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砰地一声放下酒杯,起身离席,头也不回。
留下裴成绎独自面前一张酒桌两个酒杯,他自嘲一笑,兀自倒酒闷头饮尽。
厢房门外躲着一人,她形色闪缩,不时朝里边张望,确定穆文筠已经离开才蹑手蹑脚跨进房。
一声‘裴公子’在耳边响起,裴成绎饮酒的动作一顿,醉醺醺地瞥了过去……
*
穆清清与毅王的婚事传开以后,郑宝郁登门来找过她:“我还以为这事没那么容易成,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你们竟然就定亲了。”
郑宝郁唏嘘不己:“听说毅王府都已经开始布置新房了,别是没等我眨眼你就已经嫁过去,再眨眼连孩子都有了吧?”
穆清清其实也没想到赵弈动作那么快,几天前才派官媒把亲事说下来,转天就让人把问名纳采送聘礼全给办了。
速度快得就连她都有些不适应,郑宝郁严重怀疑:“他该不会真的早有图谋,不然怎么可能连聘礼都准备得这么快?我可警告你,就算要嫁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嫁,他要娶也得风风光光才能把你娶走,绝对不能太委屈自己。”
穆清清心宽道:“没事,我的嫁衣还没做好呢,他就是再快也得等我把嫁衣缝好才行。”
郑宝郁瞅她手里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凤鸾龙鳞没绣好,思来想去,坐在她旁边的位置道:“要不然我帮忙做一部分?”
穆清清讶然:“你不是不想我这么快嫁么?”
郑宝郁撇嘴:“虽然我不喜欢毅王这么猴急的性子,可既然是你自己喜欢的,我当然希望你们有情人早成眷属。”
穆清清莞尔:“郁姐姐对我真好。”
郑宝郁舒眉,一边商量哪部分帮她绣一边道:“我可能就没那么快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现在过过手瘾也好。”
穆清清闻声一顿,神情复杂地看向她。
“那日我把太子狠狠数落一顿,”郑宝郁回以一笑,淡然把那天的事与穆清清说了,“我看他气冲冲走了,估计心里都快气死了,想必日后也不可能娶我这样的女人作太子妃罢。”
穆清清没想到郑宝郁把话说得这么绝:“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既然肯这么低声下气地讨饶,也许这已经是他作出转变的第一步了呢?”
至少换作从前穆清清是绝对想象不了这样的太子的。
郑宝郁陷入沉默,摇头:“平安寺的老方丈曾与我说过,正因我心中有爱,才会无时无刻陷于忧怖之中。”
“可这样真是太累了,这些年我真是受够了,我已经不想去等他转变了。”
只有离于爱者,才能无忧且无怖。
穆清清定定看着她:“郁姐姐已经不喜欢太子殿下了么?”
郑宝郁没有回答,却露出释然的笑。
彼时穆清清还不知道,就仿佛是在向旧日的爱情作道别一般,郑国公府里的那池鸢尾花已经被一株株郁金取代。
而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郑宝郁与虞鸿舟的接触越渐频繁。
此时穆清清全副心力专注在她的那件嫁衣上,原先是用作与裴成绎成亲所用,解除婚约之后一直压箱底,直到最近才被她给重新拿出来。
那天她问赵弈介不介意,赵弈嘴上说是不介意,表情酸得像颗未成熟的李子果。这要不是因为赵弈听她说不缝完不嫁他,生怕重做一件要等更久,恐怕也不能这么快接受了这件红嫁衣。
为此穆清清决定把整件款式做些改动,埋头忙活了好些天,这天叶氏没头没脑撞进来,一进门就朝她哭。
穆清清起初听得懵懵懂懂,后来才知父亲以要收沈南霜为干女儿要挟,只要叶氏肯答应,从此他都再不提和离。
叶氏气得心口疼:“听说沈将军父子要回北济,你爹那个死脾气舍不得那个小贱胚子去边关吃土,非说要收她作干女儿,还说等沈家父子一走,就把她给接进府!”
事隔多时,穆清清险些都快忘了父亲心里那点小九九,没想到他竟会在这时候旧事重提。
在此之前广恩侯的意思更坚决,后来穆裴两家的婚事因为沈南霜给散了,他被皇后提进宫里狠狠敲打一番,这才略略收了这份心思。
现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女儿的婚事已有着落,广恩侯无端又起了收干女儿的心思,只不过这次看来更加深思熟虑,还知道拿住叶氏的软肋威胁她。
叶氏这段时间被丈夫冷落怕了,本来想把女儿跟娘家的小辈牵线,从而得到娘家对她的扶持。如今牵线不成,娘家的人不怎么搭理她,叶氏真怕被和离,回到娘家一无是处。
难得广恩侯主动递来橄榄枝,叶氏当然巴不得接,可一想到要被林氏的女儿登堂入室,她心里就憋屈之极。于是她打起女儿的小算盘:“姓沈的小贱胚子当初抢了裴成绎,现在居然还有脸进穆家的门?她怕不是知道你要嫁走了,就以为能够心安理得鸠占鹊巢吧?咱以前的账都还没跟她算呢,万不能让她给得逞了呀!”
“要不你跟毅王说说,让毅王去劝你爹?毅王如今身份大不相同,我看你爹就挺憷他的,他说的话你爹肯定听。”叶氏两眼放光,“对,让毅王替你出头,不然咱就不嫁他!”
“……”
叶氏的小心思全作脸上,穆清清又哪会不知道她就是看不得情敌之女进这个家。她轻叹一声:“倒也不必让他出面,我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