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见自家小姐就这样没骨头似的坐在椅子上,连请安都没想起来,白日里学了一天的宫规像是直接忘干净了一样。
小桃看得提心吊胆,生怕太子殿下再罚她家小姐些什么。
她小心地端详着太子殿下的脸色,忽然发现太子殿下好像也忘了这回事似的自顾自地坐下了。
“穷?本宫记得顾国公府的份例在京城中都算得上前列,而且父皇每年也会特别赏赐不少东西,况且顾国公府名下的那十余间铺子个个都是稳赚不赔,每年的流水应该也有几十万两白银。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差不多是几十两,照这么算来……”
“等等!”顾绵听着裴承安细数她的家底,竟然有一种被自己家财富震惊到的感觉:“我家这么有钱吗?!”
裴承安只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本宫可不觉得顾国公是个会苛待女儿的人。”
顾绵摆了摆手:“那倒没有。”
裴承安眸子极有兴致的眯了眯:“所以你方才向本宫哭穷,到底是哪里穷了?”
顾绵神色恹恹的趴在桌上:“这我跟你说不清楚,唉,总之不是你想的那种穷。”
裴承安闻言目光若有所思,既让她喊穷,又不能同他说……
难道是关于那个系统?
他手腕缓缓转动着茶杯,看着小姑娘又转过去的脑袋。
心中道,不急,等以后再慢慢问就是。
顾绵呆坐了半晌终于想起来问裴承安:“你来着干嘛?”
太子殿下矜持的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水渍:“自然是来接你回去。”
他看着小姑娘惊讶的眼神补充道:“难不成你想在这芙蓉院里住上一晚?”
顾绵看着外面已经黑漆漆的夜色,有些心虚,她竟然没发现天都黑了。
但是……
她看向床上睡得正香的闻致:“那他怎么办?”
裴承安摆了下手,铭九就出现在二人面前:“无妨,让铭九看着就行。这芙蓉院里还有这么多丫鬟小厮。”
顾绵下意识地就反驳道:“可是这么多丫鬟小厮也没有人救他。”
裴承安闻言竟然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她的话,随即吩咐随风道:“去把小贵子喊来,闻致病好之前他只管在这服侍。”
说罢,他看向顾绵:“这回是不是放心了。”
“……嗯。”
不知道为什么,顾绵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思来想去也没理出个头绪。
裴承安的神色中带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好了,跟本宫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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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祭大典如期而至。
作为裴国最为重要的一个日子,裴帝对其重视程度非常之高,天还没亮透,街道上就有官员开始整理祭典的一应设施。
望仙楼上,言沥身着一袭暗红色的祭袍,垂首看着楼台下忙碌的人们:“殿下可准备好了?”
裴承安俊美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自然是准备好了。”
言沥看着面前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有心相劝,却知道他不会听:“兹事体大,还望殿下三思。”
裴承安认真道:“这么些年,你应当是最了解本宫的人。若今日之事不成,你我都知道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将对手尽数斩落。”
“介时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所需部署的东西,也都不是今日可比。”
“裴国如今看似安稳,实则内忧外患,朝中重臣纷纷结党营私,武将之中自从闻大将军去后,他所带领的西境军已经分崩离析。本宫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整顿朝廷,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言沥眉目中闪过一抹忧色,太子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只是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他从袖中摸出一支签子:“臣今晨为殿下卜了一卦。”
裴承安接过那支签,上面的签文却是空白缺失的。
“空白签。”裴承安低声道:“什么意思?”
言沥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未知凶吉。”
四个字一出,饶是裴承安也不由得顿了顿,他拿着那支签子看了看,片刻又说到:“未知凶吉?那不是挺好,总算不是大凶。”
“殿下总是这般不把自己当回事。”言沥的声音中少见的掺杂了几丝微不可察的怒气,似乎是在气他不知道珍惜自己一般。
“好了,本宫答应你,定会平安归来。”
裴承安说完,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就独自离开了。
那枚空白签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被刚刚升起的太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言沥低声叹道:“殿下不知,这空白签才是真正的大凶之兆啊。”
他站在楼台上,繁复的衣袍被风轻轻拂起,片刻后,他亦是转身下楼,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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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们为什么来的这么早啊?”
小桃蹦蹦跳跳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回过身去接自家小姐,却猝不及防被小姐敲了一下头。
“你傻啊,当然是占个有利的地形啊,等会祭祀大典那么多人,谁知道会被挤到哪里去。”
小桃撇了撇嘴:“小姐明明就是胡说,这祭祀大典官员和家属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哪里用的着小姐来占位置,小姐明明就是听说太子殿下和国师早就来了才这么早就过来的。”
顾绵被她拆穿,恼羞成怒,扑着要去捏她腰上的软肉。
“小姐,小姐,奴婢错了!”小桃一边躲一边笑。
第29章 第 29 章
顾绵正闹的开心,见小桃身后不远处一架通体漆黑的马车行来。
“这是谁的车?”竟然连拉车的马儿都是黑色的,十分特别。
小桃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马车行近,顾绵忽然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木质香气。
这味道?
顾绵顿时就想起了那日船上漫天的白雾,和鼻尖缭绕的木质香味,还有那一闪而过的黑衣斗笠。
是他!
顾绵震惊的扭过头去看着已经擦身而过的马车。她对自己的判断一向很有信心,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心中是按不住的狂跳。
怎么会是他呢?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们又要有什么阴谋吗?
顾绵的脑中思绪万千,却始终理不出头绪。
马车走远到看不见了,顾绵依旧保持着转头的姿势。
“小姐,小姐?”小桃踮着脚朝马车驶去的方向看去:“小姐看什么呢?”
顾绵回过头来,收敛了脸上的震惊之色:“没什么。”
说着她转身要走,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暗红色的衣角。
她的动作戛然而止。
不得不说,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是耀眼的存在。
言沥就那么轻描淡写的往那一站,顾绵就觉得整条街上就只能看见他一个人了。
“国师?”
言沥对她行了一礼,唇边勾勒着浅浅的笑意:“顾大小姐。”
顾绵连忙回了一礼,后知后觉的想到,言沥怎么会在这儿?
“在下有几句话想与顾大小姐说。”
“我?”顾绵错愕的指了指自己,发现言沥神色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虽然心下疑惑,却还是道:“小桃,你先去那边等我。”
等小桃走远后,顾绵抬头看着面前挺拔如竹,像副江南水墨画一样气质柔和的言沥:“什么事?”
万万没想到言沥突然冲她拜了下去:“言沥今日前来,实有一事相托。”
顾绵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他起来,结果一拽竟然没能将他拽起来。
她看着远处路过的几个人影,心下一急,也对着他弯下腰:“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了,怎么还拜来拜去的?”
两人相对而立,此时又都弯着腰,看起来简直像是夫妻对拜一样。
顾绵的手托着言沥的胳膊,搞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一根筋的人。
只听言沥道:“还请顾大小姐今日多照看太子一些。”
言沥托付到顾绵的头上也实在是别无选择,国祭大典上他无暇顾及,那日听裴承安说过顾家大小姐好像会武,又是个可以相信之人,言沥这才寻来。
“在下今日卜卦,算得殿下今日实为大凶。”
“大凶?大凶之兆,血光之灾?”顾绵脱口而出。
言沥难得的愣了一下:“顾大小姐这般理解也不是不可。”
顾绵看言沥的目光更奇怪了,他竟然会为了裴承安的安危跑来找她,这般折腰求人。
她的手上使了几分力气将言沥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他,绝对不会让他遇到危险的。”
她回答的郑重,言沥绷直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了一些。
“有劳顾大小姐。”
言沥的瞳孔在阳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柔和的光泽:“还有一件事,请大小姐务必小心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顾绵回忆了许久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位:“就是那位传说中和太子分庭抗礼的齐王裴乾?”
“正是。”
说来也巧顾绵能记住这位齐王殿下的名字也是因为这人的名字太不吉利了,裴乾,赔钱,这谁受得了。
顾绵当时知道后偷笑了整整一天。
她惊奇道:“齐王也回京了?”
言沥显然对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困惑,但他仍然尽心的解释道:“国祭之日所有皇室血脉皆要到场,所以齐王殿下也会来的。”
他刚说完就看到顾绵神秘兮兮的向他靠近,小声问道:“难道要对裴承安下手的人就是这位齐王殿下?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敢公然对裴承安下手,他是不是活腻了想求个痛快?不对啊,他都坐上亲王的位置了,怎么会如此脆弱。不过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她豪情万丈的握了握拳头。
“……”
言沥大抵是第一次怀疑自己所做之事,他看着顾绵的目光略微有些茫然。
顾绵见他不说话了,这才想起自己原先还有事情要问他:“国师方才可看到这边有辆黑色的马车经过?”
“马车?”言沥回忆了一下:“未曾见过。那马车可有什么问题?”
顾绵听了摆了摆手:“没什么,不过是看着那马车通体漆黑,在京城中从未见过,好奇罢了。”
言沥思索片刻:“黑色马车……倒是未听说谁家的马车是黑色的,不过今日国祭,在外有封地的皇室宗亲皆会前来,这马车的主人有可能在他们之中。”
言沥竟然也不知道,顾绵暗暗在心里道可惜,只好先静观其变再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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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时,祭典开始。
顾绵跟着顾国公和顾锋现在人群前端,周围大多是些朝臣官员和他们的家眷。
她先是往高台上看了一圈,只可惜人有多距离又远,看得并不十分清楚,她问小桃道:“你看到齐王在哪了没?”
小桃也跟着看了一圈,小声道:“小姐,奴婢没见过齐王,奴婢也不知道齐王殿下在哪啊。”
她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齐王殿下长得什么样子呢。
既然找不到那就先不找了,国祭之后还有宫宴,届时以齐王的身份必然会参加,有的是机会见。
还是先找找裴承安去了哪里吧。
顾绵受了言沥所托,格外的认真,拼命的抻着脖子望向不远处的高台,寻找着裴承安的身影。
小桃害羞的拉了拉顾绵的衣角,小声道:“小姐,小姐……”
顾绵缩回头看她:“怎么了?”
“小姐,您就算想看太子也不用这么明显,这可是在祭典上,回头被陛下看见了,治您一个大不敬之罪可如何是好。”
顾绵沉思了一下,觉得她说的确实有理,她便不再这么伸着脖子盯着裴承安了。
一旁的顾锋耳尖的捕捉到了只言片语,转过头来,目光炯炯的看向自家小妹。
他往顾绵那倾了倾身,耳语道:“可以啊,找太子殿下呢,你俩进展这么快?”
他人长的高大,声音又高,他自以为的耳语很快就被站在前面的顾国公听到了。
“顾锋!”顾国公的胡子隐隐有翘起来的迹象。
顾绵很识时务的低头站好,装作事不关己,毫不知情的模样。
被自家老爹狠狠瞪了一眼,顾锋立刻就老实的把嘴闭上了。
祭祀典礼礼节繁琐,台上人影攒动,顾绵找到裴承安后明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却还是把裴承安给看丢了。
糟了。
顾绵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生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此时言沥正站在祭台上念着些什么,她拍了拍小桃,示意她帮忙打个掩护,随后就从人群侧方溜了出去。
刚从人群中挤出去的顾绵视线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她也马上就发现了站在裴帝身后看起来极不起眼的裴承安,方才在台下由于视角的原因裴承安的身形被遮挡住了大半,难怪她一直没看到他。
他仍是一身黑色绣着金色纹饰的朝服,在一众鲜亮的颜色中显得特别低调,也特别难以捕捉。
顾绵拍了拍胸口刚要放松下来,只见高台上突生变故。数道利箭朝着台子中央射去。
顾绵看得清楚,那些箭分明对准的就是高台上的裴帝。
还没等她来得及惊讶,就看到一直站在裴帝身后的裴承安飞身上前,冲旁边的侍卫喊道:“护驾!”
国祭之日不得佩戴兵器,此时的裴承安赤手空拳,只是他再快也快不过雨点般落下的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