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依照她的想法,这么大的事情上个坟告知沈延平和陈莹也就是了,沈家祖先可没保佑过陈淮,费这钱买什么供品祭祖,都是浪费,但村里人都盯着,沈惊春又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在这个关口叫人说闲话。
沈家院子里一时间人满为患,各种恭贺声吵的沈惊春脑袋都快要炸了。
原先不管是跟沈家有仇的没仇的都拿着东西来送贺礼,沈惊春自己根本顶不住,干脆将沈志清兄弟抓来顶包,帮着记礼单。
好不容易打发了本村的人,外村那些拐着十八道弯的亲戚们也听着消息上了门。
这可是巴结沈家的好机会,既然送就要送好一点,不求直接巴结上陈淮这个新鲜出炉的举人,起码也要叫他不要因为送的礼过轻而记恨上自己,有些家底的送的都是布匹糕点之类的,家底稍薄一些的送的也是一篮子鸡蛋一条肉之类的。
好不容易将这群拐着弯的亲戚打发走,后面祁县的富绅又上了门。
好在这些人家到底还是比亲戚们矜持些,知道陈淮还在庆阳没回来,也没有亲自上门,只叫了家中管事备了厚礼送到沈家。
沈惊春还好些,到底在现代的时候也是刷过不知道多少本题的人,沈志清兄弟就惨了,本来就没正经读过几年书,一笔狗爬的字比沈惊春还不如,写到后面拿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等人彻底送走了,堂兄妹三人往椅背上一靠,总算是松了口气。
白露见现在已经无事了,才走上前低声道:“娘子,我跟我爹去县里买祭品的时候,碰到了那孙屠户,就跟在咱家骡车后面过来的,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娘子看要不要见一见他。”
家里几个人,张大柱夫妻身上事情最多没空学习,但是几个年轻的,白露大雪小满几人,都由沈惊春做主,到了晚上叫沈明榆兄妹当个小老师,教几人认字,几个月下来倒也比以前懂的多了。
沈惊春听了还没什么反应,一直跟着跑前跑后的沈志津就扬了扬小拳头恶狠狠道:“这个老东西居然还敢上门来,惊春姐我带几个人去把他赶走。”
“胡闹,有你什么事。”沈志清呵斥一声,又朝沈惊春道:“妹啊,孙屠户这个人,虽然名声一贯不好,但是做事向来不会做绝,上次他不管不顾的到村里来闹,我就觉得奇怪了,不如把他叫进来问问?”
沈惊春点点头。
孙屠户到底为什么来闹这个事,她其实无所谓知不知道。
自从上次带人去砸了孙家之后,后面沈惊春又带着自家大哥去闹过几次,每当听去县城的村民说孙家收拾好了猪肉档准备重新开张,沈惊春就去闹。
匾额太大,一直抱着实在是有点束手束脚,她干脆又将匾额重新挂回了沈家祠堂,转而带着那道圣旨。
本来孙屠户父子俩加起来都打不过她,只要叫人来,她就摊开圣旨,一副你有本事就来打我的样子。
与孙屠户交好的那些街头混混平日里胆子再大,那也不敢动圣旨啊,几次下来搞的孙家人精疲力尽不说,那些混混任凭孙屠户再怎么喊,也不敢上门跟沈惊春打擂台了。
门外一直等着的孙屠户很快就跟在白露身后进了门。
他身形本来就胖,虽说现在已经八月底不热了,可站这么长时间下来也累的够呛,额头上都挂着虚汗,进了院子就微微弯着腰,朝沈惊春问好:“见过举人娘子。”
一边又吩咐身后跟着的家奴:“还不快把礼物奉上来。”
那些礼物全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不拆开根本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
沈惊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指了一边的椅子请孙屠户坐下,才问道:“孙掌柜的店里不忙吗?今日怎么有空登我沈家的门?”
孙屠户笑容一僵,真的很想破口大骂。
孙家并非只有猪肉档和米面铺子,其他几家铺子在沈惊春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并没有被砸,但是后来不知道她又从哪里听说了这个事,又高价雇了几个泼皮无赖见天的去铺子里找麻烦。
这些人都是县里的老油条了,跑起来比谁都快,等闲根本抓不着,等你放弃抓他们了,他们又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缠了上来,烦得要死。
此刻听沈惊春这么问,虽然很想骂人,可到底还是忍住了,赔笑道:“瞧举人娘子这话,就算是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恭贺陈公子中举不是。”
说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从袖袋里摸了只荷包出来,亲自递给沈惊春道:“小小心意,还望举人娘子不要嫌弃才是。”
沈惊春顺手接过一捏。
就发现这荷包里面装的并不是银子,而是一叠银票,面额多大暂时还不清楚,但就捏在手里的厚度而言,起码也有二十张。
孙屠户见她没有拒绝,就先松了口气,视线在堂屋内一扫,就道:“咱们两家本来也没什么仇,上次的事情实在是有点误会,娘子你看是不是……能借一步说话。”
其他亲戚早就告辞了,如今堂屋里也就是沈志清三兄弟和沈惊春兄妹在。
孙屠户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单独跟沈惊春说这件事。
沈惊春道:“不必了,在场都是自己人,孙掌柜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了。”
孙屠户一边恼怒沈惊春这个臭丫头连这点面子都不给自己,一边又不得不忍着火气开始说正事:“不瞒沈娘子说,孙某一向敬佩读书人,我本人一直都是不想跟陈举人和沈娘子有什么冲突的,要不然当初沈娘子让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吃了亏,我就该找上门来的,当然也怪犬子不争气。”
沈惊春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孙屠户这个话。
去年在菊园第一次冲突,沈惊春就把孙有才扔下了水,后面孙屠户的确没上门找麻烦,而是孙有才自己买通了菊园的仆人报复性的毁了她的几盆菊花,再后面买庄子,也是夫妻两人一唱一和坑了孙有才,孙屠户依旧没有上门找麻烦。
孙屠户叹了口气:“我带人上沈家来闹,实在是被逼无奈,受了别人的胁迫。”
他说完就等着屋里的人来问他是受了谁的胁迫,可等了半天也没人理他,最后还是沈志清敷衍的问了一句:“哦,那不知道这威胁孙掌柜的人是谁?”
孙屠户满怀感激的看了沈志清一眼道:“正是那县衙的另一位主簿赵主簿。”
他一张嘴叭叭叭的就开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清楚了。
祁县是个大县,配有一名县令一名县丞两名主簿典史小吏若干。
早在高县令还在任时,就曾透露过这空悬的县丞之位,就在两位主簿里面挑,这才有了陈主簿叫陈里正鼓动村民开荒的事情来,这些事情都会算入考核之中去,那赵主簿就落了下乘。
原先高县令还在时,赵主簿还不敢过于放肆,可等高县令一走,他就计划着要找陈主簿的麻烦,平山村是他的家族所在,自然首当其冲,又听说这些荒地都是在沈家的带头下才开出来的,这第一把火才烧到了沈家的辣椒地里去了。
这赵主簿跟孙屠户是拐着弯的亲戚,加上孙屠户隔三差五的孝敬,赵主簿很是照顾孙家,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差不多绑到了一条船上,赵主簿有事吩咐,孙屠户真没那个胆子拒绝。
沈惊春听完皱了皱眉:“我姑且相信你说的,可你现在跑来我家赔礼道歉,不怕赵主簿找你麻烦?我夫君如今说白了也只是个举人罢了。”
孙屠户奇道:“沈娘子竟然不知道?”
沈惊春一脸懵逼。
她应该知道什么吗?
孙屠户道:“上个月新的县令到任,也带来了新的县丞的委任令,陈主簿现在已经被提为县丞了。”
沈家几人面面相觑。
真还别说,要不是这孙屠户说出来,他们真就没一个人知道这个事情。
而且,这陈家也过分低调了吧?这么大的事情,陈氏一族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炫耀?
孙屠户一看兄妹几个的表情,就知道这事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事情就是这样,希望沈娘子大人大量,能将孙某当个屁给放了。”
沈惊春真的很想说,那我还真是放不出你这么大的屁。
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到底也不是什么夺妻杀父的生死大仇,自己也带着人去将孙家打砸了,后来她又找沈志清几人了解了一下,孙家算是个暴发户,屋里摆设都很费钱,一通打砸下来,估计损失的钱比地里的辣椒钱还多。
当即便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孙掌柜好歹也是祁县有头有脸的人,过几日等我夫君回来设宴宴请祁县乡绅,还请孙掌柜千万赏脸才是。”
这就是握手言和的意思了。
孙掌柜哪有不应之理,忙答应不说,又说以后家里要吃肉什么,尽管去孙家铺子。
等把孙屠户送出门,一转头沈惊春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当官的人还想着往上爬的有几个是蠢的?
赵主簿指使孙屠户来找沈家麻烦的时候,陈正行或许不知道,但事后他不可能不知道,从事发到现在这么久了,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沈惊春不知道这事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这事就没这么容易就过去,哪怕现在她们还不具备跟陈正行抗衡的能力,以后也总要找机会坑他一次才行。
沈家兄弟都是明白人,知道这忙活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估计沈惊春还要带着人点点这些送过来的礼物,沈志辉就带着俩弟弟告辞回家去了。
方氏本来还说叫他们留下来吃晚饭,见他们执意要走,也也没有强留,忙拿了两包别人送来的点心给他们带回家了。
沈家三兄弟一走,沈惊春就直接关了门,回到堂屋第一件事,就是将桌上孙屠户送来的那个荷包打开来看。
一拿出来,所有人都看直了眼睛。
这一叠银票卷成了一团,具是一百两一张的,一共二十张,这就是两千两了。
沈家如今有多少钱,方氏心里是有数的,这些事情沈惊春从来都不瞒着她,但家里有多少钱,跟直白的看到两千两放在自己的面前,那感观完全不同。
沈惊春见所有人眼睛都看直了,干脆借着这个机会道:“之前在牙行买你们的时候,我说过,我们家暂时是没有月钱的,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们姑爷如今考中了举人。我也不瞒着你们,等他回来,咱们家忙完这边的事情,就要去京城了,老家这边肯定是要留两个人看宅子的,你们先说说各自的意愿,我不强求。”
她话音一落,张大柱等人就呆住了。
他们还没从自家姑爷中举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沈惊春就又丢了这么个爆炸性的消息出来。
他们可都是签的死契的,除非是沈家主动发卖他们,否则这一辈子都得待在沈家,自然是希望沈家越来越好的。
陈淮如今虽然才中举人,可他是头名解元自然前途无量,且沈惊春在京城还有个二十顷的农庄的,这事家里人都知道,无论如何也是跟着一起京城更好。
可她又说了这家里肯定要留两个人看家的,一时间竟没人开口。
沈惊春看着几个人表情各异,也没催只静静的坐着等着,好一会,才听张大柱道:“我们两口子这辈子也没出过祁县,又大字不识,跟着娘子去京城只怕也是给娘子丢脸,倒不如就在村里给娘子看好家。”
白露姐弟两个不安的看着自家爹娘,但当着沈惊春的面到底不敢说什么。
沈惊春点点头:“倒是跟我原先想的一样,那就这么定了吧,张叔和杨婶到时候就留在老家这边,咱们骡车和牛都留下来给你们,晚上你们两口子商量商量,咱们家现在这些田,你们能种多少,余下的都租出去,虽是才开出来一年的荒田,但因着是免税的,应该会有人租。”
现在的科举制度,是中举之后名下便可有八十亩地免税,若是前十名则有一百亩免税的额度,如陈淮这样的解元,免税的田地更是多达两百亩。
下等田之所以种的人少,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地力不肥产出少,而税收高,一年下来忙死忙活,年成好的时候还能落下些,年成不好的时候说不得还要倒贴进去。
“这是其一,第二个就是关于月例的事情,这几天我也想了一下,咱们家现在能干活的,辟如张叔杨婶,俩人是五百文一个月,接着下面是大满小满大雪三百文一个月,最后是白露和小雪一百文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