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摇摇头,“你别走。”
萧辞:?
苏筱低头,攥着衣服小声嘟囔,“我是病人诶,你怎么能留病人一个人。”
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是怎么信誓旦旦说自己清醒了。
“我在隔壁。”萧辞解释。
“不行。”苏筱有些不讲道理。
先前的苏筱不会这样,面对萧辞时总是一口一个“萧师叔”满脸乖巧。有时候看起来怯怯懦懦的,但骨子里是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
就像白石台抽签,没人猜到她居然有勇气抽走随心签,更没人想到她会选择宁意。
但萧辞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她在藤牢中毫不犹豫割伤自己放血的坚决。在有些事情上,她有种超乎萧辞意料的倔强。
真正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一次在淮宁,一次就是现在。
萧辞固守最后的底线,“于礼不合。”
苏筱连忙冲萧辞招手,像极了哄骗良家妇女的心机无赖,“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说出去的,没人知道。”
萧辞表示拒绝,毅然决然离开。
房间登时变得空荡荡,苏筱无奈又重新躺下。
辗转反侧,苏筱敲了敲墙。
“萧辞,萧辞,萧辞萧辞......”苏筱将手圈在唇边,作喇叭状。
窗外忽然闪过什么东西,苏筱精神一振,露在被子外面的半截藕臂赶紧缩进去,只露出一双眼。
白色的纸片晃晃悠悠,飘到苏筱面前。纸片上有些奇怪的字,龙飞凤舞的,更像是画画的笔触。
“别敲了,你敲的那边是空的。我在你对面的墙后,有什么事?”
苏筱好奇,伸手抓住那小纸片,问:“你怎么听得到?”
又一张小纸片晃晃悠悠,“修真之人,耳聪目明。”
“这小纸片好神奇。”
终于,萧辞揉着眉心亲自来了,“这不是小纸片,是符箓。”
他不想再浪费符箓和符墨了。
苏筱还没开口,便听他道,“我在这,睡吧。”
苏筱心满意足。
萧辞在一旁软榻将就,高大的身体蜷在榻上看上去有些局促。长剑靠在他肩膀处,沉默而坚定地守护着主人。
或者说,更像是萧辞和剑一起守护苏筱。这让苏筱有些耳热。
脸红耳热的后果就是,她整整半夜都没有睡着。
或许并非因为萧辞,而是苏筱真的开始清醒了,记忆想一叠录影带,此刻正在缓缓恢复。从末尾开始回放,而最末尾的地方,是一幅完整而精密的阵图。
阖着眼,忽然想到什么,苏筱额头渗出一点薄汗。
她猛然睁眼,还觉得有点晕。柔和清光自窗沿洒入室内,一片安静,流水声显得比白日里大上许多。萧辞的呼吸声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苏筱动作时布料摩擦的声音都比他的呼吸声大。
苏筱踌躇半晌,终于忍不住低声唤道:“萧辞?”
没有人回应。
月光云影忽然变得冷寂幽深,鼻尖那点属于萧辞的白松的冷味似乎在逐渐飘散。沉寂的一切都在敲打苏筱的神经,她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费力地呼吸,像条干涸的鱼。
有人自角落的阴影中快步走来,步伐透露出一丝慌乱。
苏筱眼前一黑,无数记忆纷至沓来,像是高清的视频在脑海中划过,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一只大手及时握住她肩膀,防止她磕到床角。
苏筱短暂混乱之后,思绪似乎重新变得清晰。她狠狠甩了甩头,抬眸看见身侧一脸冷霜扶着自己肩膀的人,微微一笑。
“萧师叔......”苏筱尽力安静,深深呼吸,“我想起来了。”
萧辞眉头微蹙,额角渗出细小的汗珠,“嗯。”
苏筱思索片刻,还是缓缓道:“萧师叔,那天在芜镇,我晕过去之前,看到你复原的阵图了。”
苏筱这回没有说错她晕倒的时间,应当是真的清醒了。
苏筱深吸一口气,轻轻抚上萧辞的握在自己肩侧的手。柔软细腻的指腹温热,萧辞一怔。
没等他怔愣太久,苏筱径直起身,走到窗边。
月色如轻乳鲛紗,在她身上晕出温柔脆弱的银边。她低头,神情虔诚又安静,长睫轻颤若蝶,丝缎般的发沿着她低垂的脖颈滑到身前,露出一小块光洁柔腻的肌肤。
她好像想说些什么,又似乎在担忧什么。
萧辞压着声音问:“怎么了?”
苏筱置若罔闻,身子前倾,兀自探出手去,然后“咔嗒”将窗子合拢。
“有点冷。”她吸吸鼻子。
萧辞:......
他就不该期望苏筱说出什么有价值的高深的话。
苏筱站在桌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萧师叔,你应该记得,我当时误打误撞猜出,阵法并非那咒师绘出。有一角是不完整,然后被他拙劣补齐的。”
萧辞点点头,目光中寒意渐渐凝聚。
苏筱看着他,眸光清亮,“但是,萧师叔你重绘、复现的阵图,在我眼中是完整的。浑然一体,像一笔写就、笔力虬劲的碑帖。”
“你无意中补全了那幅阵图。”苏筱接着说,“就好像......”
“就好像那幅阵图一开始就是由我所创?”萧辞挑眉问。
苏筱神情复杂,点头。
这就是她当时惊讶乃至心绪不稳的原因。
萧辞也站起来,随手在空中点了几下,淡青绿的光芒星子般点点亮起,“这是星图。占星卜算,皆依此道。”
“这些星图,依天道意志而出现,反映了世间万物生死枯荣的法则。阵图,也是如此。所有的阵法,中心的阴阳鱼都是正向,代表顺应天道,以求聚灵。再以其外的阵法纹路的绘制,引导灵力,达到目的。”
点染出的星图发亮,替代了被窗纱挡在外面的月华,一片黑暗之中,似乎真的置身夜幕星空。
萧辞道:“因此,所有的阵法,皆有其脉络可循。而我所做的,不过是根据其中隐藏的脉络,勾勒补全整服阵图。”
他在向苏筱解释。
——原来他不是无意识绘出的那幅图,而是靠着自己对阵法一道旁人难以想象的钻研和游刃有余的理解。
苏筱问:“可是我们不是要研究那个咒师所作所为么,萧师叔复原阵图是为何故?”
萧辞哂笑一声,态度轻蔑,“那咒师修为甚至不若纪依云,有什么可担忧的。真正操控一切的,是背后绘制出这幅阵法的人。你当真以为这种阵图是能被人随手捡到的?”
“淮宁城中那往你山上种蛊虫的咒师,百般掩饰,最后还是被灭口。他所作所为,原因尚且未明。被仙门百家联手剿灭近百年的咒师忽然重现人间,手握逆天道的阵法,这才是关键。”
“噢。”苏筱乖巧点头。她想萧辞现在大概就是一整个大无语的状态。
他随手补全的阵图居然让苏筱心绪起伏到陷入心妄的境界。
萧辞不由分说将苏筱拉到门前,“水自高往低,月东升西落,竹春荣秋败......皆为命数。人生老病死,方顺天道。”
苏筱手腕被他攥在掌心,触着他指腹和虎口处常年习剑练出的茧,有些微微的麻痒。
萧辞道:“记得么?我说过,修真问道,才是逆天而行。若是如此,那阵法也算不得多‘邪’。”
他侧脸映在竹影之中,清隽俊逸,剪影桀骜孤高。
——他......在安慰自己么?
苏筱呆呆地点头。
萧辞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抓着苏筱,掌心的肌肤竟有升温的趋势,他不着痕迹松手,垂眸看着苏筱,“即便是逆天之道,也不必畏惧。我们本来就走在一条逆天而行的路上。”
“更何况,有我在。不要怕。”一双湛湛黑眸寂寂生辉。
萧辞不擅长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只能告诉苏筱,不要害怕。哪怕阴谋正在所有人的头上徐徐展开,像一张漆黑不透光的大幕,也不必惊慌,不必失措。
他看过苏筱许多表情,开心、失望、难过、惊喜......唯独不愿看到的,是害怕。
害怕是孱弱的情绪,而苏筱她,身边有萧辞。
或许在苏筱一无所知安静睡着的时候,萧辞终于明白了自己心动心悸皆为何故。
两人对视,目光凝然,风过竹梢,叶声如潮。
苏筱低头,轻声问:“可是你受伤了,那人很厉害......我先前忘记了这些事情,所以没问。那,那你的伤好些了么?”
萧辞神情变得僵硬,因为有一只手轻触自己腰腹的位置。他低头能看见苏筱素净无饰的毛茸茸的发顶和衣领处露出的一小截不安分的的白皙的锁骨。
“谢谢你。”苏筱真诚道,“一开始我真的很害怕。”
然后她展臂轻轻抱住萧辞,轻声谢他。
分不清是灵根复苏的躁动,还是来自身体深处某种陌生而强烈的欲-望,萧辞鬼使神差将纤细的少女笼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服亲吻着蝶翼般的蝴蝶骨。
“放开。我伤好了。”萧辞不知是在命令自己还是在命令苏筱,向来的冷硬的语气带着一丝哀求和认输的味道。
“我的木灵根有些难控制。”他说。
他微微弯着腰,越来越重的呼吸喷洒在苏筱耳畔,好像正午沙漠中吹过的一阵渴望甘霖的灼热的风,呼啸着将她的理智拉扯得一片混乱。
半夜的风很凉,近在咫尺的人却是火热的。
苏筱想要松开,却被箍得更紧。“你放开呀......”
“抱歉。”萧辞低声道歉,却更用力。
温度在急速升高。
不知是谁主动,或许是两个人都难以自抑。苏筱环着萧辞腰的姿势变成了勾着他的脖子,萧辞按在她肩膀后背处的手缓缓移到了腰间。
颀长的白衣剑修为怀中的少女弓着身子,似乎要将她整个嵌入身子。
鼻尖相对,彼此的睫毛几乎能在眨眼间擦过。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清醒。”苏筱呢喃,“我想起来了,萧辞。”
——我想起来,我喜欢你。
苏筱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出这句话,或许这句话只是在脑海中短暂地盘旋了片刻,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冰冷的唇坚定地将她的声音尽数堵住。灵巧的舌无师自通地撬开嫣红若桃花的唇瓣,贪婪地汲取令人为之疯狂的甜蜜。
苏筱逐渐有些站不稳,身子仿佛要化成水,最终只能藤蔓似的攀在萧辞身上,而环着自己腰间的双臂铁钳一样紧,隔着衣服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炙热。
月光晒得她有些恍惚,湿润的风拂过脸颊,苏筱难以呼吸,可萧辞已经坚定地侵略她的感官。
气息纠缠,一寸寸蚕食着苏筱的理智,可她的理智也只够抵着那肌肉俢韧的胸膛,拒绝他的进一步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