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暗卫，就是车内的太子妃也早就惊得目瞪口呆了。
马车刚进了粮巷口就有眼尖的伙计看到了，直嚷嚷着跑去禀报。眨眼的工夫，好几家粮庄的当家人就冲了出来。
马车一停稳，芷旋就钻出头来，隔空就跟大家伙儿打招呼：“又来打扰大家伙了。”
“叶姑娘说哪里话，我们盼星星盼月亮，还不定能盼着姑娘来呢。”
“内子有些疲累，我们进屋慢慢儿聊罢。”司空烨一把拽住了自家太子妃的手腕，非要搀着人家下车。
开什么玩笑？
就太子妃那身手，纵身一跃就能跳下去，用得着小心翼翼地搀着走？哪里来的谜之操作？
偏偏太子殿下还玩得很开心，很顺手。
粮商们都是生意场上泡惯了的，一眼就瞧出了门道，接着就跟先前街上的乡亲们一样，一口一个「夫人」的喊着。
太子殿下满意了。
方槐镇有个商会，都是镇上商家们平常谈论大事的地方。
上次的事情闹得大，自然会惊动商会。商会会长早就想要见一见叶氏夫妻，这回正巧就赶上了。
方槐镇相对比较偏僻，除了商家们，一般乡亲鲜少与外界联系。又因此地比较贫瘠，人口简单，非常适合做秘密基地。
上次一来，芷旋就选定了这里作为自己的第一个据点。
既然要长期合作，她肯定不止局限于跟粮商们打好关系。商会能主动示好，夫妻俩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就是太子殿下惯常疏远人的，此番都表现得颇为亲切。
也就是在这时，芷旋才发现，太子殿下并非是不善言辞，只是不愿意跟不相干的人废话罢了。
瞧瞧，他与这些被世人誉为底层人士的商户们不也侃侃而谈，融洽共处么？
太子殿下虽然忙着应付商户们，但是余光还是不忘记留了一些给自家太子妃。是以，太子妃眼中的赞赏丝毫都没逃得过他的眼睛。
他就像个毛头小子愣头青一样，只需要意中人一个肯定的小眼神儿便兴奋得无以言喻。
男人是需要表扬的，沉稳淡定的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这不，被太子妃的眼神一表扬，他跟商户们就越谈越投机，堂堂太子聊起商场上的小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可将那些个商户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个热血沸腾想要跟在他身后干一番大事。
反倒是芷旋闲得在一旁嗑瓜子喝茶打发时间。她半点没有被冷落的感觉，太子殿下能挑大梁，她落个轻松有什么不好的？
司空烨的余光瞥见他家太子妃逍遥自在，心情就更好了。
倒不是他心胸狭窄怕自家女人太厉害，而是下意识地不喜欢一群臭男人将他家女人围在中间。
如今他的身子骨逐渐好转了，他就得承担起男人的责任，不能总让自家女人冲在前面。
“实不相瞒，叶夫人上次给粮商们的点子，商会其他的商户也受益匪浅。如果烨公子不嫌弃，我们商会想直接跟两位合作。”商会会长懒得绕弯子，直接摆明态度。
司空烨也不啰嗦，将先前夫妻二人在路上草拟的方案递了出去。方案上的合作项目颇多，并不只有跟粮商们。
说到这里，他就下意识地将赞赏的目光对准的自己太子妃。当真是个有先见之明的女人。
商会会长一看，顿时就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捏着纸张的手都还带着颤意，赶紧就将方案递出去给下面的商户当家人传阅。
都是些新奇的玩意儿，各行各业还都带沾了边，几乎都能受惠。
须臾……
“我们就跟着烨公子干了，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大家伙儿齐声喊道。
正在一旁喝茶的芷旋差点儿没含得住喷茶水。
洗脑的能手啊，太子殿下。
她不得不佩服司空烨的语言艺术，果然是擅弄权术的太子，拿捏人心方面没人赶得上。
第95章
这就成了？
但见得，太子殿下拱了拱手，不无感激地道：“烨在此多谢各位信任。不瞒各位，此番来方槐镇，烨确有要事需各位帮忙。”
“公子无需客气，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我等定当竭尽全力。”商会会长拍着心口打包票。
太子殿下趁机就将缺粮的事情给说了。当然，他没说哪里缺粮，更加没说他就是太子。
横竖现如今的大睿国，缺粮的地方比比皆是，根本无从查证。
“需要多少？”会长问。
太子殿下反问：“能拿多少？”
这就是要全部吃下存粮的意思？
芷旋以为是商户们会反感，会犹豫，没想到各个都非常积极热情：“这样吧，我们留一些日常所需的粮米，剩下的都给两位带走。”
这就成了？
纵然芷旋早有预料这趟不会无功而返，但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接着，在商会会长的示意下，粮商里的领头人站了出来，就是上次粮行出事时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个老叟。
他没有过多言语，一现身就漏了老底：“方槐镇不大，平日里各家粮行的存货加起来也不超过五万斤。得亏前些日子叶夫人赏了我们些赚钱的门道。
所以用粮需求大增，一起从外面购进了十万斤，短时间能拿出来的最多也就是这十五万斤。”
十五万斤不是个小数目了。
可对偌大的庐西城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欣慰的是，有了这批粮食便能解了燃眉之急，不至于让庐西在半月后就揭不开锅。
方槐镇就这么大点儿，能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超乎了太子殿下的预料。
夫妻俩正要出言相谢，人家商会会长抢了个先：“我等皆为生意场上之人，自有几分看人的本事。我们看得出二位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只是，两位既不方便透露，我们也就不多打听，横竖跟定了两位就是。”
“多谢各位信任。”司空烨没有多言，只拱了拱手。
不过，就司空烨的态度看来，他已将在场之人纳入了羽翼下。
能跟他们夫妻搅和在一起，在场诸人的目的便算是达成了，一个个莫不松了一口气。
之后，司空烨和各位粮商们盘点好各家存粮数目，并以正常市价结算银钱。
先前那名老叟所言当真是半点不差，镇上所有能够动用的粮食恰巧就是十五万斤。
太子府再穷，这点银钱还是有的，暗卫临行前就准备了银票随身带着，以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司空烨正欲逐一跟各家结算银钱，却被那名老叟给挡了回去。
“老人家这是……”太子殿下不解。
老叟道：“公子夫人纵然嘴上没说，我们也清楚，两位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处，这些粮食可能远远不够解决麻烦。
这批粮在方槐镇不算小数目，但落到两位手中只怕还溅不起多少水花，二位手上的银钱还是留着别处购粮去吧。”
一席话令太子夫妇感动不已。
芷旋也由不得站起身走了过来，说道：“各位也不宽裕，没了这批存粮，如果还没了现银，那么之后的生意势必会受影响。一码归一码，该结算的银钱，我们还是得结算给各位。”
老叟态度坚决：“倘或只是我们这十几家粮商，自然是周转不开。现如今，商会同仁们拧成了一股绳，有会长牵头，接下来怎么的也能让我们过下去的。二位不必为难，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先顾着你们那边就好。”
“可……”芷旋想了想，便重提自己那三成利：“如果不给现银，那原先跟大家伙拟定契约上的三成利就算做这批粮款如何？”
“夫人不必着急。我等也不是白给粮食出去，粮款自然会在夫人之后的利钱里面扣除。不过，不是夫人所言，直接买断以前的分红。”老叟说这话时，目光往在场其他粮行的当家人面上一一扫过。
大家伙儿本来就是一个意思，自然各个点点称是。
“这样大家不是亏了？我们拿走的是现粮，你们却只能慢慢儿地从我的分红里扣除，还不知道扣到猴年马月去。各位都是生意人，现银周转只怕会相当吃力。”芷旋提醒。
大家伙齐齐摇头。
商会会长将话头给接了过来：“夫人切莫担心。正如您所言，我们都是生意人，生意人自然重利。他们之所以能如此打算，必定就能够挺得过这一关。再说了，夫人给的那些个点子，不愁生意做不起来。”
“会长所言甚是。”老叟附和，捋须点头。接着，他又对芷旋道：“说句实在话，我等不想将夫人契约上的分红买断折算成粮款，并非只是为了表示跟着二位干下去的诚心，还有想要将二位的利益长长久久与方槐镇绑在一起的意思。”
话说到这份儿上，芷旋觉得再拒绝就矫情了。
太子殿下也放低了身段，拱手致谢。
商会会长忽而想起：“我还有些朋友在别处做生意，我修书一封去问问情况，说不定可以购到一些。”
“倘或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要说真正同商人打交道，太子殿下今儿个还是首次。
这次接触可谓是完全打破了他对商人的固有印象，真没想到被世俗排在最末等地位的商人如此的侠肝义胆。
当天粮商们就带着太子夫妇去清点了粮食。
这趟随行而来的暗卫人数不少，众兄弟找了个恰当的时机现身便充当镖师，负责运送粮食。
商户们很拎得清形势，没强留夫妻俩在方槐镇。
夫妻俩跟着运粮队伍匆匆离开，选了个无人注意的荒郊野外，悄悄将粮食全藏在了空间里，之后便一路轻车上阵，快马加鞭往庐西府赶路。
“这批粮食能撑多久？”马车上，芷旋问太子殿下。
司空烨蹙着眉头：“节省些勉强够二十天的量。”
“二十天？”加上太子以前筹集的粮食，充其量也就只能撑上个把月，依旧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陆治去南地应该也能购到一些。”南地毕竟是富庶之地。
芷旋觉得：“总靠东拼西凑弄粮食施粥也不是个事儿。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得从庐西下功夫才行。”
第96章
共进退
“庐西三面环山，只剩西面是海，中间浅丘分布，山丘多石少土，土地贫瘠根本种不出什么粮食。剩下邻近西面很多地方都是水洼塘湖，更无法种植。”司空烨也不是没想过办法。
上次跟国师老夫人密谈，也曾聊过庐西的生存之道。
国师只称，从卦象上看，庐西的确是太子的福地，可以成为他一飞冲天的后援，却也没有任何发展庐西的好建议。
就农桑而言，国师并非完全不懂。
她手底下掌控着欧阳氏族的命脉，族中也有农桑领域的行家。
当初从卦象上看出些东西，她就向族中的司农征求过意见，可惜并未得到任何启发。
国师尚且没辙，何况司空烨从小在深宫里养尊处优，没接过地气的太子？
芷旋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又不是沙漠怎么就种不出粮食？土质再差不也有植物可以生长？”
“爱妃的意思是……”
“现在说不好，我得亲自去逛逛再说。”芷旋道。
太子殿下想到自己前世将庐西走过好几遍的，庐西的地况他颇为清楚，遂从车厢内的暗抽中拿出纸笔墨砚开始画地图。
一边画，他一边给芷旋详细讲解当地的情况。
芷旋纵然没走过那些地方，但从太子的叙述和地图中也能清晰地了解实情。
“旁的不说，就是庐西城如此多的水塘湖泊，西面还靠海，怎么会没有水产？”芷旋疑惑了。
司空烨无可奈何地道：“且不说海鱼咸腥，难以入口。就是水塘里的鱼，鱼肉多腥多刺，若非饥饿难耐，谁又吃它？灾民们为了裹腹不得已吃了，好些还闹出病来。”
“吃鱼而已，还能吃出病来？难不成吃生鱼？”芷旋傻眼。
太子殿下摇摇头：“纵是灾民也非痴傻之人，谁还吃生的？”
“那就是吃多了。”芷旋道。
太子连连摆手：“鱼肉腥气刺多，若非逼不得已，那是一口都吃不下去的。灾民们都图个裹腹而已，谁会吃撑？”
“我说吃多，并非吃撑的意思，是指他们顿顿都吃肉也不搭配点素菜。只吃肉不吃菜，一准儿通便不畅。所谓的病，多半就是这个吧。按说这种事大夫们应该都懂，为何没人出来辟谣？”芷旋禁不住嘀咕。
太子殿下闻言，眸中顿生光芒：“你是说，那些鱼肉没事？”
“怎么会有事？只要不是水源污染了的鱼，正常煮熟再吃，断然就没事。充其量也就是灾民顿顿鱼肉，没有搭配蔬菜才会出状况。”芷旋眼下也想明白了。
庐西城太穷，太多灾民了。
但凡有点儿办法的家族，走的走，散的散，谁还留在这破地方等死？
有医术，会本事的人，谁还留在庐西？庐西城的大夫恐怕不多。
何况都成灾民了，哪里还有银钱去看病？大伙儿身子不舒服，指定是拖一拖便罢了。
至于便秘，可大可小，某些人中招后停了鱼肉，过几天也就恢复了。没停的，说不得还要继续受罪。
如此一来，百姓们可不就得使劲儿传鱼肉有毒吃不得？
或者其中也有大夫澄清过，但架不住那么多灾民亲自体验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情况下，大夫们的话或许都没人会信。
思及此，芷旋面色严肃，十分慎重地对太子殿下道：“鱼肉不仅能吃，还很有营养，只要注重荤素搭配就行。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除了灾民，哪家都不会只吃鱼不吃菜，也就不会引起身子不适。”
司空烨知道鱼肉没有问题，倒是高兴了一下，可是很快脸上又凝重起来：“要做到荤素搭配也不容易，庐西种不出菜，菜比粮米还贵。”
指望给灾民吃菜？施粥的成本都比那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