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一开, 里?就陆续有考生往外走,来接考生的人群中时不时的响起呼喊的声音。
早春和深秋考试怕冷,要在考场里?过夜,许多考生还没考完,自己就先生病被送出来了,而夏天考试又怕热,在那种逼仄的小房子里待两天,那温度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住的。
从里?走出来的考生大多都是一脸菜色,有的甚至前脚刚跨出考场大门,后脚就坚持不住晕过去了。
沈惊春等了好一会,才看到陈淮的身形出现在视线里。
不等她出声喊他,陈淮只扫视一眼,就径直走了过来。
只一眼,他就发现自家媳妇的状态不对劲,她的黑眼圈太重了,以他对她的了解,沈惊春绝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个小小院试,就担心的茶不思饭不想的人,如今这个状态,只能说明在他考试的这两天里发生了什么事。
陈淮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没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二人之间就有了一种默契,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所想,沈惊春朝他眨了眨眼,低声说了句回去再说,也没管陈淮听没听清,就朝他身后看去。
与陈淮一同出来的,可不就是徐家大公子徐斌么。
不等沈惊春开口,徐斌就笑道:“沈娘子……”
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就有人从远处径直扑了过来。
几人都吓了一跳,沈惊春下意识就拽着陈淮往一边避去,徐斌躲避不及,被人给扑了个正着。
来人一把抱着他的大腿就哭道:“大公子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徐家虽只是一介商贾,但徐斌很有几分人才,在读书一事上不说多有天分,但起码已经考中了童生,比那些一辈子都扑在考童生一事上的人不知道强了多少辈,这庆阳府认识他的大有人在。
扑上来的这婢女既然称他为大公子,那么这妇人指的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徐斌脸色沉沉,听到他娘不见的消息,心中也是着急,迫不及待就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到底顾忌着亲娘的名声,深呼一口气还是稳住了,低声怒喝道:“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夫人好好的在家,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起来。”
那婢女还想再说,可一抬头看见自家大公子一张冷脸,那话就说不出来了,松开徐斌的大腿抹着眼泪就站了起来。
才站稳身体,就瞧见了站在一边的沈惊春,一张俏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尽,腿一软好险没有晕过去,一手指着沈惊春:“你……你你你……你不是……”
陈淮眼风一扫,淡淡道:“看来贵府的规矩的着实不怎么样啊。”
徐斌一听脸更黑了。
他是早知道闻道书院的院长陆先生有个才学出众的关门弟子的,上回去平山村有事,接了徐欢意姐妹就走了没有多留,这回院试,他与陈淮比邻而坐,聊了几句才知道对方的身份。
徐斌本来就佩服陈淮的才学,知道他是沈惊春的夫婿之后,因着徐欢意两姐妹的原因,大家也能扯上亲,心中更添几分亲近,有心想要深交,这才开了个头,家中婢女就给他拖了后腿。
他一抬头,就见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厮也找了过来,忙指着婢女道:“还不将她带走。”
说着又朝陈淮夫妻郑重的行了一礼:“实在对不住,家中不懂事的奴仆冒犯了沈娘子,我这就回去发落了她,回头再上门给沈娘子赔罪,陈兄,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陈淮手一抬,朝他拱了拱手。
他们二人出来的时间本来就相对靠后,又耽搁了这么一会,考场外的人已经散了大半,等徐斌领着人一走,沈惊春三人也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到了马车边一言不发的上了车。
大满算的上是自己人,可外?车夫不是,陈淮也就没在车上问,只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等到回到家里关上院门,他张嘴就想问,沈惊春却连忙把他往杂物房推:“有天大的事也给我容后再说,现在你先给我去洗个澡,这一路过来差点没给我臭晕过去,人家那马车回去都得好好通通风才能用了。”
陈淮有些哭笑不得,被推着进了杂物间一看,边上沈惊春改装过的置物架上,他的换洗衣物已经好好的摆在了上?。
外?沈惊春又招呼着方大娘往里?提热水,大夏天的水倒也不用多热,大锅小锅的热水全部倒进去,再兑一些冷水进去,也能好好泡个澡了。
锅里的水一舀完,又放了冷水进去继续烧,等陈淮洗完出来,两锅热水又烧好了,沈惊春忙招呼他过来:“再洗个头,你这头上的味道比身上还难闻。”
陈淮老老实实的走过来,在两条拼起来的长凳上躺下,看着沈惊春忙前忙后。
这年代洗头用的东西千奇百怪,沈惊春空间里倒是还有些洗发水,但也不敢经常拿出来用,他们家现在用的是市?上一种皂角和桑叶制成的洗头膏,洗头效果还算不错,但缺点就是洗完了之后有点干燥,是以每次洗头,她都偷偷找机会抹点护发素。
方大娘早在陈淮洗澡的时候,就出去买菜去了,还把大满这个大灯泡也一并带走了,现在整个院子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氛围显得温馨又自然。
沈惊春将陈淮挽发的用的簪子取下,将他一头长发全部打湿了才开始低声说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刚开了一个头,陈淮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那徐夫人要送自己儿子考试不假,但将人送进了考场还不回去,反而等在那意图很明显,就是为了等沈惊春。
“反正后?就是她们绑我不成,反被我绑了。”清洗完他头上皂角弄出来的泡泡,沈惊春又给他的头发抹了一层护发素。
“徐家的婢女既然那么说,那就证明徐夫人和我那便宜小表妹还在山上没被找到呢。我的意思是,徐夫人既然这么想坏人前程,那就让她自己尝尝那种感觉,等到放榜那天再将消息透露给徐斌,再者,我想着你能不能联系到三师兄,趁徐夫人不在,徐家上下忙着找她的时候,给她们家使点绊子,不说给徐家搞破产,起码也让她们脱层皮。”
沈惊春话音落下,陈淮闭着眼睛没说话,好一会,等沈惊春拿了帕子替他绞干头发,扶着他坐了起来才道:“三师兄如今不在庆阳,鞭长莫及,而且,真要整治徐家,也用不着陆家出手。”
他看着沈惊春神色如常的一张脸,还是忍不住的开始后怕,这次她能逃脱是她天生力气大,若是换了旁人呢?岂不是就要被徐夫人逼的就范了?
而且,就算到时候交出了茶叶的制作方法,恐怕以徐夫人那个心狠手辣的脾性,也不会放过别人的,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乱说话。
他坐在凳子上,一把抱住了沈惊春的腰,闷声道:“还好你没事。”
“快放手,你头发还没干呢,别把我衣服给弄湿了。”
沈惊春话是这么说,伸出去的手到底还是没将陈淮推开,迟疑了一下反倒落在他背上,安抚似的轻轻拍了几下。
二人温存了一会,陈淮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才开始说起后?的事情来。
“这庆阳府地界有两个商盟,一个是永信由本地几家商贾牵头,一个是福昌是外地来的几家商贾,这两家商盟向来势同水火,之前我与你提过的柱国公府的忠仆,一直就是替陈牧在外经营一些隐形产业,原本重心一直在北边,自从前些年找到我之后,渐渐就将重心转移到了南边,这些年更是在庆阳扎了根。”
“徐雍二次坠马中风现在已经不能理事,徐夫人早就是名副其实的当家人,只要将她出事这件事传出去,多的是人想要啃徐家这块硬骨头,再者,徐夫人既然铤而走险不惜绑架你来获取茶叶制作方法,徐家的情形显然到了不容乐观的地步。”
“背后惦记着徐家家财的人,原本或许还顾忌着身份不好直接对徐家下手,但只要徐夫人失踪的消息传出去徐家乱起来,那背后之人说不得还会浑水摸鱼,趁着这次机会彻底将徐家的家产夺过去也未可知。”
陈淮微微低垂的双眼中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意。
原本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跟柱国公府那些人再有什么联系了,至于能不能替陈牧翻案,他也只能说尽力,能不能有机会也全看天意,但现在徐夫人这么丧心病狂,动到沈惊春头上来了,这比直接断他前途,还要让他难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扶之者众也。
对于徐家这样的门第,如果不能彻底将她打落尘埃,等待着沈惊春的只有永无休止的报复。
“想必徐斌很快就会上门,到时如果问起来,你直接给他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将他支到南□□去,只有这样,原本可能还会观望一阵子的人,才会迫不及待的出手。”
这就是所谓的趁他病要他命。
机会是留给有把握的人的,徐家一片混乱,此时不出手,等到徐夫人被找回来,徐家缓过神来,再想吞并他们家,可就没有机会了。
沈惊春笑眯眯的点头应是:“你一个书生倒是懂的挺多。”
商量好了后?的事情,陈淮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见沈惊春心情不错,也跟着笑:“懂的多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我只恨我如今不够强,如果我现在是个举人而非童生,那徐夫人行事也会顾忌几分,未必就敢像如今这样,直接把你掳走。”
“你现在要真是个举人,恐怕早都不在平山村了,哪还能轮到我把你拐回来当上门女婿。”
“这么说起来也像也确实有道理。”
二人说了会话,方大娘与大满就买了菜回来了。
考场的环境不行,吃不好睡不着,陈淮虽然看着精神还不错,但眼下也是一片乌青,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的。
所以中午沈惊春就直接交代做了个?片汤,吃完了稍微歇了一会,就催着陈淮去睡觉了。
到了下午,徐斌果然带着许多礼物上了门,一进院子叫下人们放下礼物,就非常的开门见山,直接一揖到底:“我知道我娘做下恶事,我没有脸求沈娘子原谅,但身为人子,徐某还是厚着脸皮想求沈娘子放我娘一马,沈娘子有任何要求尽管提出来,但凡徐家能办到的,无有不应。”
沈惊春往旁边让了一步,直接避开了这个大礼,奇道:“徐大公子这是做什么?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徐夫人不是好好在家么?”
徐斌苦笑道:“我知道任何人被那样对待,恐怕都恨不得对方直接去死,我不敢求沈娘子原谅我娘,只求沈娘子能够留她一命,哪怕是看在二妹妹的?子上,她年前就要出阁了,若是嫡母出事,只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也要没了。”
他不提徐欢意还好,一提起来,就让沈惊春想到徐欢喜那个小白眼狼:“先不说我根本不知道徐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说大公子你说的,既然恨不得对方去死,那必然是恨到了极点,又有什么理由放过呢?大表妹的婚事要真因这些原因就没了,只能说明她的缘分还没到,大公子你说是不是?”
徐斌苦笑一声,腿一弯直接在沈惊春?前跪了下来:“如果沈娘子见过我娘,还请告知。”
沈惊春本来都已经做好,因为她拒不配合,然后跟徐家人对簿公堂的打算了,甚至连之后的说辞都想好了,却不想徐斌直接来了这么一出。
要知道在古代那男儿膝下可是有黄金的,尤其是对于徐斌这种大少爷来讲。
徐夫人这样的人居然还能生出徐斌这样的儿子来?
沈惊春看着他,半晌才道:“昨日我去南□□烧香祈福,似乎见到过徐夫人,徐大公子不妨往南□□那边去找找,说不得徐夫人还在那边游玩没回来吧。”
这就是明着说徐夫人还在南□□了,再多的沈惊春一句也不肯多说。
徐斌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带着人急匆匆的就走了。
第78章
陈淮一觉睡醒天色已经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