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洛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庄园里郁郁苍苍的藤植，看着心底的那棵盘根错节的大树，缓缓开口到。
他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但他知道，他的母亲一定很漂亮，很温柔，也很坚强。
如果不是进入齐家做佣人，如果没有遇到孟织锦那样狠辣的女人，她大概会寻得一个平凡又敦厚的男人作为丈夫，在乡下过完恬淡又安适的一生。
“所以，你恨齐家，也恨孟织锦，对不对？”秦烟坐在椅子上，转过头看向窗口的男人。他的背影，的确和齐楚有几分的相似，倒是长相大相径庭。
齐楚的长相和气质都更为成熟儒雅，五官也是镌刻般的立体，而封洛的五官更偏女人的柔和。
虽然也如镌刻般的精致，但更多的是媚，眼角的朱砂痣更是叫他好看得连女人都心生嫉妒。
“我不该恨吗，烟烟？”封洛转过身，目光有些痛楚的看向秦烟。
“我在想，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大概都是封薇告诉你的，可你怎么知道封薇没有添油加醋的欺骗你呢？”秦烟恳切的看向男人，理智的说到。
封洛靠着窗口，精致的的轮廓半隐半明，“可你怎么知道，她骗了我呢？我的母亲确实去世，我也确实被齐家抛弃了不是吗？”
秦烟的心思越发的笃定和冷静，她踩在柔软的深灰色地毯上，慢慢起身靠近封洛，手指按着干净的窗台，沉声问他，“封洛，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被封薇找到，成为封家人的，我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封洛微微垂眸看她，眼神幽深如海，“我母亲去世后，我被送进了孤儿院，在那里，我遇到了你。”
“我也是孤儿？我不是有父母吗？我不是秦家的千金吗？”
秦烟越发觉得诧异，甚至脊背渐渐发凉，手指紧紧的按住中世纪风格的窗台，硌得她心惊胆战。
第151章
他们原是彼此的希望
封洛发觉她的异常，看着她面色寡淡又冰冷，不禁心生疼惜，他伸手牵住她，就像小时候那样紧紧的握着，给彼此力量，“烟烟，那不是你的亲生父母，那只是后来封薇给你安排的身份。”
秦烟的眉心隐隐跳动，她整理了思绪后，抬眸问封洛，“所以，我们都是在孤儿院被封薇找到，然后接走的对吗？”
“嗯，我们一起在孤儿院生活了很久。”封洛牵着她的手慢慢回忆到，“因为院长是个脾气不好的女人，所以动不动就对小朋友进行惩罚。有时候你会被罚不许吃饭，我就偷偷拿面包和牛奶给你，有时候我会被罚不许进屋睡觉，你就陪着我在走廊上捱一夜。
烟烟，我有时候做梦还是会梦到那段时光，我在想，你大概就是老天爷派给我的天使吧。
我恍恍惚惚的时候，会觉得不真实，我们真的在一起过吗，还是我自己给自己设置出的一场梦境。我的烟烟，她真的是你吗，她真的还在吗……”
秦烟看着眼前的男人，准确的来说，是个大男孩，她在想，他之所以对从前的秦烟念念不忘，大概是因为那种根深蒂固的依赖和需要吧。他们是彼此的信念和希望啊。
如果他们是相互依附，并且共生的关系，那么在他们不能见面的那些时光里，该是多么的无助和难过啊。
秦烟想到那本枕头底下的日记本，想到从前的秦烟和她留下的那些话，忽然感受到了那种疼到了骨子里的悲伤。
所谓的悲伤是什么呢，其实悲伤不分深浅，比起歇斯底里，日记本里留下的那种细水长流的绝望，才是真正让人觉得钻心蚀骨的疼。
就好像走在迷雾的森林里，周遭都是白雾蒙蒙的一片，你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如果说这段关系于秦烟而言是悲伤，那么于封洛而言，更多的是煎熬吧。
他明明还活着，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能见她，不能告诉她自己根本没有离开，也不能给秦烟一丁点儿再见他的希翼。
他不得不看着她慢慢接受自己消失的事实，慢慢学会忘却和疗伤，然后绝望的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只是，她想不通，封洛为什么要怎么做，是封薇的意思吗，那么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封洛，虽然我想不起来了，但我相信那不是梦，我们曾经一定很爱彼此。”
秦烟忽然动了恻隐之心，算是替从前的秦烟了却遗憾，她紧紧的反握住封洛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给他勇气和希望。
“所以，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觉得恍惚，你要好好的生活着，不要像影子一样的黑衣人，要光明正大的走在别人眼前，明白吗？”她说到。
“烟烟，你还会爱上我吗？”封洛看着她，目光深邃的问到，语气低沉沙哑，带着那样恳切的希望。
“我……我不知道……我可能只能把你当朋友……因为我爱的人是齐楚……”秦烟吞吞吐吐的说到，字字恳切。
她可以笃定曾经的秦烟是爱他的，可如今的她不是彼时的人，又如何借着这副面孔说出违心的话呢。
“你为什么会突然爱上齐楚，我默默关注了你那么久，你看他的时候，眼睛里从来没有爱意的，为什么在车祸之后你就变了那么多。”封洛有些急切的问到，伸手按住了秦烟的肩膀。
他记得很清楚，车祸后他第一次偷偷见到她，是在煌上煌的饭店。
那日他坐在楼下看茶，帽子压得很低，他看着她从齐楚的车上下来，穿着明黄色的长袖衫，一双小腿笔直修长，杏眼滴溜溜的转着，似乎对周围的环境很是新奇。
她似乎在赌气，嘟着嘴巴跟在齐楚后面慢慢的晃悠，男人有些不耐烦的转头唤她，叫她快些走，她也只能瞪大了眼睛，敢怒不敢言，模样十分娇俏可爱。
她结婚后便不爱笑，可那日她漂亮的眉眼忽然生动活泼又带着点小姑娘的娇憨，根本不似平日里的寡淡无欢。
他心生怪异，只觉得明明几日之隔，她却忽然像脱胎换骨，换了一个灵魂似的。
他竟觉得手足无措。他明明那么希望她活泼快乐，可真正到了这种时候，他却忽然觉得惶恐。
他觉得自己被一双手拉住，一边推着他往前走，一边拉着他叫他回头。他举步维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甚至在最低落，最无望的时候跟她说过：“你若是觉得和齐楚在一起很快乐，那你便摘下自己的后槽牙，给他生孩子，和他过正常夫妻的生活，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现在想想，他实在是心慌，他那么爱秦烟，怎么可以说出那么绝望的话。
那日在煌上煌，他看着她上了二楼的包间，目光在她方才站定过的地方沉思了许久，他在想，没错啊，他没有看错，那是她的烟烟，不会有错。
临走时，他在煌上煌点了首叫《陈情人》的曲子，那曲调悠扬婉转，细听时会有凄苦之情油然而生，那曲子陈述的是青梅竹马，不能相爱。他相信，她会明白的。
可事实是，她不仅没有明白，她根本就不记得他了。
秦烟的肩膀被男人按得有些疼了，微微蹙起眉尖，“封洛，你别这样。”她低声哀求到，看到男人眼底似乎有泪。
她觉得很抱歉，可她真的不是从前的秦烟，在没有得到齐楚的消息之前，她也不敢跟他坦白这件事。
“烟烟，告诉我，为什么？”封洛压低了面容，如玉石雕刻而成的十指微微颤抖，克制又隐忍的松开后，直接把秦烟揽入了怀里。
这是时隔多年，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他是个克制隐忍的男人，她说她不爱他了，他便从来不会越界。可这次，他真的忍不住了。
“那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齐楚的情况……”秦烟有些无望的闭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小，她任由男人抱着自己，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紧紧的蜷着，微微颤抖，“你只要告诉我实话，只要告诉我一声他还活不活着，我就不必这么煎熬了，好不好。”
关于齐楚的新闻消息，大抵是秦烟为数不多的感到无望的时候，不是绝望，而是无望。
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呢，就好像面前有陡峭的悬崖，别人告诉她，“你得跳，但我也不能保证下面是什么。”
她刚开始会感到恐慌和焦虑，也会不断的假设无数种可能，但到了最后，当她的心绪全被耗尽之后，她就只是想跳下去了。
正如现在，她只想知道齐楚到底还活不活着。
封洛一直没有回答秦烟的话，他只是紧紧的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低声啜泣，然后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静默不语。
那样好看到不可比拟的一张脸，在面对怀里的小姑娘的时候，也会变得无可奈何又卑微刻骨。
“封洛……你告诉我吧……我太难受了……”秦烟紧紧的揪住男人的毛衣，那样温暖的触感，正如他的心和情感，她知道他会心软的。
所以她低声哀求，真的是哀切恳求般的语气，“对不起，我好爱齐楚，真的好爱他，对不起，封洛……”
第152章
当年封薇的秘密
“烟烟……别哭……”封洛心疼了，伸手替秦烟擦眼泪，指腹温柔有力，“我告诉你，我可以告诉你，不哭了。”
秦烟拼命点头，声线嘶哑，“谢谢你，谢谢你，封洛。”
封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秦烟哭得通红的小脸，倒了杯温水塞到她手里，看着她捧着杯子低头轻轻抿了几口，心也变得柔软。
“烟烟，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们之间可以有个约定吗，我告诉你的话，你可以答应我，不要那么快计划着逃离吗？
至少在某段时间里，你要和他成为陌生人，即使相见，你也只能远远的看着他，当成陌生人，可以吗？”
“为什么？”秦烟红着眼角问到。
“因为我希望有完整的某段时间，你是完全属于我的。”封洛低低的看着她，漂亮的褐色的瞳孔微微闪烁着，“你不喜欢做的事情我不会逼迫你，但是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不要去接近齐楚，可以吗？”
秦烟缓慢的闭上了眼，几秒后，她红着眼角点了点头，声线像是被悲伤尽数吞没，“好，我愿意，只要能知道他的情况，我都愿意。”
封洛思忖了片刻，缓缓开口，“他确实出车祸了……”
秦烟身子不稳，差点跌落，封洛稳稳的扶住她，“烟烟，他只是陷入了昏迷，没有生命危险，但因为他的昏迷，外面关于齐家的财产之争已经打响了，我也是齐家的人，封薇需要我的帮助，这种时候，我是最能保护你的。所以，暂时留在我身边吧。”
“没有生命危险就好，没有就好。”秦烟喜极而泣，拉住封洛的衣角，勉强的站住脚，可没过几秒，她又精疲力尽的蹲下，像是刚刚从一场大火里逃亡出来，劫后余生般的扯出一抹笑容。
她的齐楚没有离开她，他们会有机会再见面的。这样，于她而言，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秦烟显然只把前面的话听了进去，关于齐家的争夺，她似乎并不在意，封洛提醒她，“齐老的情况也越发不好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封薇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抓来？”秦烟问到，“难道是和齐老有关？”
封洛点点头，褐色的瞳孔眸光深暗，似乎藏着细碎的煞气，“他们想要把你当做筹码，威胁齐老，你该知道的，你长的像秦怡芝，齐老很在意你。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现在留在我这里，我不会让他们利用你的，我知道你不在意那些钱财，我不会让你无端卷入的。”
齐家的水太深，封薇膝下无子无女，可以利用的两张王牌就是秦烟和封洛，封洛是齐家的孩子，于情于理应该得到大笔资产，而秦烟，怕是齐老爷子的软肋，利用得当，比封洛还要值钱。
封薇的算盘，打得确实是滴水不漏，只可惜她忘了很重要的一点，秦烟是封洛的底线，而封洛如今的能力和才干已经快要脱离她的掌控，秦烟，他势必是要保护到底的。
“封洛，我可以问一下，封薇是什么时候把我们接走的吗？为什么也要把我一起接走呢？难道是因为你所说的那样，我很像秦怡芝吗？”秦烟问到。
封洛点点头，看着秦烟的小脸，陷入回忆，“我们在孤儿院生活了很久，在十岁那年，忽然有个女人打听到了那里，她跟院长说，她想带我走，那个女人就是封薇，她知道我是齐家的孩子，所以想把我带回封家扶养，往后好成为分割齐家财产的利器。”
说到这里，封洛笑了笑，眼角的泪痣越发清晰起来，他说：“烟烟，你还记得吗，当时知道这件事情后，非常的难过，那是你第一次哭的那么厉害，拉着我的手不让院长把我带走，你说你不能没有我。”
“然后呢？”秦烟也跟着笑了笑，好像真的看到了那副温馨的场景。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圆滚滚的小手拉着漂亮的小男生不愿意松开。
“然后，然后封薇就看到了你，她蹲下身子给你擦眼泪，摸了摸你的小脸陷入了沉思，那时候的你，才九岁出头。
但眉眼已经清秀精致，五官漂亮得在女孩中拔尖出众，确实让人惊艳。封薇看着你，跟院长说，要把我和你一起带走。”封洛继续说到。
“她会把我带走，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漂亮，而是察觉出我和秦怡芝的相似，所以有了心底的计划，想把我带回去，培养成齐家的软肋。”秦烟淡淡说到，看了封洛一眼。
封洛垂目与她对视，然后略带感触的点了点头，“可惜，那时候的我们年纪太小，只顾着开心，哪里会想到之后的事情。”
他们以为自己有了家，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可以上学交朋友，可以在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饺子。
可事实上，封薇比孤儿院的院长还要可怕，她不仅阻拦他们之间的感情，而且还有意想把秦烟变成另一个人。
“我们在封家生活了多久？”秦烟问封洛。
“十八岁，十八岁之后，你又被送到了新的父母那里，拥有了全新的身份。”封洛表情些许落寞，“在那之后，我们便被强制性不许见面，封薇甚至编出谎言，告诉你我已经不幸离世，这些我都知道，却不能做什么。”那时候他还完全被封薇掌控着，根本无能为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