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看到一片白色衣摆飘啊飘,她缓缓抬头,只见某个俊逸无双的男人站在几步开外,缓缓摇着折扇。
看这气定神闲的姿态,仿佛他早就站在这里,也不知这样看着她多久了。
可怎么可能呢?
她离开前,还看到他还在那里。
叶舒压下心思,仿佛今晚第一次见到他一般,笑着打招呼,“呵呵,七公子,好巧啊——”
宁北飏一把收起折扇,上前了两步,更靠近了她一些。
也不知为何,随着他一靠近,叶舒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压力,下意识后退两步,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宁北飏也不介意,就隔着两步远站定了,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说道,“连升平郡王也敢算计,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呵呵,七公子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叶舒打算死不承认。
宁北飏错开一步,没头没脑地在她身侧说道,“明日戌时初到连墨园西侧门去。”
叶舒一怔,“什么意思?”
宁北飏却什么都没说,翩翩然从她身侧走开了。
叶舒恍恍惚惚,西侧门是连墨园无人看守的一个侧门,而戌时初她一般已经结束了工作,这两个因素加在一起,让她有条件按照宁北飏说的做。
可是,为什么呢?
叶舒朝那个背影喊道,“我不会去的!”
而那人头也没回,只是淡定地摇了摇扇子,仿佛跟她说「拜拜」一般。
叶舒疑惑地看着那个背影,突然想到,今晚的事情是不是他也参与其中了?所以以至升平郡王不仅没有阴谋得逞,还自己出了一个大丑?
她不确定……
叶舒回到连墨园的时候,没引起旁人注意。
连墨园和她出去前一样平静,这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她原本想去看冬梅的,不过一想到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担心会牵连冬梅,还是决定暂时不去找她了。
而且,宁北飏约她明日戌时到西侧门?
到底是闹哪样啊?
——
沐风轩……
宁北飏如常回去,今日他心情不错,嘴角隐隐可见上扬的弧度。
云荻见他高兴,话不禁也多起来了,说道,“今日公子狠狠惩戒了升平郡王,让他吃了这个哑巴亏,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对九小姐有不轨之心!”
宁北飏只笑笑,没有说话。
云荻不禁问,“公子帮了九小姐,怎么不叫她知道呢?”
“小九有秘密了……”宁北飏打开折扇缓缓摇着,眸子里波光流转,含着一丝笑意,对云荻叮嘱道,“今晚的事情不要说出去。”
云荻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宁北飏亦没有再解释了。
但今日出来迎他的人,除了飞烟,还多了一人。
一个穿着素净的中年女子站在沐风轩的门口,见他来了,脸上才露出淡淡的笑容,“公子回来了。”
宁北飏有些意外,短暂的一愣后,快步上前,“秀姨来了。”
在秀姨旁边的秋月偷偷笑了笑,仿佛取笑秀姨对早已成年的侄儿过于担心一般,抢着道,“夫人担心公子极了,非要来广陵看看您才安心呢。”
秀姨故意板着脸,数落秋月,“小蹄子,竟还编排起我来了!”
秋月吐了吐舌头,“奴婢错了。”
秀姨没再管她,她很久都没有见到公子了,原先在江宁时,她因回家祭祖,离开了一段时间,待她回到江宁的小宅子时,才知自家公子已经离开一个月多了。
她实在担心,这才跟来了。
宁北飏一边扶着她往里面走,一边对飞烟交代道,“秀姨一路舟车劳顿,让人煮些安神的羹汤来。”
秀姨连忙道,“公子不必操心这些小事,只是赶了几日路,奴婢不觉得累。”
秀姨原名秀丽,是宁北飏生母的陪嫁丫鬟,因李漫走得早,所以她到了宁北飏身边伺候着,大家都尊称她一声「秀姨」。
飞烟立刻叫屈,“公子,秀姨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奴婢就是想尽尽心,秀姨也不给奴婢机会。”
宁北飏自然是清楚的,这些事他也不计较,只要秀姨觉得舒服便好了,他笑了笑,问道,“秀姨何时到的?”
“天黑了进的城,刚到不久。”
说到这里,秋月想起那桩麻缠事,不禁道,“原本还应早些的,谁知在城里遇到一个无赖,拖上了许久,真——”
“秋月——”秀姨是真有些不高兴了。
秋月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宁北飏听得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秀姨连忙道,“公子别听她小题大做,不是什么要紧事。”说完也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问起了另一茬事,“公子这次怎么在广陵待了这么久?”
云荻抓着脑袋,迷糊地道,“秀姨,也不久啊,公子才回广陵一个多月呀。”
秀姨的语气却有些不高兴了,反问道,“还不久?”说完也不欲和云荻掰扯久不久的问题,她转向宁北飏,说道,“公子在回广陵之前,就已经在江宁城中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广陵这些日子,您离开南阳山都两个多月了。”
她叹息一声,接着道,“徐真人说过,公子体弱,要长久在南阳山修行才好,怎好离开这么久呢?”
云荻大喇喇道,“秀姨,您也太夸张啦,徐真人也太夸张啦,这些年公子就算不在南阳山,日常功夫也是勤练不缀,身体早就没问题了!”
说着,脑瓜子灵光一闪,带着些怀疑道,“依我看啊,就是徐真人瞧上我们公子的好根骨,想哄公子接任南阳山掌门呢!”
飞烟见两人要说正事,便把浑说的云荻拉到旁边,哄着他下去了。
云荻一走,场面就安静多了。
秀姨关心地问了一些问题,宁北飏一一答了。
过了一会儿,话题又回到了什么时候回江宁上,秀姨问,“公子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宁北飏沉默了一会儿,丹凤眼落在飞檐上的灯笼上面,眼睛里闪动着忽明忽暗的光点,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这件事等冷晏的婚宴后再说吧。”
第56章
你这不是害我么
翌日。
叶舒昨晚没睡好,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
洗衣服的时候也没什么劲儿,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大串事情该不会是她做的梦吧?
她根本没去找冬梅。
根本没有她哥哥耍赖被官府抓走的事情。
升平郡王也没有对宁九小姐生出非分之想,春药的事情也不存在。
她也没有见过宁北飏,什么戌时在西侧门见面这种事,他也根本没说过。
是这样吧?
她几乎都要把自己说服了,可一丝丝理智如一盆冷水泼下来,哪儿有那么真实的梦啊!
宁北飏到底想干什么?她该还他的已经全还给他了啊,银子不欠他的,而且她抵押给他的玉坠还被云荻给弄丢了。
怎么看,也是他欠了自己啊!
现在她已经在连墨园了,还要约她见面,这若是让三公子知道了,不是让他觉得自己惦念旧主子,吃里扒外么?
不去,坚决不去。
叶舒决定磨洋工,到戌时做不完手上的活儿不就行了吗?下次万一遇到了七公子,她也有理由搪塞过去。
“小蹄子,饭没有吃饱吗?!”周萍一鞭子就朝她的后背甩下来,“瞧你这样磨磨蹭蹭的,要洗到什么时候去?!”
“嘶——”痛!
自从她从禁闭室回来后,周萍看她的时候,脸色都是黑的,更过分的是,动则挥鞭子。
这是在使唤一个人吗?
不是……
这是在使唤一头驴。
刚开始叶舒还会振振有词地顶嘴,然而事实证明,不管她说的多有道理,多么客观理智,都只会迎来更加疯狂的打击报复。
俗话说得好啊,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她就发现,和周萍斗法实在没多大的必要,她处于「任打任骂」境地的根本原因是她目前底层的位置。
只有升职了,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唉,可惜了昨天的大好机会。
叶舒转头,朝周萍那张嚣张跋扈的脸甜甜一笑,“周姐姐放心,我一定加快速度,把这些衣裳都洗的干干净净。”
周萍已经扬起了鞭子,就等着叶舒表现出丝毫不耐的模样,这样就能继续教训她了,谁知叶舒表现地这么乖顺,她这一鞭子倒是挥不下去了。
她哼了哼,扭着屁股走了。
由于周萍严厉的监督,叶舒结束手中的活儿时,还不到戌时。
她不禁往西侧门看了一眼……
不行不行!
哎呀!她突然觉得,昨晚没睡好,头都是晕的,她觉得自己需要睡一觉。
万一万一睡过了戌时,那也不能怪她啊,她也不是故意的。
嗯,睡觉。
两刻钟后,叶舒仍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帐顶。
满脑子都是一身白衣的宁北飏在西侧门外等待她的模样。
她尝试了许多次,把他从脑海中赶出去,但是都没有成功。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色有些麻黑了,焦灼的她终于受不了了,一下子爬了起来。
她想,就去看一眼。
说不定宁北飏根本就不会去,就是和她开个玩笑而已的?
西侧门是丫鬟小厮们日常进出的门,无人看守,她到了门口的时候,还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经过,这才小心地溜了出去。
左看无人,右看也无人。
他果然没有来,肯定是戏弄她的。
叶舒也说不上自己是失落更多,还是轻松更多,但她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她垂着头往回走。
突然间被人拍了一下脑袋,清润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来,“你迟到了。”
叶舒转头,就见宁北飏半倚着墙,看样子也不知道这样多久了,此刻他才缓缓站直了身子,对她道,“已经到戌时中了。”
叶舒呵呵笑,“那个……太忙了。”说完了,她立刻问道,“七公子,您有什么事赶紧说吧,奴婢、奴婢的活儿还没干完,得回去干活儿呢!”
宁北飏的目光表示怀疑,“侯府里的下人各司其职,听说你现在是浣衣丫头,就算衣裳再多,洗到酉时也该结束了,哪儿会到戌时?”
呃……竟被他说中了。
真没想到,他这么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竟然还了解这些事情。
叶舒只好道,“奴婢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宁北飏垂眸看着她,“你能有什么事情?”
“我怎么就不能有自己的事情了?我可忙了!”叶舒一慌张起来,常常忘记自称「奴婢」,她胡诌了一句,才意识到自己被宁北飏的话风带走了,她立刻抢回主场,说道,“七公子,现在我已经是连墨园的人了,和公子见面已经很不合适了,若是七公子无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这是划清界限的意思。
宁北飏唇角弯了弯,“跟了新主,就迫不及待地要跟旧主分道扬镳?”
叶舒听到这个问题惭愧不已,一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变化,她便立刻在心中教育了自己一通,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圣母了,她定定心,张口就道,“对!我就是见异思迁、见利忘义之人,三公子是侯府嫡子,跟着他有大好前程。所以,请七公子不要来打扰我的飞黄腾达之路了!”
道理很简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冬梅对她的哥哥的这一点于她亦然,连墨园和沐风轩不和,而她注定了会跟随宁北韬,又何必去祸害宁北飏呢。
宁北飏看着她,没说话。
叶舒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狠了狠心,转身就走。
谁知她刚走到门口,突然腰肢被人揽住,整个人突然失去着力点,身体被迫一转,已凌空飞了起来。
她下意识便抱住了旁边的人。
一阵安神香侵入鼻尖,睁开眼便看到自己的脸紧贴雪白的衣裳,她从惊吓中回过神,望着他,“宁北飏,你做什么??快放我下去!”
宁北飏的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并没有因为她刚才的话而心情不好,“你不是胆子挺大的么,怕什么?”
叶舒真想哭了,“你这不是害我么,要是被三公子知道了,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你、你、你撒手!”
宁北飏失笑,“若是我现在松手,你就不怕被淹死?”
叶舒低头一看,原来他们正经过侯府中间最大的一片人工湖,若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在重力加持下,恐怕会直接坠到湖底。
想到这里,她吓得死死地抱住他的腰。
宁北飏感受到柔软,神情有些不自在,不禁垂眸看着怀中的人儿。
身形骤然下降,突然间失重的感觉,让叶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一看,这不是在往下掉吗?喂喂喂,会淹死的!
叶舒抬头便见他看着自己,气急了,喊道,“宁北飏,你看路啊!”
宁北飏笑着收回了视线,脚尖轻点水面几次,再次飞身而起,语带戏谑地道,“这么怕死,还有胆量去虎狼窝里追求飞黄腾达?”
第57章
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脚没有踩到实地上,叶舒是没有胆量和他斗嘴的,她闷着不吭一声。
宁北飏亦没有再说什么了。
几个起落了,他带着她落在了侯府外墙。
终于着了地,叶舒惊魂甫定,后怕地抚着胸口,大大地喘了几口气。
宁北飏瞧她是真的受惊了,大眼睛好似蒙了一层水光,看起来更加明亮了,他勾唇问道,“这么不相信本公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