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清想了想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不定我爹能被招进这个专门培育农作物的地方去干活?”
“不错。”沈惊春点头道:“即便是没有品阶的小吏,但为公家办事嘛,怎么也能算的上是吃公家饭的人了,而且你们不要小看这些没有品阶的小吏,整个朝廷的各个衙门,都是由这些小吏堆砌起来的,重要的大消息或许他们不知道,但一些小道消息却是传的很快的,如果大伯帮着种植棉花得钟员外看中,招他进户部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在其他几个衙门,这种小吏也是要靠关系才能进去的,若是没有点文化水平,到时候可能还是会被刷下来,但户部不同,专门培育农作物的部门更看重的是有没有种植能力。
虽然这样的小吏一般工资都很少,但怎么也算的上是吃公家饭的人。
“不过这事如今也是我们兄妹三个在这里说一说,具体会怎么样,谁都说不清,但是大哥回村里将我这些话说给大伯听,想来他为了子孙后代着想,也会多考虑考虑的。”
在户部当个小吏只是个开始,最主要的就是这其中的人际关系。
沈惊春自己现在当了个小县君,也愿意看在沈志清的面子上拉沈延东那一房一把,但她不会一直拉着他们走,这个时代读书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谁都不知道斥巨资供出来的子弟能否中举,但若是真的能混进户部,说不得真的能靠种田走出另一条路来。
沈惊春说完,也不再去管他们兄弟两个怎么想,出了门就叫了豆芽他们几个准备去新房子继续除草。
昨日沈志清去找泥瓦匠,过几天他们倒是能接下沈家建作坊的活,但是目前,几个泥瓦匠手头上的事还没结束,倒是没空来帮着修补屋顶。
沈惊春转头一想,干脆就作罢了。
这次获封县君,朝廷又额外给了三百亩爵田,不算茶山在内,就之前那些田加起来就有六百亩了,这些田,她还是准备规划出一些用来种辣椒。
原本打算种来自家吃的菜,现在因为田地多了,也想着多种一点。
新房子那边沿街有个小院子,倒座房能单独开个门出来,装修一下就能摆上柜架开张营业,主营的当然是各种辣椒制品,顺带着还能卖些自家地里种出来的蔬菜水果。
几人出了门还不等芒种把骡车赶出来,另一个叫寒露的小厮急匆匆的赶着另外一辆骡车回来了。
骡车到了院子外,车还没停稳,他就一下跳了下来,急道:“不好了娘子,国子监那边,大爷跟别的贵公子打起来了。”
第123章
陈淮跟别人打架?
别说沈惊春不信, 连刚到家里没多长时间的芒种他们都不信。
在大家的印象中,陈淮这个人沉稳而内敛,除了对着媳妇话多一点, 其他时候几乎很少说话, 每次都是别人说十句,他才会说一句,任何时候都显得气定神闲。
沈惊春定了定神:“你别急, 慢慢说。”
她到了骡车边手在车辕上一撑就上了车, 又朝豆芽和沈志清几个道:“你们还是按计划去新宅子除草吧。”
跟贵公子打架这种事, 也并非是人越多越好。
她一上车,寒露就掉转车头又往国子监去了。
都在外城,高桥这边本来离国子监也不算远, 上元过后, 复工的复工,复学的复学, 又过了早上人最多的那段时间, 骡车走在路上一路畅通, 很快就到了国子监外。
沈惊春来京城这么久, 还是第一次来国子监, 但今天来这边有事,也顾不上打量, 车一停就往里走。
京城重新解封后的几天, 一直都是寒露驾车送家里几个人上学, 先将两个小的和俩小书童送到学堂去, 再将陈淮送来国子监, 也跟门房混了个眼熟。
车一停,那在门口不停踱步的门房就冲了出来, 越过沈惊春直接朝寒露道:“还来干什么啊,他们都去京兆府了。”
沈惊春脚步一停。
这闹的有点大啊。
来的路上,寒露已经将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跟陈淮干架的是以周渭川为首的一伙人。
若都是平民,去了京兆府,人家府尹断案还没啥顾忌,可能跟周渭川混在一起的,那都是京城新贵啊。
两人朝那门房道了声谢,又上了骡车,马不停蹄的往京兆府那边赶。
京兆府这边,谢府尹看着堂下站着的青年才俊也是头痛不已。
上一回他敢深夜带人去宣平侯府,那是因为背后有张阁老撑腰,且大周几十年不打仗,如今更加重视科举选贤,像宣平侯府这样的武将世家,在朝廷里的地位肉眼可见的尴尬了起来。
但现在,看着底下身姿笔挺的十几名青年才俊,他急的头发都掉了。
十几名青年分成了两个派系,人数虽然都差不多,但是还是能一眼看出不同来。
左边这一边都是本朝新贵家的公子,辟如次辅张承恩的公子张弘宇,兵部侍郎周桐的公子周渭川,御史中丞的公子言启……
而另一边则是京城老牌勋贵,文宣侯府的姜清洲,宣平侯府的徐长温,肃毅伯府的张龄棠……
而最让谢府尹感到奇怪的不是文武两个阵营的姜清洲和徐长温站在一起,也不是分属两个政派的张弘宇和周渭川站在一起。
而是姜清洲等人将一个脸上被划拉了一个小口子的青年拥簇在中间。
尤其是这名青年看上去还真的有些眼熟。
谢府尹的目光在两群青年的脸上快速的来回扫视几遍,最后终于发现了到底为何眼熟了。
这名叫做陈淮的外地举子,跟周渭川长的真的很像啊。
他还在看着两人有几分相似的脸神游天外,底下脾气不太好的姜清洲就不耐烦的开了口:“谢府尹,到底怎么说啊?这案子接是不接?您这边不接我们这种小案子,我等也只好去宣德门外去敲登闻鼓了,咱们兄弟多,三十杖还是能受得住的。”
姜清洲这人在科举上倒是也有几分天分,但他从不以读书人自居,张龄棠当初还没去庆阳闻道书院读书之前,这两人再加上诚毅伯府的高峻,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虽没做过什么强抢民女的勾当,但整日斗鸡遛狗的没个正性。
姜清洲是文宣侯的嫡次子,他上面还有个人品端方的世子大哥扛着,再加上侯府老夫人过度溺爱,姜侯爷管教了几次,被自家亲娘和媳妇教育了之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这家伙没干出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来,也就由着他去了。
也就是后来,身为家里长子的张龄棠和高峻被各自父亲压着读书之后,姜清洲才有了点正形,开始用功读书,但这完全掩盖不了他曾是一个纨绔的事实。
这位小爷说要去敲登闻鼓,那是真的敢去敲的。
谢府尹尴尬的笑了笑:“这个这个……刚才本府倒是有点没听清姜公子说话,要不……姜公子再说一遍?”
这要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他还能做主断一断这个普通的群殴案子,可这么多贵公子都在这,只怕一个不小心,下次早朝,弹劾他的的奏章就像雪花一样飞舞了。
早在这群人进京兆府时,谢府尹就叫手下人去叫了他们各自的爹来了,御史台就在京兆府隔壁,六部衙门也只隔了一个街区,只要拖到他们的父亲到来,这事肯定就能私下解决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姜清洲不知道谢府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对他这种敷衍的态度虽然很不满意,但到底还是轻咳一声,重新开始说话:“是这样的……”
四个字才说出口,后面远远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冷笑一声道:“是怎么样的?”
六部衙门离的本来也不算远,少年郎们转头一看,却是他们的父亲一道来了。
这个时候倒也没有讲究什么尊卑有序,官大的先走。
几位腿长的大家长走在前头,大跨步就进了大堂。
姜侯爷对儿子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对待姜莹莹这个闺女常年春风拂面,对于姜清洲这个不听话的次子,则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也没客气,人还没到,一撩官袍腿先到了,狠狠一脚就踹在了姜清洲的屁股上:“姜清洲,你胆子倒是大的很啊,现在都敢闹上京兆府了。”
姜清洲被踹的一个踉跄,要不是身边张龄棠和陈淮一左一右扶了他一把,说不定就摔了,看着自家老爹怒气冲冲的脸,捂着屁股一边往后面跳一边大叫道:“姜尚书,这真不怪我啊,这次都是姓周的……”
姜侯爷一声冷笑,脚又抬了起来。
形势比人强,姜清洲灵活的躲到了张龄棠身后。
对着这个已经开始走六礼的准女婿,姜侯爷倒是下不去这个脚。
后面张阁老等人也进了大堂,谢府尹已经从堂上走了下来。
张承恩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的张弘宇,朝谢府尹道:“几个孩子年轻不懂事,没给润之添麻烦吧。”
谢府尹忙道:“没有没有,几位公子年少方刚,起些冲突也是难免的事,倒很不必拿到公堂上来说,下官也只得请了诸位来。”
十几名年轻人哪还有刚进京兆府时的斗志昂扬,现在所有人都像是一只被拎起来的小鸡崽子一般。
这些权贵子弟打架闹矛盾是常事,但十几个人一起闹到京兆府倒是少见的很。
来的官员们与谢府尹说了两句,便将视线转到了自家熊孩子身上,唯有两人视线却是落在陈淮身上。
姜清洲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的站在姜侯爷面前,这时也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陈淮和周渭川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也就是当初陈淮刚入国子监的时候,同窗们都觉得这两人长的有些相像,后来稍微时间处的长一点,就知道这两人为人处世有很大的不同,也就不觉得两人像了。
现在父子三人同处一堂,原先那种诡异的相似度现在又冒了出来。
不止姜清洲,连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在这父子三人间来回扫视。
相比起周渭川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周家公子,反而是陈淮跟周侍郎更像几分。
被这么多人看着,他却也没慌,先朝姜侯爷问了好,才跟其他叉手行礼。
气氛有点诡异,张龄棠作为唯二家长没有到场的人,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还是出声道:“谢府尹,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这么多家长到场,这场堂审当然不会再继续下去,谢府尹见张龄棠主动提出来,更是喜悦万分,当即便点头表示同意。
张龄棠朝他一礼,就招呼陈淮道:“季渊兄,咱现在走?”
早在来的路上,陈淮心中就有点后悔,当然后悔的不是他一拳直接打的周渭川流了鼻血,而是后悔周渭川几人反击的时候,他没有阻止姜清洲几人将事情闹大。
两人再次施了一礼,就往外走。
出了京兆府的大门,迎面就碰上了刚赶过来的沈惊春。
今天本来是打算去新房子里继续拔草搞卫生,她身上穿了一套旧衣,灰扑扑的看上去就是个穷苦老百姓。
但即便这样,张龄棠一见,还是眼前一亮,陈淮这个做丈夫的还没说话,他已经两步挤了过去,笑嘻嘻的道:“这位就是庆阳县君吧,在下张龄棠,县君可能没听过在下的名字,不过这不重要……”
他一开口就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沈惊春看了一眼陈淮,见他身上衣着还算整齐,只脸上靠近耳朵的地方划了个小口子,倒是放下了心来,耐心听张龄棠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才听明白这货为什么会这么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