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春也没在意这杯子是不是被他用过,端起来咕噜咕噜就喝完了,看陈淮拎着茶壶又要倒,连忙摆了摆手:“够了够了,我的娘啊,我娘也太可怕了吧。”
陈淮笑眯眯的道:“这才哪到哪。”
他媳妇今天才回来,他可是已经被丈母娘关爱了半个月了。
沈惊春想想方氏那个样子就觉得后怕:“我哥呢?”
沈惊秋虽然是个理工男,可他的性格却一点都不闷,相反的话还稍微有点多,院子里这么安静实在是有点不正常。
陈淮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沈惊春从他这笑容里找到了答案:“还好今天已经十号了,明天再坚持一天,后天等你进了考场家里就能恢复正常了。”
到了晚饭时候,沈惊秋才带着两个小厮大摇大摆的回了家。
伤筋动骨一百天,本来按照他那种伤情,肯定要休养不止一百天,但沈惊春舍得花钱,给他用最好的药,又每天吃着异能灌溉出来的菜,以至于现在三个月不到他的伤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如今只要不走快,基本上看不出沈惊秋的腿受过伤。
吃饭这回是家里唯一的可以高声说话的时间。
一家人才上桌,沈惊秋就一脸神秘的道:“你们猜我今天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消息?”
方氏对这个不太感情性,她现在全部的心思和注意力都在女婿即将会试这件事上,只瞥了一眼自家好大儿,就埋头开始吃饭。
两个小的已经开始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各自捧着个小碗扒饭,一桌人唯有陈淮接了腔:“猜不到。”
沈惊秋抬眸一笑。
沈惊春感觉自己从这笑容里看出了几分阴险。
“周渭川那个臭小子居然打算参加这次的会试。”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连方氏都忍不住看向了儿子问道:“周渭川?就是阿淮那个弟弟?他不是被人打断了手脚了吗?没办法参加会试吧?”
方氏从来没有刻意了解过京城的各种八卦,但架不住周渭川这个事情真的传的沸沸扬扬,且这小子还是本届会试一甲的热门人选,听到他断手断脚的消息后,方氏心里还曾涌起过一阵窃喜。
沈惊秋嘿嘿一笑:“今日我去找杨大夫复诊,你们也知道的,杨大夫擅长骨科,正巧看到那个周渭川偷偷摸摸的被人抬着进了门,问杨大夫有没有办法能够让他的腿坚持考完会试。”
疯了吧?
他断手断脚到现在也就一个来月,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那搁现代科技水平那么高,医生都不敢打包票说能让他撑过会试吧。
沈惊秋啧了一声:“别说没有那种药,就是有,那人杨大夫可是个正经大夫,也不能干这种事啊,周渭川一个不小心落下个终身残疾不说,那周家可是会找杨大夫麻烦的。”
沈惊秋很想跟自家妹子说,看你把人家小伙子给逼成啥样了,人家冒着终身残疾的风险也要争这一口气。
可在场几人方氏是不知道周渭川是被沈惊春打的,沈惊秋只看了一眼,就把话给咽了回去。
饭桌上这个沈惊秋说的这个事情并未给家里带来任何的影响,饭一吃完,院子里就恢复了安静,因为方氏说不能打扰陈淮温书休息。
沈惊春在家待了一天,就觉得度日如年。
每时每刻都是煎熬,偏偏她回来就是为了陈淮会试一事,只能耐着性子在书房陪着他看书。
三月十二这天一早,一家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会试一共考三场,每场提前一天领卷入场,后一天交卷出场,是要在考场里面住的。
要带进考场去的东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可方氏还是一连检查了三遍才放下心来,又忙前忙后张罗陈淮的早饭。
用她的话来说,这可是考前最重要的一顿饭,一点都马虎不得。
全家人被她指使的团团转,连两个孩子都被揪了起来,美其名曰要为他们的姑父助威呐喊,争取考个好名次。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已经日上三竿。
贡院就在国子监附近,离高桥并不算远,今日这种情况,乘车过去反倒还不如走路过去来的方便,一家人前呼后拥的拥着陈淮出了门。
来这边住了小半年,虽说方氏不怎么出门,但附近邻里却都知道了这一家有个举人,是以一听到门响,都笑着迎了上来说些祝陈淮高中金榜题名的话。
方氏笑呵呵的一一跟人谢过,又道忙着送考,回头再与各位邻里说话。
一行十几人过了高桥,沿着东大街走至横街,没多大会就到了贡院附近。
这阵仗比当初在庆阳的院试要热闹了十几倍,宽阔的街道两边挤满了来送考和看热闹的人,路边马车一辆挨着一辆。
沈家众人将陈淮护在中间,几乎是顶着前面的人在往前走。
好不容易挤到了排队处,几乎所有人都出了一身汗。
方氏第一次送考,感觉有说不完的话要对陈淮嘱咐。
沈惊春站在旁边默默的听了一会,竟是些车轱辘话来回说,偏陈淮也不觉得烦,始终面带微笑的认真聆听,直到贡院门口梆的一声响,才叫送考的人安静了下来。
“肃静肃静……考生们过来排队,送考的往后退,让出地方来……”
一名礼部的小吏拿着面锣一面走一面敲,梆梆梆的声音不断响起震耳欲聋,后面跟着的小吏们就手持长棍将送考人员往后压。
很快,贡院门口就清出了一大片空地出来。
之前到场的考生们也很自觉的按照规矩分成了两队。
“瞧,我说的没错吧,周渭川真的来了。”
沈惊秋伸手往前一指。
听他这么说,沈惊春下意识的伸长脖子去看,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听说参加这次会试的考生数量,是历届之最足有万人之多。
“不用看了,他排在第一个,已经搜身进场。”
陈淮微微俯身,在沈惊春耳边道。
“真的来参加会试了?这小伙子真不打算要他的腿了吗?”
谁下的手谁知道,当初那一段噼里啪啦打断骨头,可不是闹着玩的,她那一脚下去,海碗粗的木头都得断,周渭川那小胳膊小腿伤绝对不轻。
“拄着拐呢,以周侍郎的能耐,在不影响科考的情况下,让礼部的人稍微照顾一下周公子,想来也并非什么难事。”
陈淮接过寒露手里的考篮,转身朝方氏等人道:“那我就去排队了,这里人多也不太安全,你们就先回去吧,出场也不用来接,我自己回去即可。”
陈淮还在的时候,那是陈淮最大,现在人家已经去排队了,方氏才想起自家好大儿腿脚刚好。
方氏还真怕这人多了要是再发生点什么意外,又给沈惊秋的腿给弄折了。
等到陈淮的身影消失在人海,方氏一挥手就准备打道回府。
众人逆流而出,到了稍微宽敞点的地方歇了歇才继续往家走。
等到了家门口,夏至一指前方惊讶道:“前面不是姜小姐身边的雨集吗?”
姜莹莹身边两个大婢女,雨集相比起乘霞而言,性格更为开朗一些,平日里有什么事,姜莹莹也喜欢叫她出来办,与沈家的人见过多次也算熟识。
方氏等人朝前一看,也都咦了一声:“真是雨集啊。”
一行人到了近前,雨集才回过神来,先是朝方氏几人行礼问了好,才朝沈惊春道:“我家小姐想请县君一聚说说话,让奴婢来问问县君今日可否得空。”
以往每次来,雨集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今日也是一样,但沈惊春一眼就看出来她的笑容很是勉强。
闺女跟其他世家千金相交,方氏从不插手,因此打过招呼就直接领着人开门进了院子。
姜家的马车就停在附近,雨集伸手一招,车夫便将马车赶了过来,沈惊春一上车,马车就动了起来。
马车一路往前过了蔡河直接从保康门入了内城,最后停在了相国寺外。
二人下了车,雨集也不如平时话多,只一路沉默的在前面带路,很快,几人就穿过大半个寺院,到了一处花木繁盛的禅房外。
姜莹莹身边的另一名婢女乘霞就守在门前,远远瞧见二人过来,就打开了禅房的门,等人到了近前也是行了一礼,多的话一句没有。
她们搞的这么严肃,倒是叫沈惊春诧异万分。
禅房里,姜莹莹正红着眼睛抄写经文,一瞧见沈惊春进门,手上的笔还没放下来,眼泪倒是先吧嗒吧嗒直接掉了下来。
“怎么了?”沈惊春两步上前握住了姜莹莹的手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可别吓我?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啊?”
姜莹莹抹了把眼泪,哽咽着道:“我祖母不大好了,请了御医会诊,说是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姜家家风还算清正,姜老夫人也不是那等重男轻女的人,而且因为姜家男孩多女孩少,姜莹莹这个长房嫡女一向很得老夫人的欢心,祖孙两个的感情非常好。
沈惊春微微一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实在不是那等口舌伶俐的人。
想了想,才有些干巴巴的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我手里还有支百年老参,你看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拿,我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安慰你,倒是老夫人一定希望你们都好好的,你也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当中,要先把自己照顾好,才能去照顾老夫人,世上也没有绝对的事情,你看我哥,当时在庆阳,我爹带他看了多少医生,都说治不好了,结果现在还不是好了吗?”
她说着就伸手将姜莹莹揽了过来,让她伏在自己的肩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予无声的安慰。
太医院那群太医的医术可能不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但绝对也是大周数一数二的,以太医院那群说话只说一半的性格,这次能说出只有几个月好活的话来,想必姜老夫人是真的只有几个月能活了。
沈惊春的肩头很快就被泪湿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腿都要麻了,姜莹莹才不好意思的坐直了身体。
她的一双眼睛已经哭的肿了起来,说话还带着点哭音:“我祖母说她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在闭眼前看着我成家,昨日我爹亲自上门去张家说了这个事,两家商议之后,说是等殿试结束之后就把事情办了。”
三月十二开始会试,四月十二发榜,四月二十六殿试,五月初一传胪,两家商议的这个殿试之后举行婚礼指的肯定就是传胪之后。
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半月罢了,张家当初说是上元之后上门提亲,可实际后面因为皇帝遇刺的事情又拖了好些天,到五月这短短时日里,正常情况下,只怕连六礼都没走完,稍微讲究一些的人家,只怕都不会干这个事,张家能同意将婚期提前,说明是真的很看重姜莹莹。
姜莹莹话一出口就又想哭:“我祖母这个样子,我却还因为婚期提前而有些窃喜。”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觉得我这样子很卑劣,没有良心。”
“你怎么会这么想?”沈惊春诧异道:“有一个词叫做悲喜交加,张龄棠是你喜欢的人,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是吗?而老夫人是你的亲人,你为了她的事流眼泪,悲伤难当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这两件正常的事放在一起,并不冲突啊,你如果真的没有良心,你的眼睛就不会肿成这样了。”
第131章
沈惊春在相国寺一直待到天黑, 安慰好了姜莹莹,她干脆也要了一份笔墨开始抄佛经祈福。
她不是医生,没办法治好姜老夫人的病, 作为姜莹莹的好朋友, 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尽一份力。
天黑之后,姜莹莹的大哥才匆匆来相国寺接他。
今天是会试入场的日子,家里人一半围着姜清洲转, 一半人围着老夫人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