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提刀向观云台上身穿龙袍的男人杀去,但与此同时,高台四面八方的山林里也飞出了密密麻麻的灰影,人影结阵布作天罗地网将杀来的荇仁网住。
短暂困兽,山脊之后乍起轰鸣脚步声,像是有上万的人往山上奔涌,厮杀声轰然而起,整座山头都嗡嗡震响,呜咽着发出哀鸣,是支氏的人到了。
余阁的千须网兜头罩下,将荇仁困住,但后者却并未露出多少意外神色,反而癫狂地大笑了起来,眼中隐约透露出几分炽热来。
“好,太好了,谈昭,还有支氏那孽种,都上吧,一起上,我倒要看看如今的后生有几分实力。”
说完,他便轻而易举地掀开了那张由十一二人一同牵制的千须网,提剑朝台上刺去,可素日孱弱没有功夫的荇宇衡却似忽然变了个人,身手矫捷不凡,略一躲避便挡下那两剑。
荇仁怎可接受素日被自己拿捏的傀儡生出异心,当下便要发动功力将其击杀,但刀尖还没落下,就有一记冷镖飞刺而来。
荇仁疾退数米,望向出现在台上的黑衣男人,面色狂热又疯狂,“谈昭,你总算出现了。”
男人身形修长挺拔,一身黑衣并无他色,神色平淡扫过台下荇仁,略显讥讽地挑了下嘴角,“荇族长当初从元景城仓皇离开的样子,可真是狼狈得像只丧家之犬。”
“你小子,找死!”
一句话成功激怒荇仁,他怒而暴起,手指攥如鹰爪向谈昭拍去,后者早就等候多时,双刀反握身形疾掠而出。
若论身手,其实两人在元景城已打过,大抵是不相上下的程度,但荇仁已然年过花甲,他无法接受自己修炼了几十年的身手竟然能让一个毛头小子轻易相持,于是近来修炼了大量禁术,不求延年益寿,只求能亲手杀了谈昭。
因此今日一打出手,他便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后手,刀刀致命,招招都是下了死手的。
两人从观云台掠过竹林梢,而这头支氏和荇宇衡的人也已然自山头之外包围进来,诚如荇宇衡所料,荇仁执念太重,为了今日万无一失,定会将手下精锐中武功高强之人都随身带上,因此他们很快就将对方围剿活捉。
谈昭和荇仁打到竹林正中央处,战意正浓,竹林那头有十多道身影掠来,青白交替,都是些青袍白衫的江湖人士,早时祁支由人去一个个通知过,大家权衡利益,也知今日是难得的歼灭荇仁的时机,自然倾巢出动前来绞杀荇仁。
其中为首的,便是叶迁。
“啧,想来我荇仁能引发如此多高手前来围剿,也便是我赢了。”荇仁冷喝一声,面上绽开阴冷笑意来,“既然大家都这么想死,我便拿各位的血来祭祭新学的功法罢。”
众人目色一凝,“别让他得逞!”
但说时已迟,就见他甩袖一振,人员皆被振出半里,而他席地而坐,风卷积而起,围绕着他聚成螺旋形状,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有闪电积聚在荇仁周遭,时不时劈下。
有眼尖者大喊,“他要练摄雷之术,他想拿所有人的性命为他献祭!”
大家恍然惊惧,荇仁已然丧心病狂至此,连这样没有底线的禁术都敢修炼,可有人想上前阻挠,却无法靠近他分毫。
“没有办法了,此种功法强劲,一旦开始修炼并无破解之法,只有杀了雷暴中心的修炼者,才能阻止此事!”
“荇仁若要以天下人性命给他献祭,我等纵是豁出性命,也该阻止此等恶行!”
那人正说着,有眼尖者已然发现一抹黑影朝雷暴中心艰难踱去,“谈昭已然去了!”
谈昭懒得与那些门派老头闲谈,只知管他什么禁术,只要杀了荇仁便是。
雷暴中心风压极大,才走两步便绞烂了衣物,他的皮肤逐渐绽开血渍,仍咬紧牙根继续往前走。其余门派志士见之,顿时也收了鼓舞,提剑朝其走去。
正这时,有人惊呼,“那是什么?!”
众人朝前望去,就见忽有一抹毛绒绒的小影子,机敏躲开密密麻麻的雷暴,轻而易举地掠到了荇仁背后,下一瞬,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盈盈化作人身。
纤细身影手起刀落,自后一剑刺进了荇仁的胸膛。
倏然,闪电暴起,风闪雷鸣。
荇仁一口鲜血吐出,双目猩红回过身,眼球瞪得极大,他颤着手,像是卯足了最后一阵力气汇聚于掌心,然后重重击杀而下。
“阿渺——”
几声惊呼乍起。
不论是从远处掠来的将筠还是祁支,抑或是就在雷暴中心的谈昭,几乎都在此时停滞了呼吸,但不等谈昭发狂般掠出,已然有一道身影快他一步冲了过去。
轰鸣一声,那道汇聚了荇仁最后一击的闪电击下,狠狠劈在了那道苍劲白袍之上,一口鲜血溅出,染红了人花白的胡须。
这是叶春渺复生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喊出那个称谓:
“爹——”
风静叶落,那卷积的雷电终于归于平静,竹林间一圈焦土之下,荇仁已然变作一抹焦躯。
叶迁倒在叶春渺身上,老目枯垂,身子几乎半截被雷暴劈开,露出狰狞的皮骨,显然已经油尽灯枯,还是努力抬起手,擦了擦叶春渺眼角的泪,用最后一口气说:
“从前是爹……对不住你……阿渺,爹从前是真的将你……当作亲生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