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来头不小,正是司空皇室辈分最高的王爷,皇帝也要称一声叔祖。辈分什么的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这皇叔祖是司空一族的族长。
别看皇帝老儿蹦哒得厉害,在族内很多事情还得听族长老王爷的。
这老王爷掌过兵,身上戾气很重。不过,这是个刚毅正直之人,皇族内廷之事,他从不徇私留情,一板一眼。
皇帝对他这位叔祖从来贯彻的就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实在躲避不开了,多半也是陪着笑脸打发走,尽量不要招惹。
烦的是,这老家伙平常人影儿都见不到一个,今天是哪个王八羔子将他给找来的?
“本王听说有人胆敢冒充国师,特来一见。”老王爷没心思琢磨皇帝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只将目光四下搜寻。
不愧是活了好几十年,风雨权势中挣扎起来的老王爷,一双眼睛厉害着呢。区区一眼,他就锁定了跪在芷旋身边的国师。
“欧阳国师亲临,本王接驾来迟,还望国师不要见怪!”老王爷弯腰,伸手虚虚搀扶老夫人。
老夫人顺势起身,嘴上说道:“王爷折煞老身了!”
客套了几句,安抚完老夫人,老王爷转头就朝皇帝道:“你身为大睿天子,竟连国师都认不出来?”
“并非朕刻意为难,实在是近来恶贼猖獗,专司冒充皇亲国戚,朕难免要慎重些。还不待朕确认国师身份,她便与恶妇为伍,助长其嚣张气焰,肆意破坏城门守备秩序。”皇帝越说越气愤。
老王爷眉头打了个死结:“恶妇?”
芷旋站一边儿观战许久了,这回总算轮到她发言:“皇叔说的是我。”
“太子妃?你又干了什么?”老王爷质问。
不等芷旋回应,皇帝率先抢了话头:“此女行为不端,死不悔改,一来就命令龙卫拆了城楼,还打杀城门守卫营官兵。”
“为何要这么做?”老王爷一双厉眼瞪着芷旋。
掌过几十万雄狮的帅将,浑身霸道凶悍的气势很是吓人。甭说女子,就是一般朝臣见了都得额上冒冷汗。
芷旋则面色平静地道:“龙卫出示紫玉凤印,国师也拿出身份信物,城楼守卫竟视之不见,还恶意污蔑国师是假冒,上来就对我们动真火。此等奸佞焉能不除?”
“所以你就命龙卫拆了城楼?”老王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芷旋坦荡得很:“就这破城楼,烂得风一吹就要倒,留下作甚?等着敌人来,城门上掉块砖直接砸死对方吗?”
老王爷一听,脸上的肌肉都在颤。
在场诸位臣工更是低着头忍笑忍得肠子都打结。
只有皇帝觉得脸上发烫。
这庐西的确是条件太不行了点。
老王爷一双眼睛瞪成了牛眼,试图吓一吓这嘴欠的太子妃,可惜没啥效果,对方一脸温婉大方,丝毫让人想象不出之前下令拆城楼的凶悍样。
柿子捏软的,老王爷觉得皇帝比较好对付:“照此说来,龙卫忠心护主,并无过错。你这做皇叔的,前来看到侄儿媳妇被欺负,不惩治恶人也就罢了,拿龙卫开刀作甚?”
第75章
刻意偏袒太子妃
“龙卫本该是天子利器,却对朕不恭不敬,反倒被个妇道人家呼来喝去。如此拧不清的下属,朕要来何用?”皇帝的怒火那是「噌噌」地往上升。
就叶氏那凶悍样,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欺负得了她?
皇叔祖这不是明摆着在偏袒叶氏?或者说,是在光明正大地偏袒太子府?
说起来,往常他还存过拉拢老王爷的心思。因着对方在皇室的地位,他想着就算拉拢不成,也尽量不得罪。
现在看来,大抵是行不通了。
果不出他所料,老王爷的心已经偏到了天边:“龙卫乃是先皇留给太子的,本也不需给皇上用。”
敢情在老家伙的心里,他这当了十年皇帝的人,根本就不算真正的天子?没权利使用龙卫?
龙卫是太子的,听命于太子妃也正常?
老家伙他疯了不成?
不止皇帝心里堵得慌,好些站队皇帝的朝臣也不高兴了,站出来就要驳斥老王爷的观点:“龙卫素来隶属天子,怎能降级听命太子夫妇,这也不合规矩。”
要说不合规矩,十年前就不合规矩了。
老王爷心里一叹,终究是没把这话说出来,不然能翻天。
他只换了个说辞,道:“太子幼年失怙,身子也羸弱,这些年活得太不容易。龙卫就当是先皇留给太子的念想吧。皇上以为呢?”
以为啥?你个老家伙都把话说完了,朕还能说什么?
皇帝堵着气,面上还要装大度:“既然皇叔祖这样说了,朕也就看在皇兄的面上,暂且饶了龙卫此番的不恭和挑衅。”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想到今次一番波折,没能给太子夫妇半点儿打击,反倒让悬置了十年的龙卫归属问题有了结果。
从今以后,龙卫就能名正言顺地听命于太子夫妇了。
皇帝吃了大亏,不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他能消气?
他当即就质问太子妃:“叶氏,朕让你随同太子来庐西,是要你贴身伺候好他。你竟让太子被人冒充,至今下落不明,你该当何罪!”
这事儿,老王爷也有耳闻。可以说,他此番来庐西绝大部分的原因也在于此。
皇帝一提这茬儿,老王爷一双鹰目就对准芷旋。
随同皇帝前来的朝臣和官兵也各个义愤填膺。
一时间,芷旋被无数眼刀子凌迟着。
“什么?太子被人冒充?我家殿下好好地在府衙住着,怎么就下落不明了?是谁在皇叔面前乱嚼舌根,简直其心可诛!”芷旋半点不慌,面色坦然地迎接所有质疑和讨伐的目光。
在场诸人无不在心中感叹:果不愧是名满京都的女霸王,别的且不说,就这心理素质还是过得了关的。
精明如老王爷,此刻也有些吃不定太子究竟有没有失踪。
来前,他是偏向于太子不在庐西府的。不过他没觉得太子被人冒充了,他还是偏向于太子被绊住脚步,一时不能现身而已。
事关太子,万万马虎不得。又加之,皇帝率朝臣浩浩荡荡地前来庐西府,动静太大,也由不得他视而不见,只能亲自跑了这趟。
如今看太子妃的反应,难道是他杞人忧天了?事情远没到达糟糕的地步?
“休要混淆视听!朕已查明,府衙内的太子根本就是假的!”这事儿明摆着的,皇帝底气很足。
芷旋闻言,直接就不干了,迅速切换女霸王模式,整个人的气势瞬间转强:“查明?谁查的?怎么查的?如何就能证明我家殿下是假的?”
接连几个质问,语气越来越凌厉。
在场都是些在风浪里挣扎的老油条,没想到竟在太子妃的威慑碾压下有些扛不住,还真是奇了怪了。
尤其是她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开口闭口的「我家殿下」,不明真相的人很难怀疑她在说谎。
这不,老王爷就开口问皇帝了:“皇上为何断定府衙内的太子有假?”
怎么断定?
当然是金龙印的功劳了。
可是,皇帝不想被人注意到金龙印。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才让人淡忘金龙印,这个时候绝对不会自己提起,只道:“朕从小看着太子长大的,他是真是假,朕还能看不出来?”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这也没法儿服众不是?要真说起来,本宫跟太子还是夫妻呢,最近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是真是假,本宫焉能辨别不出?”芷旋直接借鉴皇帝套路。
皇帝气得肝疼,现在一看到这个自己赐给侄儿的太子妃就昏头脑胀。
一老一少,两辈人都坚持自己了解太子,却表达着截然相反的结论。
老王爷瞧着一国之君跟当朝太子妃不顾形象,跟街巷口的下九流似的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就觉得脑仁儿痛。
“这样罢,既然你们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只能滴血验亲了!”横竖皇帝是太子的亲皇叔,有很近的亲缘关系,老王爷觉得这招可行。
皇帝笃定太子是假的,滴血什么的,自然不怕。老王爷一出声,他就将目光扫向了随同自己而来的御医。
御医觉得这事儿其实挺不靠谱的。
可他能够感觉得到皇帝太想要滴血验亲了。
他不能,也没有胆子违逆君王的心意,只得勉强自己了:“虽说皇上并非太子生父,但亲叔父与侄子之间应该也是有些血脉牵连的,可以一试。”
父子之间滴血验亲都不靠谱,莫说这叔父与侄子就更扯了。
芷旋好不容易才忍住瘪嘴的冲动,接着就扯开喉咙大声反对:“不行!谁知道这验亲有没有猫腻!”
皇帝扫了眼太子妃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就冷笑了:还以为叶氏多么淡定从容呢,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心虚露馅儿?
“那府衙内的太子若是真,便是朕的亲侄子,朕岂有不认之理?你还怕朕做手脚不成?”皇帝怒不可遏。
朝臣们也无不替皇上说话。这些年,皇帝宠爱侄子那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就连老王爷也开口道:“本王就在旁边看着,谁也做不了假。”
“可……”芷旋急得脸上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
皇帝怒目一瞪:“叶氏,你一再推诿,究竟意欲为何!”
第76章
太子妃的情真意切
面对群臣窃窃私语的附和质疑,国师老夫人对芷旋建议:“真的假不了,娘娘便依了老王爷的提议,也好给太子殿下正名。不然,如此下去于殿下名声实在不利。”
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看到国师老夫人刚说完,太子妃都快哭了。
只见得,太子妃吸了吸鼻子,的确是哭腔很浓:“可我家殿下堂堂储君,居然还要滴血验亲,这不是欺负人嘛?”
“呃……这个……”老夫人皱皱眉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旁侧,老王爷想着太子失了双亲,如今还要被质疑身份也有些不忍。可是,如今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么?
“太子妃切莫多想,还得先证实太子身份才行。”老王爷的语气里多了些安抚的韵味。
太子妃不依不饶,发挥女霸王的蛮横,一通撒疯之后,险些被皇帝给下令揍一顿,还是老夫人先一步挡在太子妃面前为她挡了一劫。
好歹人家是国师,有朝臣官兵们,以及老王爷在呢,皇帝再动怒也不会跟国师过不去。
就这样,太子妃在重重压力之下被迫同意让太子殿下跟皇上滴血验亲。
话说,她不同意也没用,人家皇帝率众人已经直接去庐西府衙了。
老王爷瞧着太子妃有龙卫和国师帮衬,便跟着皇帝一道儿去的。
先前太子妃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谁知道皇帝身边有没有那么一二个坏心眼的从中作梗有意破坏结果呢?
关乎皇室血脉的大事,老王爷作为族长肯定要全程盯梢。
太子妃和国师被龙卫护送,乘的是那辆枣红马拉的绝版房车,速度不慢,成功赶超了后面那些朝臣。
当然,比不上皇帝和老王爷速度快,他们骑马去的府衙。
庐西府衙分为前后院。前院有府衙正堂,以及官员办公的地方;后院是用来住的。
按理,太子殿下应该是在后院安置着。
今天不一样,太子殿下病恹恹地坐在前院正堂的交椅上。不错,就是寻常审案的堂子。
“殿下,你怎么坐这儿了?他们也太欺负人了!这是审犯人吗?”
太子妃刚进府衙,远远地看到太子殿下孤零零地坐在堂子正中央,周围还站了一圈手持杀威棒的差官,顿时就气得边跑边哭。
那个情真意切哟,真的十分抢眼。
“别过来!”
眼见太子妃要冲过去,坐在椅子上的太子殿下急忙喊停。他有洁癖,众所周知的,不喜欢靠近女人。
太子妃只差一步就扑过去了,硬生生被喊停,差点儿没刹得住脚,造成整个人都东摇西晃,不可谓不滑稽。
“行了!开始吧!”
威严的嗓音响起,众人这才发现,府衙正堂案桌前坐了个皇帝。老王爷就站在皇帝身边,望着太子欲言又止。
看来,太子妃到来前,皇帝和老王爷已经跟太子殿下交涉过了。
众朝臣发现太子殿下面色苍白,浑身绵软无力,俨然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这是被气着了?致使本就不堪的身子越发破败?
他们看到,太子妃小心翼翼地暗暗偷瞄了几眼太子殿下,嘴里弱弱地解释:“对不起殿下,臣妾没能阻……”止。
「止」字没能说出来,被太子殿下厌弃的眼神蔑视,太子妃只能垂着头委屈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儿。
皇帝陛下认定这个太子是假的,认定太子妃在混淆视听,装模作样。所以,他没耐心了,直接吆喝差官去准备清水。
太子妃又是一番小媳妇可怜巴巴地望向太子。
奈何太子将头撇一边儿,不搭理她。
很快,清水来了。
太子妃疯癫般地冲过去,作势就要端过装水的碗查看有无作弊。就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她的手就要抢到水碗了。
“叶氏!”太子殿下一声吼,吓得太子妃娘娘身子一缩,可怜巴巴地望过去。太子殿下眼风都没给她一个,只冷冷地落了句:“闹够了就消停点!”
身体的原因,太子殿下的嗓音听上去中气不足,但是暗含的威严却没有少去半分。
太子妃娘娘彻底消停了。
差役将水碗凑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拔出随身的匕首就往自己指腹上一划。顿时,血珠滚落,滴进碗中,映红了清澈的凉水。
有眼尖的人注意到,太子用的那把匕首是先皇赐给他的生辰礼物。
接着,大内总管太监捻着一根银针在皇上指上一扎,血滴落进了碗里。
在场之人,无不屏住呼吸。
“融了?融了!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