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除了最开始凝滞的动作, 赵弈慢慢放平呼吸:“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没怎么睡着。”出乎意料的是, 穆清清的反应也是出奇的冷静。
既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受惊,似乎也不曾流露出排斥的情绪。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赵弈状作不经意般,瞥过穆清清摸黑探索、然后将掉落榻上的那枚香囊攥进手里的动作。
然后她从枕底摸出原来的香囊,即便没有上灯,似乎也已经发现两个香囊一模一样。
“想着事情,睡不着。”穆清清撑身从榻里坐起。许是静谧的夜色映衬之下,乌密的绸发顺着肩背滑落, 透着一丝慵懒魅惑的气息。
穆清清将香囊递了回去,盯着一语不发的赵弈:“下次你可以直接把它给我的。”
光线不足, 穆清清看不清他的表情与反应, 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先去点灯,就听见赵弈询问的声音:“你早知道香囊是我放的?”
穆清清反问:“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穆清清身子前倾,离床边的赵弈似乎只有咫尺距离,然后顿住:“你身上有白耶草的味道。”
赵弈的身体在她凑近之际细不可察地僵了下,直到她停顿动作才慢慢放松下来, 低头轻嗅:“有吗?”
“有。”穆清清相当笃定。
“有人与我说白耶草生长在北边, 回来之后我仔细查过。黑沙再往北的边陲小镇, 当地野生野长很多白耶草。白耶草本身具有独特香味, 但并不常见于入药或制香,因为作用效果并没有那么好, 也就只有当地人条件艰苦, 偶尔拿来充做止痛镇静的药来用。”
“我问过你给祖母请来看腿疾的那位大夫, 他说北边前几年战事吃紧, 朝廷拨下来的物资少之又少, 就连小小的毛病都可能因为得不到适当的治疗而取走将士的性命。那时候即便受了再严重的伤病, 也只能依靠白耶草以寄镇静止痛,再凭意志硬生生挺过去。”
穆清清迟疑道:“大夫说他认识你之前,好几次你都是这么从鬼门关挺过来的。”
赵弈默然,勾起淡淡的一抹笑:“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早年黑沙大乱,皇帝几乎把这个地方视作废地。谁能有本事收复,那就是锦上添花。收不回来,就当没这个地方。
当年赵弈要争功绩,太子要立威信,所以他们选择拼博一把。赵弈带着数量不多的兵马远赴黑沙,而太子留守京城设法为他输送资源与补给。
这些年太子之所以死磕户部与兵部大权,正是因为赵弈在黑沙。
皇帝本就不喜赵弈,还曾在朝堂上当众批判,称其好大喜功。起初谁都不看好的事,谁也不关心的生死,只有太子反复上疏与各部门调解,东拼西凑一点点挤出物资往北边送。
赵弈深知太子在朝中举步维艰,所以每走一步都得精打细算深思熟虑。
行军打仗最关键的辎重,每一车粮草、一袋伤药都尤其可贵。白耶草这种就连当地人都瞧不上眼的东西,在赵弈物资最紧缺的时候却是难能可贵的救命药草。
草叶的香气有宁神镇静的效果,咬烂吞咽的时候苦如黄莲,却能达到止痛的效果。即便收效甚微,却足够让赵弈岌岌可危的情况下让自己再坚持几秒。
黑沙两辈子,赵弈早已习惯了白耶草的味道,却在穆清清面前轻而易举地曝露出来。
“这是你辛苦熬过来的勋章,比黑符令更甚。”穆清清不觉得艰苦的时光过去就能被轻易遗忘与抹杀:“而且白耶草帮助过我,通过它我也受益良多。”
赵弈舒眉:“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是我?”
穆清清原以为赵弈会惊慌失措地解释,但他的反应出奇的平静:“其实不靠近仔细闻不出来,还记得自你回京之后我们第一次正式打照面的时候吗?”
“……”
反倒是这时候,赵弈回答的语气莫名显得小心谨慎:“你扭伤脚踝那次?”
不然还会有哪次?穆清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当时其实我就已经闻到你身上的白耶草。可是因为那时候并没有留心发现,所以很快就被我忘了。”
所以当香囊出现的时候,起初她只觉得味道熟悉,像是在哪闻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那天,”穆清清继续说:“你在山石圃园的山洞里突然抱住我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刚开始穆清清只以为是自带的香囊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可当赵弈抱住她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悉令她瞬间把一切疑问都串连在一起。
“香囊确实是我放的,因为那天你好像做了噩梦。”白耶草有宁神镇静的功效,那天晚上他听见穆清清梦呓不断,就把随身携带的香囊塞入她的枕榻。
穆清清借着夜色,静静端看他的神情:“那为什么不在我醒来之前把香囊带走?你就不怕被我发现?”
一觉醒来突然出来一个来路不明的香囊,他就这么笃定她不会怀疑?他就不怕被她发现之后引起反感与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