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身很快,芸香还从里边抱了一匹墨绿的布料出来,前几日赏下来的布,从淑妃开始挑,挑到钟萃这里也没几个颜色了,鲜艳喜庆的颜色早就被上边的娘娘们给挑走了,钟萃便随手指了一匹。
嬷嬷抱了布匹,又登记了钟萃平时的喜好,正要走,钟萃多叮嘱了句:“稍微做大一点。”
钟萃总是不安稳,生怕现在这样的安稳日子以后没有了,未雨绸缪,也想着把衣裳做大一点,好多穿几回,剩下的布料可以存着放一放,等再有需要了再拿出来,便是终有一日她还是跟上辈子一样暴毙在这宫中,那这些她带进宫的金银布料也足够宫里用上许久了。
两个嬷嬷“欸”了声儿,低眉垂眼的听着,规规矩矩的,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又传到耳边:【宫中的娘娘们都想尽办法的把这腰身给做小,只有这位小主偏要往大了做,都明白的,小主这是怕人知道她身子骨不好,不利于子嗣啊。】
她能生。钟萃心里多了几分羞恼,但又不好跟嬷嬷争辩,叫自己这读心之术给暴露了,只能叫芸香把两位嬷嬷给送出去。她在自己腰上比了比,有些狐疑。
赶在宫宴前一日,司制房把新衣给送了来,给钟萃做大了些,她往里边多添了两件衣裳也不显眼。
宫中的宫宴有两次,一次是家宴,一次是陛下在前殿设宴招待群臣,携嫔妃群臣登城楼看安巷万盏灯火,以示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家宴由淑妃布置,徐嬷嬷从旁协助,仍旧是安排在上次高太后生辰举办的荣华殿中,有上次蓝翎侍监搬了屏风来的事,这回淑妃先叫人搬了屏风到殿外,钟萃她们一干低位嫔妃们坐在外殿里,也好受了许多。
到正式开宴,陛下带着杨培踏进了殿中,闻衍一直忙于前朝事务,今年尤甚。临近冬日,数道旨意接连发下,赈灾排水,疏通百姓,每一项都需要闻衍做主,召集大臣发布下去,听取加急汇报,到现在才勉强抽出空闲,带着杨培赶了过来。
闻衍踏进殿里,里边的私语顿时停了下来,钟萃跟着嫔妃们朝他福礼,她垂着眼,只能看见一道明黄的衣摆从自己面前走过,带着些许威严气势,闻衍脚步不停,直到坐上高高的御座,他抬了抬手,沉声道:“起吧。”
“谢陛下。”附和声过,闻衍举目看去,只能见到乌泱泱一群穿着桃红水红衣裳的嫔妃,衣鬓香影,杨培亲自替他斟了茶,闻衍就着喝了一口,面上没有丝毫情绪:“此次家宴,淑妃辛苦了。”
“臣妾不辛苦。”淑妃娇俏的说道,眼眸瞥到落座在陛下另一边的良嫔,隐晦的朝她抛了个眼色。
早前能坐在帝座之下的还是她跟贤妃董姝二人,如今董姝被废,却不料这个多年来谨慎安静的良嫔冒出了头,打了淑妃个措手不及,淑贤二妃之下,高位的几位嫔也是进宫数年的老人,这么多年来都生不出事,被她跟贤妃死死压着,没想到贤妃一倒,另几位还在争来抢去的,淑妃本还乐得看她们狗咬狗呢,没料这个一直安静躲在永安宫的良嫔却不声不响的在陛下面前留了个印象,被陛下数次召见到承明殿。
倒是她一直小看了这个良嫔,都说咬人的狗不叫,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在嫔位中,良嫔居末,又一贯小心谨慎,在她们面前低眉垂眼,如同逆来顺受一般,她表现得越是低调好欺,也越叫淑妃对她没兴致,淑妃也从来没把良嫔给放在眼里过,她心里认定了良嫔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不止模样一般,也没有温柔小意的性子,论学识更比不得其她,就这样的如何能讨得陛下喜欢,如今就这样她没放在眼里的人竟然与她同样坐在了陛下下首,哪怕良嫔的位置比淑妃要低一筹,但仍旧叫淑妃心里极不痛快,如鲠在喉。
按照现在的排位,再过两年这良嫔怕是就能跟她平起平坐了,凭什么?不过是一个出身不显的低贱女子罢了,淑妃朝她一看,眼中有着得意,就是想告诉良嫔,便是她现在得了陛下看重又如何,在这宫中只有实权才是真,陛下到底还是更看重她胜过良嫔的。
良嫔抿唇朝淑妃笑笑,如同往常一般不争不抢,半垂着头,一派淡然安静,小心谨慎,越发叫淑妃气得咬牙切齿的。也就陛下看不清,这又是一个惯会装模做样的小蹄子罢了。
嫔妃们纷纷上前祝贺,钟萃也跟着下边的才人上前了一回,只前边嫔妃多,她们说了两句就下来了,得了个赏。等嫔妃们说完祝词,得了陛下点头,便开宴了,舞伎们涌进殿中起舞,嫔妃们纷纷看着陛下的方向,指着得到陛下提及一句半句的,钟萃倒是难得的欣赏起舞来。
宫中的舞伎与外边自是不同,上辈子钟萃参加宫宴,被冻得瑟瑟发抖,缩着身子取暖都来不及,只顾着怎么暖身子,哪有那个心思去赏舞。她表现差,就得了宫中娘娘们的嘲笑,说她上不得台面,钟萃也想上得了台面,跟她们一样能赏舞赏画的,但人总是要先有了温饱才能有别的心思。
家宴从酉时开始,到戌时止,闻衍一口饮下酒,在嫔妃们殷切的期盼下,带着杨培大步踏出荣华殿。
淑妃看了良嫔一眼,冷哼一声,随后便跟着走了。
按规矩,这一日陛下是要歇在中宫的,但如今中宫未立,谁都盼着陛下到宫中坐一坐,淑妃出去时,闻衍刚上了辇驾,贤妃笑盈盈的站在一旁福了个礼:“陛下刚饮了不少酒水,臣妾宫中正有些好茶…”
闻衍抬了抬手,沉着声:“不用了。”
淑妃嘴角一僵,余光见良嫔走了出来,想到宴上陛下宽慰的同良嫔说话,心中顿生了危机,陛下该不会是想去永安宫吧?如今宫中人人都知道良嫔得势,若是叫她拔了头筹,压在她头上,岂不是叫整个宫里笑话?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淑妃话弯一转,带着些叹气:“臣妾原本是想请陛下去玉芙宫,与陛下说一说那缀霞宫钟才人的事的。”
闻衍幽深,他倒还记着满殿鲜艳中的一抹绿,不过那钟氏低着头,闻衍也没瞧清。
淑妃见他没反对,又说了起来:“钟才人进宫也半载有余了,一惯住得远,不大跟姐妹们走动,她虽说模样算不得端方,许也不通才情,但到如今还未被陛下召见过一回,累得宫中都有许多小话,也亏了这钟才人离得远,不然听到了该不知如何伤心了。”
淑妃这话褒贬不一,但闻衍眼中已经不悦起来:“既然有宫人在传小话,淑妃掌罚,为何不处置?!”
闻衍最厌恶的便是宫人们以下犯上,不守规矩,肆意的编排规矩,上次已经出过一次了,如今又生了事端,他甩了甩袖子:“淑妃该好好管管了。”便走了。
淑妃没料到是这般,被陛下当面训斥,顿时面红耳赤的。
闻衍一手撑在辇驾一侧,微微闭幕,抬辇的侍监动作轻缓,正要往承明殿方向走,突然闻衍说了声:“去缀霞宫。”
闻衍原本是不想管,他纳钟萃进宫便是因着玉佩赐下,不得不把人纳进宫,原本是想随意找处宫殿给她住便罢了,叫她在宫中有个容身之处,后来见她读书认字,倒是改了印象,纵容了两分,却也只这样罢了。只不料人多嘴杂,是非频生,到底是自己松了口同意抬进来的,倒也不好就这样置之不理。
杨培弓了弓身:“是。”便招呼着侍监往缀霞宫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