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手倚墙,斜过来的一眼看似平常,却凝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没觉得那些说你不好的人有哪一点比你好。”
穆清清双睫颤动,眸光流动。她用手捧腮,忙绷住嘴角:“我现在能笑么?”
赵弈被她这话整得一懵,拉长脸:“这话哪里好笑?”
“不是你的话好笑。”穆清清菱唇紧抿,为难地捧着两片腮帮,“是我有点开心、我想笑。”
赵弈微愣,心坎软得,一时拿她没办法:“刚才我就只是随口说说,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为什么一定要在意别人怎么想?”
穆清清抿开唇嘴,原以为自己在笑,却发现赵弈面露讶色,渐渐视野被雾花遮蔽,渐渐蒙住了眼睛。
一滴泪珠潸然落下。
穆清清仓皇拭去,可随着第一滴泪珠滚滑下来,无数泪珠溢出眼眶。她茫然对赵弈说:“我、我没想哭。”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
她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她不明白当自己咧嘴笑的时候,心里却并未感到一丝欢愉;而当此刻真正感到内心欢喜的时候,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想向赵弈寻求答案,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知到一片温热的掌心覆在眼前。
“没关系,这里只有我。”
奇异的是,穆清清渐渐安心下来。不知是因为那片手心温度还是因为没有光,令她觉得即便人前失态,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堪。
即使心中有再多难以纾解的情绪,似乎也不再令她感到害怕。
*
文莺脸色苍白,颤巍巍跪在屋中:“老太君,奴婢错了。”
“……求您一定要帮帮奴婢。”
穆老太高居正座,不紧不慢地拨去飘浮的茶芯:“也就是说,沈南霜说的那些混账话原来都是你搞的鬼。”
“区区贱婢竟也敢嫁祸小姐,你可真是好大的狗——胆。”
哐地一声茶盏落地,连茶带水泼在文莺腿边,烫得她脸色泛青:“那沈南霜几次三番与小姐发生龃龉,小姐心善无知,她根本不知对方心胸狭隘、万般险恶。那日沈南霜致未来太子妃犯病惹下众怒,奴婢心怕小姐受她牵累,这才出此下策……”
穆老太嗤声:“你所谓的下策,就是让你的小姐凭白担下污名,今日当着未婚夫的面惹受猜忌与唾骂?”
文莺颤着声音:“不是的、奴婢曾就此事向小姐禀明……小姐念在奴婢多年全心侍奉,才既往不咎原谅奴婢,未曾将实情道出。”
穆老太低低一笑:“看来深得主子疼宠,倒是让你得意忘形了。”
“奴婢不敢!”文莺伏低脑袋,“奴婢从未忘记老太君的恩情,更不敢逾越婢子的本份……实在是沈南霜企图离间裴公子与小姐的感情,破坏裴穆两家大好婚亲。请老太君明察,切不可让她的奸计得逞!”
“离间感情?”穆老太扶上仙鹤手柄,幽幽吐出一口浊气,“你觉得裴家公子,与你家小姐真有感情?”
文莺猛地激灵:“裴公子与小姐自幼相识相惜,是沈南霜狡言诡辩横刀夺爱,裴公子受她蒙蔽才会误会小姐的!”
穆老太冷眼睨她:“你以为他是因何误会清清?”
“至、至少小姐对裴公子是有情的。”文莺不敢迎视,恳切地求:“老太君,小姐是您最疼爱的孙儿,您不能眼睁睁看她被逼退婚、从此声名落败啊……”
“行了,”穆老太接过简嬷嬷重新送上的新茶盏:“退不退婚这事还没个准头,你急什么。”
“说到底还是清清性子太冷,留不住人。”穆老太拨了拨茶叶,心事重重地将盏搁置,“沈南霜确实有点手段,不仅迷得裴家小儿神魂颠倒,如今还被她攀上侯爷的高枝。倘若真让侯爷收作女儿,指不准哪一天穆裴两家这桩婚亲换个人嫁,也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文莺双眼瞠睁:“绝对不行!”
穆老太施施睇她一眼:“这话我说了都不算,你又算什么东西?”
文莺十指攥紧,紧咬牙根。
“既然清清有心护你,我会尽力做个保全。”穆老太往外眺去一眼,那个方向是泠然居:“清清此时正是最难过的时候,你既是她最贴心的丫鬟,回去好好陪她开导她,莫忘了自个的本份。”
文莺深知这已经是穆老太最大的宽容,她不可能要求再多,咬咬牙应声退下。
下人重新送来一串佛珠,穆老太捏在手心,抚着圆润的弧度慢慢转动起来。简嬷嬷从旁侍候,忍不住说:“文莺这丫头绝不是个本份的性子,您将她放在二小姐身边,会不会太冒险了?”
穆老太神情自若:“凭个小丫鬟,翻不出什么风浪。”
简嬷嬷忧心道:“依老奴看这丫头私心太过,二小姐过于温驯,恐怕治不住她。”
“有私心好,有私心才会懂得拼命去争。”穆老太目光精烁,老神在在地笑:“我倒要看她能不能争出个头,她若真有这个本事,我还得好好嘉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