那里。”
萧辞垂首,眼光微动,轻轻扫过苏筱。
——你倒是懂没懂啊。
苏筱又戳戳萧辞,纤细白嫩的手指又戳了戳他。
回应她的,是腰上两下轻敲。
苏筱安静下来,耳边一声一声沉稳有力的心跳安抚了她的急躁。但她脸上却忍不住有了些热意。
眼前一花,骤然爆开的水蓝的光芒一层一层,仿佛飘在水面的莲花。
苏筱尽力睁着眼,看到金色的气运消失的那一点,激动地抓住萧辞喊:“那里那里!”
剑尖犹如一支劲射出去的羽箭,精准命中苏筱含糊不清指出的方向。
默契地仿佛配合许久的道侣。
剧烈的灵风反扑,萧辞松开夜阑,右掌按住苏筱后脑,足尖轻点跃起。苏筱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微震,“抱好。”
乌金色的剑锋上仿佛有形的水流一般的灵光淌过。所镇那一处爆发出强大的狂躁灵息,而脱离主人掌控的剑却稳如磐石,和主人一样沉稳。
听到萧辞的叮嘱,苏筱连连点头。
毛茸茸的后脑在掌心轻轻摩挲,触感柔顺乖巧,像只猫乖顺地伏在胸前。发间的装饰又像是初生的小鸟的喙,微微啄着手指,挠得人心痒。
指腹带着薄茧的拇指不由自主顺着发丝轻动。
这感觉很熟悉,似乎他在哪里也这样顺过一只炸毛的兔子的柔顺的兔毛。
似乎是在焚乙池边,炽热的三昧真火将体内复苏的木灵根摧毁焚尽之时,火光在灵脉中肆虐的时候,有只兔子睁着担忧的眼睛,在喊自己的名字。
那股燥火似乎又重新烧起来了,萧辞微微有些紧绷。
阵法破碎的强大灵息驱散了弥漫的黑雾,四周只余几具东倒西歪的木偶人。
苏筱眼前是一块挺括整洁的衣料,那是萧辞的衣服。
她眨眨眼,睫毛扫到布料上,告诉她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师妹,师......师叔。”纪依云爽朗的声音响起,带着点迟疑。
萧辞猛地松手,松开什么烫手的炭火一般,蹙眉急急退开两步。
苏筱讪笑两声。
——师叔你倒也不必这么嫌弃哈......
指尖似乎还缠绕着柔顺的发丝,萧辞无意识收拢五指。
“下次不要那样。”他冷道。
“啊?”苏筱愣了愣,才知道萧辞在对自己说话。
——哪样?是不要和纪依云两个人冒险来千秋林?还是不要傻傻钻进法阵?还是......
没给苏筱太多胡思乱想的空间,萧辞抬手抚平衣襟上被苏筱蹭皱的地方,“痒。”
苏筱:???
“是......是我戳你那两下么?”
萧辞瞟她一眼,算是默认。
苏筱一抖,支支吾吾道:“我,我担心说话被那个人听到,才戳你的。下......下次注意。”
苏筱懊恼的神情太明显,萧辞微微皱了皱眉。
在一边仿佛透明人的纪依云装模作样清清嗓子,看着别处,“那个......还是先看看阵法彻底摧毁了没。还有方才的老头......”
“毁了。”萧辞斩钉截铁又从容不迫,“那人逃了。”
他拾起直直插在地面阵图角落的剑,“唰”一声送回剑鞘。
那股子令人厌恶的气息在阵法动荡的瞬间就逃远了。
苏筱仔细看看纪依云和萧辞身上的气运,都稳稳当当,没有流失的迹象。果然阵法已经全毁了。
纪依云第一个想起自己的妹妹,“那小芸应当没事了!”
她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激动,但眼底仍有隐隐的担忧。
苏筱肯定道:“肯定没事的。”
她十拿九稳的样子让纪依云有些疑惑,“对了,师妹,你是怎么看出来那阵法不是那老头子画的?”
苏筱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那一处地方,分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一看就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就好像有人写字,横会写得平而短,有人习惯稍微斜着点写,笔画写得很长。虽然我看不出来阵法走势,但是这种看纹路冥冥有这种感觉。”
苏筱的意思大概是,面对一种完全陌生的文字,虽然看不懂意思,但能看出笔锋结构,分辨出更好看的那种。
纪依云若有所思。
——正是因为自己看得懂阵法,学过阵法,这才太注重“文字”的“含义”本身,忽略了写字的风格。毕竟那道阵法,每一处灵力走势都是走得通的。
萧辞在一具木偶身边蹲下,问:“这里为何还有一具?”
方才分明只有五个老头。
而这第六具身上的咒文,也与其他几个不相似。
苏筱愤愤道:“那是模仿萧师叔的木偶人。”
纪依云接话道:“师妹倒是一眼认出是假的了。”
萧辞微微挑眉,“噢?”
他语调难得上扬,目光中似有寒冰初融。
作者有话要说:
英雄救美我是土狗我爱看QAQ
第19章
“怎么认出来的?”萧辞问。
苏筱得意满满,掰着手指道:“虽然它模仿得很像,但是,也不过是形似,神韵可差得远了。”
萧辞嘴角微不可查扬起,“如何差得远?”
苏筱故作高深,道:“它虽然有些小动作模仿得很像。但是性格还是有些许差别。比如我和纪师姐谈起我和濮榆的‘婚约’......”
——如果是真的萧师叔你,是绝对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压根不会搭理。更别提那个假人还问了一声......
“婚约?”清冷的一声,打断苏筱接下来的话。
苏筱有些怔住,抬头看向萧辞,他眉头微蹙,看着苏筱。
——失算了,那木偶人学得还真挺像。
苏筱愣愣道:“啊,家里人随口说着玩的,不算数。”
萧辞目光越来越逼人。
苏筱讪讪闭了嘴。
萧辞想听到的,应该是什么“灵息不对”、什么“操纵木偶的灵力破绽”之类高大上的理由。而不是自己说的什么“说话方式不同”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辨别方式吧。
纪依云出声道:“既然那人已经逃了,我们先回芜镇看看情况。”
萧辞冷着一张脸,微微颔首。
*
等到了纪依云家门口,苏筱才忽然想起濮榆,猛地停住脚步,“对了!还有濮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萧辞目不斜视,径直迈入大门,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在里面。”
苏筱将信将疑。
等到进了屋,苏筱才相信了萧辞的话。
而且不是一个濮榆,是两个濮榆。
像两个丧失生机的破布娃娃,被随意扔在墙角,胸口无力地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
两个濮榆都穿着早上见过的那件绛紫的长袍,脸上的每一处五官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破风箱似的从喉咙中吐出的一声一声的嘶哑的呼吸也是一样的。
每一个濮榆右腹都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应该是利器造成。
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满是汗珠,失去血色的嘴唇不停轻颤。
这两人之中,应该有一个是假的。
纪依云问苏筱:“这俩,你能认出来么?”
苏筱蹙眉,有点难。因为两个濮榆身上都有青色的气运薄光,苏筱没办法通过气运来辨别。何况苏筱本就和这人不熟,想要从言行举止来区别就更难了。
苏筱抿唇,神情凝重摇摇头。
萧辞挑眉,抱胸饶有兴致,仿佛看戏。
她蹲下身子,凑近了仔仔细细看,也觉得两个人一模一样。她抬头问萧辞:“萧师叔,是你把他带回来的么?”
“嗯。”萧辞没有否认。
苏筱托着腮,感叹道:“那老头的同伙,下手属实是残忍冷血。”
萧辞疑惑看向苏筱,“你见过他同伙?”
苏筱摇摇头,指着濮榆腹部两个血洞,“你看看这伤口,肯定是那恶人干的。”
萧辞:......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苏筱听见毫无感情的一句,“我干的。”
苏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脸上没有半分愧疚的嫌疑人萧某。
萧辞云淡风轻,“分不出是哪个,就一起带回来了。”
——所以您是把两人都戳了个半死,方便带回来是么?!
一句质问在喉咙里转了又转,最终还是被苏筱生生压了下来。
萧辞神情认真了几分,“我在千秋林,遇到了古怪的阵法,被困了半刻钟。”
“我细读阵纹,发现并不只这一处。有极淡的灵息朝镇东方位延伸,便找了过去......”
萧辞语气不疾不徐,血雨腥风到他嘴里似乎成了平淡无语的睡前故事。
原来他到镇东以后,遇见了两个濮榆,两个濮榆没有任何区别。连灵力都同宗同源,一起攻击萧辞。所幸修为差别不小,即使以一敌二,萧辞并不落下风。但他也不堪其扰,干脆一人捅了一剑,将两个濮榆都带回了芜镇,扔到纪依云家里了。
从纪流芸口中知道纪依云和自己去向以后,就重新回了千秋林,及时从那阵法中救下了自己。
苏筱越听越觉得,萧辞将濮榆“扔”到这里,“扔”这个词非常精准。
这俩“濮榆”样子,不正是被随手扔在墙角的破娃娃么?
萧辞的处理方式一如既往的利落高效。
苏筱哭笑不得,“还好不是我去了镇东。不然也得被师叔捅一剑。”
萧辞睨她一眼,“你当然不会。”
苏筱心念微动,忽然忆起从到达芜镇开始的种种细节。她问,“萧师叔,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想把我当诱饵?”
一开始被萧辞拐来芜镇,苏筱真的以为,是因为自己中过咒术,所以被萧辞带来当诱饵。
但是后来,出去探查情况的时候,萧辞分明没有带上自己。
萧辞奇怪地瞟了苏筱一眼,似乎听到什么荒谬的笑话,“当然,你在想什么?我不需要诱饵这种东西。”
苏筱嫣然一笑。
萧辞动作一滞,别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