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一来便看到，太子殿下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身上盖了条红绒布质地的薄毯，满脸惬意地等着他家太子妃投喂食物。
至于说那位人前疯癫耍混，不依不饶的太子妃，这会儿倒有了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老老实实地在替太子削果皮。
“太子过得倒是不错。”老王爷怄在心里，亏他还担心得跟什么似的，结果人家小两口反倒是该吃吃，该喝喝，过得比谁都潇洒。
因着老王爷辈分实在太高，喊起来拗口，太子从来都随同别人称呼他一声「老王爷」的。
这回也不例外，太子殿下淡淡地来了句：“老王爷见笑了。”
之后就没下文了，他依旧躺在贵妃椅上，并没有丝毫要起身的迹象。
芷旋悄悄用手指点了点太子殿下的胳膊肘，提醒他注意态度，人家老王爷怎么说也是个长辈。
“啊！”太子殿下猝不及防，惊呼出声，反应还有点大。
老王爷火眼晶晶，他们的小动作根本逃不过他的法眼。更何况太子根本就没想遮掩，只想秀新婚甜蜜来眼气他这个糟老头子。
在场三人，唯一尴尬的只有芷旋。
尤其是老王爷的眼神还落在了她刚从太子手臂上挪开的指头上。这会子，她感觉手指都有点僵硬，不听使唤的节奏。
亏得芷旋仗着自己脸皮厚，没带怯场的。
她福了福身，动作倒是可圈可点：“见过老王爷。”
“嗯。”老王爷点点头算作回应。
芷旋是个识趣儿的，知道老王爷和太子殿下有事相谈，当即就准备回避。
哪晓得，她脚都还没迈开，太子殿下低弱的嗓音便响起：“爱妃扶着点孤。”
太子殿下何时弱到这种地步了？这都生活不能自理的节奏，有没有？就起个身而已，还得她过去搀扶？
心里在吐槽，芷旋的动作却没迟疑，边伸手去搀太子殿下，她还边柔声提醒：“小心些，嗓子还疼吗？要不，我去煮壶茶过来？”
“不必了，就呆孤身边就好。至于茶水……”太子殿下这才想起似的，将目光凝向老王爷，嘴里不走心地问道：“老王爷可是口渴了？需要找人沏壶茶过来么？”
有人这么招待客人的？
老王爷来前就知道太子不会怎么搭理他，没想到竟然会做得如此明显。
哎！摇摇头，老王爷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只表达了一番自己的关切之意，叮嘱太子要好好保重，之后便匆匆离去。
芷旋望着老王爷远去的背影，无端觉得有些心酸。老王爷应该是真心爱护太子的。
依着太子的聪明劲儿，不可能看不出老王爷的心思。
为何？
“看什么呢？”司空烨出声打断了芷旋的思绪。
收回投放在远处的视线，芷旋满是不解地望着太子殿下，问道：“干嘛非让我留下来碍眼？老王爷应该是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太子殿下闻言，唇角微微勾起，咧了个浅笑，嗓音却清冷淡漠：“可是孤不想听。”
“为什么？”芷旋想让太子跟老王爷修好。也不图老王爷帮衬什么的，就图他能真心对司空烨好。
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司空烨成为孤家寡人。
依司空烨的城府，芷旋那点儿心思，他一眼就看得穿。就是因为看得穿，他心中才更有触动。
他家这太子妃呵，没想到还是个心疼人的。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孤就是不想跟他叨叨，不行？”太子殿下莫测高深地道。
芷旋蹙了蹙心，叹道：“我看得出来，老王爷是真的关心你。”
太子殿下本能地抬手，指尖竟抚上她的眉心，嘴里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句：“这点儿小事也用得着你费神？”
“我跟你说正事，你胡扯其他做什么？”芷旋觉得，司空烨从空间里出来后，好像就有点儿怪怪的。
“呵呵……”太子殿下的轻笑声溢出嘴角，笑声里多了些真实的情绪。
那清冽的笑声，瞬间让他从沉闷淡漠中挣扎出来，多了些符合他年纪的阳光和开朗，还有那么点玩世不恭的邪魅。
再加上他本就长了张谪仙般的俊颜，这一笑，估计是个女人都招架不住。
芷旋不满地瞪向他。
太子殿下收了笑意，面色认真地道：“孤说的也是正事。皇族之内费心费神的糟心事太多，似你这般一点小事便要纠结，日子可就难过了。”
“你扯那么远做什么？咱们不是在说老王爷吗？”芷旋越发看不懂太子殿下了。
司空烨摇头失笑，府衙内耳目众多，他本不欲多言。
转而一想，他家太子妃对皇室并不熟悉，可谓两眼一抹黑，也不是好事。
第82章
孤有太子妃就够了
他索性多提点她几句：“老王爷是个好人。可是，并非所有的好人，都需要我们去结交。”
“你没结交吗？老王爷不是你找来的？”芷旋以为，老王爷跟太子殿下是一伙儿的。
司空烨听了，眸光里都是欣喜和钦佩。就知道他家太子妃聪明，的确是瞒不过她。
不过，她只猜对了一半。老王爷因他而来不假，他动了手脚诱老王爷来也不假，却并未真正让人去请过老王爷。
只因，不想跟老王爷走得太近。
“老王爷是最适合族长之位的人选，不应该站队任何一派势力。”否则其族长之位就保不住了。
后面的话，太子殿下没有说出来。
芷旋却听出来了，却替他可惜。
“真难为你了，好不容易有个真心疼你的长辈。”却不能亲近。
太子殿下倒是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语气轻松又颇含戏谑地落了句：“可是孤有太子妃啊。”
“嗯？”芷旋反射性地转过头，满脸的探问。
太子殿下轻笑道：“孤这么惨，太子妃可要多多爱护孤才是。”
嘶……
这语气，这调调儿，无端地让芷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殿下，娘娘，万岁爷请二位去正厅用膳呢。”
院门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在传话。
满院子的温馨气氛戛然而止，太子殿下平静的眸子里藏起了几多阴郁，出口的话音却让人听不出半点异样：“知道了……”
皇室就是这样，明明心里恨不得下一刻就干掉对方，表面上还得开开心心陪着笑脸。
皇帝老儿也够折腾的。老王爷都走了，他还非得留下来挣表现。
“别着急，他呆不了几天，很快就得回京。”司空烨知道自家太子妃不喜欢被人盯梢，也不喜欢跟皇帝虚以委蛇，遂出声安抚。
芷旋一听就乐了：“你算是哄我么？”
“孤不过就是怕你胡思乱想，平白坏了心情而已。”太子殿下急忙解释。
可在芷旋看来，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编故事。
想不到身体稍微好了些的太子殿下会是这副模样。他都开始为身边人着想了，不像那些个只知道在家窝里横的臭男人。
“真当我小姑娘，不谙世事不成？这点儿场面上的东西，我还不至于应付不过来。”芷旋笑眯了眼睛。
“孤知道。”太子殿下点点头。
呃？
芷旋还以为司空烨要像往常那般跟她抬杠呢。哪晓得，一个不经意，太子殿下一本正经的夸奖眼神就丢了过来，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夫妻俩换了衣裳，拾掇妥当，不紧不慢地并肩走到正厅时，皇帝老儿已经端坐上位了。
“叶氏！你的礼仪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见面第一时间，皇帝就开启了对芷旋的发难模式。
芷旋简直一头雾水，她又怎么惹到皇帝了？这老家伙，怕不是只疯狗？逮谁咬谁。
不懂就问，她可不会心虚害怕什么的：“本宫礼仪怎么就不对了？”
说话间，她还夸张地打量了一圈自己浑身上下。
司空烨瞧着，皇叔被自家太子妃气得脸都成紫红色了，心里一阵舒坦。
俗话说，阎王好斗，小鬼儿难缠。
现如今，皇帝真觉得太子妃不好对付，滚刀肉一个，没脸没皮，混不吝的。
他干脆转战太子：“烨儿，你身为太子，知礼仪，读圣贤，怎就由着太子妃如此尊卑不分？”
尊卑不分？芷旋好像明白点儿什么了。
究其原因，就是她违规跟太子肩并肩走进来惹的祸。
太子是储君，地位崇高。她虽为太子妃，碍于男尊女卑，得跟在司空烨身后才行。
身为现代人，一穿来又跟太子忙着逃难，没经历宫廷礼仪的荼毒。皇帝骤然发难，她还真就没反应过来。
眼下她倒是反应过来了，心情也跟着不美丽了。该死的陈规陋习，祸害女人。
好在，她身边有太子殿下这个实力担当。
只听得，太子缓缓回道：“孤身子羸弱，随时都得仰仗爱妃照应，自是与别的夫妻不同。皇叔莫要因此难为她，她也是逼不得已。”
又是「逼不得已」这个梗？
这玩意儿，太子新婚夜就玩过了。皇帝不由得想起，太子当初口口声声坚称是自己不顾礼仪，强行要了叶氏，才造成叶氏怀了身孕。
乍一听，他当时就惊住了。还真有那么一霎那，他以为太子怕自己身子不好，随时都能归西，所以卯足了劲儿想要留个后，才整出了那些名堂。
后来，他让人仔仔细细地查过。太子根本就没去什么护国公府下过聘礼，更没跟叶氏有过任何瓜葛交集。
他相信自己的调查结果，所以叶氏有没有身孕，他心里清楚得很。至于喜堂上害喜的原因，那就更不用说了。
问题是，他心里知道，太子心里不该知道叶氏没有身孕。
明明碰都没碰一下的未婚妻，居然有孕了，太子没休妻没发怒，还拼着自毁形象为代价都要救叶氏。
可见，太子对护国公府的势在必得。
不错，皇帝从来没有觉得太子是看上了叶氏，被叶氏的美色所迷，他只会觉得太子对护国公府太过不同。
也就从侧面印证了太子的野心。
亏得太子往常总表现出一副对皇位没多大兴趣的样子，全都是骗人的把戏。一到关键时刻不就露馅儿了？
太子如今不就露出了他对背后支持势力的渴望？护国公府在京城的地位独一无二，只要能让护国公府成为他的岳家，他都不惜娶个残花败柳了。
这还是那个讨厌女人靠近，有洁癖的太子么？
想到这里，皇帝心里一喜，就准备拿绿帽子刺激刺激太子，最好是气得对方一命呜呼。
“说起来，太子妃还有孕在身，怎么敢蛮横疯癫地扯着烨儿到处乱跑？岂非不将皇家子嗣当回事？万一出了意外，将你护国公府满门抄斩都不足以谢罪！”皇帝冷声大斥。
心里却在冷笑：“朕就看着，太子的心到底有多大，当真就不在意头上戴绿帽？”
太子殿下正要出声维护自家太子妃，忽然那不靠谱的读心术又出来溜达，让他成功听到了他家皇叔的心声。
皇叔这是准备恶心死他么？
第83章
就等你这句话
的确，以他司空烨的洁癖，就连靠近女人都会难受，更不用说还要靠近个身子不干净，行为不检点的女人。
他不出状况都说不过去。
皇叔这是准备兵不血刃，直接气死他？就跟当初赐婚一样，特意赐个名满京都的草包蛮横女还嫌不够，拜堂的当口还弄出新娘子孕吐的戏码出来。
换了哪个新郎也会当场开炸。一旦动怒，没了冷静，不得横生多少枝节？
纵然忍住了脾气，以他司空烨的羸弱身子，估计气也得气个半死。
皇叔是嫌上回还没气死他，再来给他补一刀么？
可惜了，整个局势从他家太子妃远道而来就彻底改变了方向。皇叔注定要失望了。
敛住眼底所有的光芒，太子殿下瞬间身子一晃，端的是摇摇欲坠，大受打击之态：“皇叔快别说了，别说了……”
“不说？为何不说？”
皇帝兴奋地嗅到了一丝不对。
看这架势，又有大料？
皇帝暗爽在心，嘴上关切地问及：“烨儿你这是……”
太子殿下叹了口气，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嗓音也格外低弱：“横竖都是孤这破败的身子拖累，害了自己的骨肉，孤对不起司空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父皇母后……”
那满脸的悲戚，若不是皇帝仔细确认过，否则还真当有那么一回事似的。他今儿才知道，侄子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
可以说，为了保叶氏，从新婚夜开始，他这侄子就完全变了个人样似的。
“究竟怎么回事？叶氏的孩子，没了？”皇帝故作惊诧状，赫然站起身，朝着太子妃就怒目而视。
不等芷旋回应，司空烨反手就是一个安抚性的轻拍，拍在了他家太子妃的手背上，嘴里还满是恳求地道：“已经过去的事，皇叔就别再提了，省得又勾起太子妃的伤心事。”
“不提？不提怎么气死你？”
皇帝心中尽是得意和鄙夷，面上却正色道：“皇嗣究竟怎么没的？太子妃怀有龙脉，岂能如此不当心？”
说着，皇帝还想派人去将老王爷就追回来。老王爷是族长，皇族重要血脉陨落，怎么也要关注不是？
“皇叔也知道，庐西乃穷山恶水之地，自京城过庐西地界有段路尤其难走。孤这身子本就经不住颠簸，半道上就犯了病，太子妃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刚刚有孕的身子，哪里经得住这等劳累？”太子殿下越说越伤心。
无端的，皇帝老儿就听出了不对劲：“烨儿是在怪朕将你们夫妻贬到这地方来受苦？”
“没有的事，皇叔多心了。”太子殿下淡淡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