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的六天,其实我从未远离这里去寻找食物。”
“我知道若是不进食,等待我的就注定会是死亡。”
“可一旦想到被您以外的人触碰,我就宁愿死亡将我带走。”
“您在我心底,已经胜过生存的意义了。”
白芒眼泪掉得真切,一颗一颗像断线的珍珠。
陈尽由着他将满腔情愫倾述,也由着他哭得凄凄切切,惶恐无助地跪在那里。
只是她有些怅然,不知道为什么白芒总那么容易在她眼前掉泪。
陈尽屈起手指,轻轻抹了抹白芒湿漉漉的眼角。
从指尖泄露出来的些微温柔,已经足够给予白芒向死亡奔赴的勇气。
他眷恋地蹭了蹭陈尽的手,却也仅限于此。
“请您允许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待在您的身边。”
“您买下我,便是赋予我新生命的开始,而如今,生命的终止也将赠还于您。”
“您让我明白,魅魔也并非只能放浪一生,情人无数。”
“爱上您,我才知道坚守一人,也可胜过世间万千。”
白芒将他的心意坦白得彻底,最后甚至如释重负地绽放出笑容。
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但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哀求着陈尽接纳他。
过于炽热的爱意让陈尽难以应对,她将手收回,却没有阻止他将脑袋轻轻倚靠在她的腿侧。
没有回应便是最好的回应。
白芒心满意足地合上眼,就这样在天寒地冻的冬日里,安静地陪伴着陈尽度过最后一点时间。
陈尽渐渐放缓了呼吸,目光凝滞在窗外透明的冰霜上。
她该被良心绑架,打破自己最后的一点坚持去救人吗。
还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白芒去死。
想不明白。
为什么要遇见这样的事情。
可惜时间不等人,就在陈尽还在脑海里天人交战的时候,腿侧忽然一轻。
浑身发软的白芒体力不支,身体重重地摔往地面。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迷离,玉白的肌肤慢慢蔓延上粉红色,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类似灼烧的状态。
白芒的呼吸有些沉重起来,哈出的白气不断消散在空气里。
他的掌心撑在地面,好似很想要勉力坐起,可一次次的挣扎,无疑都是白用功。
陈尽站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开始出现症状的白芒。
对陈尽的视线十分敏感的白芒,很快就发现了她投来的目光中包含了一丝动摇。
可他只是蜷缩在地,虚弱地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的主人,我可以,可以受得住...”
但明明那股由内而外燃起的火,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得生疼。
生命力逐渐流逝的画面,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直观地冲击着人的感官。
白芒连独自握拳的力量都没有,视线却始终逞强地落在陈尽身上,满含温柔。
他的手脚开始攀爬上诡异的红色花纹,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遍布他身上的每一寸。
陈尽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就像看着一具产生了无数裂痕的瓷娃娃。
可能真的疼得太厉害了,白芒有些维持不住笑容,他舔了舔枯燥的唇瓣,低声开口哀求。
“主人...您能抱抱我吗?”
除了最初遇见时他意外地拥抱了她,而后都是克制地相守着安全的距离。
如今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由着他任性点,应该没关系的吧。
但是白芒等了好久,都没等来那双温暖干燥的手。
他有些难过地低低笑了声,不再说什么。
可就在期待落空不再抱有侥幸的时候,他的身体却骤然腾空。
被陈尽打横抱而起的白芒诧异地抬眸,长睫微微颤抖。
陈尽由始至终没有说话。
却抱着他往床边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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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尽平躺着,将眼睛蒙上。
作为一个非常普通有道德的人,她终究是做不到坐视不理。
尤其是眼睁睁看着曾经娇嫩的玫瑰在面前一点点凋零枯萎,但凡有解救的办法,都无法置之不顾。
于是她就这样被硬逼着上了梁山,没有退路可言了。
白芒跪坐在她身上,精致昳丽的脸庞妖娆魅惑。
他难以置信陈尽竟还是接受了他,无以言表的喜悦之意令身体兴奋颤抖到根本无法克制。
即便她蒙着眼,即便她咬着唇,白芒仍是激动着含泪将她吞下。
陈尽身侧的拳猛地攥起,长眉忍不住拧在一块。
过去她始终无法理解为何部分雄性对于某些事情的热衷程度可谓疯狂,明明单调重复,又枯燥无趣。
如今一叶孤舟独自飘摇于碧水之上,水浪温柔,前行缓慢,节奏漫长悠远。
如斯磨人的行驶速度,两叶桨片翻不起激昂水花,怎能不令人急。
因而她就这样被迫生出了攻击欲和征服欲,短暂忘却了送孤舟回岸才是最终目的。
她只想要席卷他,拍打他,让湍急水流浸满整只船身才罢休。
于是水浪变凶猛了。
脆弱不堪的船只发出婉转哀鸣,支离破碎。
蒙眼的轻薄布条染上了湿汗,盖在眼皮上莫名多了几分重量。
陈尽一直在沉溺和清醒之中徘徊,梦境赋予的感受过分真实,她好几次都险些失了控。
直到白芒向她倒来,胆大妄为地胡乱亲吻着她,陈尽才牢牢抓住了理智不让其再度溜走。
她无法看到眼前的风景,也不知他绽放的姿态多像摄人心魄的毒药。
只知道他的眼泪掉得又凶又急,止也止不住。
“主人。”
“主人。”
“主人。”
白芒痴痴地喊着她,红宝石般的眼眸里全是痴迷狂热。
他死死盯着那碍事的布条,谁能知道,他多想看看陈尽清冷的眼中染上别的情绪该是如何迷人。
完全不知道眼前人心中所思所想的陈尽,骤然顿住。
凶猛浪涛兀自爆发,排山倒海而来的洪水将船只倾灌沉底,不复存在。
眼角绯红的白芒双手摁在陈尽的肩上,在承受着巨大洪流涌动之时,他忽然忍无可忍地伸手将陈尽眼上的布条一把扯落。
重新见了光的陈尽诧异地和白芒对上目光,不明白他突如其来叛逆的举动。
白芒轻轻撩去陈尽脸颊上汗湿的发丝,眼底的纯洁澄澈褪去得一干二净。
额上小角还在,黑色翅膀也在,尾巴也正摇得欢快。
但陈尽莫名生出一种荒谬感,眼前人给她的感觉越来越熟悉。
一切都得偿所愿的白芒慢慢俯身靠在陈尽的耳旁,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唤她:
“姐姐。”
第20章 动情
“尽儿, 尽尽,阿尽,陈尽!!!”
在舍友的咆哮声中, 陈尽猛地惊醒, 下意识坐直了起来。
她的表情一直呈现在震惊的状态中,瞳孔微微紧缩。
“好家伙怎么睡得那么沉,平日里你醒的比鸡都早, 今天怎么一觉睡到大中午还不见醒的。”
“昨天夜里是不是趁我们不备偷鸡摸狗去了?”
舍友叉腰站在她床前吐槽到, 所幸并未发现陈尽的不对劲。
陈尽揉了揉眉心, 暂时将心中一股子邪火压下去,转头笑着看舍友。
“是啊我偷鸡去了,本想偷只鸡给你炖汤补补, 没想到偷了一晚上都没偷到。”
“不过你这么急着喊我, 干嘛呐。”
舍友笑着轻轻锤了陈尽一下,而后才道:“我们要去买饭, 你看看要吃什么, 顺便给你打包回来。”
“大善人,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感激不尽!”
陈尽感动地向舍友抱拳, 最后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目送着舍友离开寝室。
待门合上,室内重新恢复沉寂, 陈尽扬起的笑容骤然消失。
她眉头紧紧锁起, 难受地重新躺回床上去。
从醒来开始, 腹中就一直有股熟悉的火在烧, 灼痛难忍。
陈尽强撑到现在终于忍不住, 额间一直冒出细细的冷汗。
疼痛感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陈尽迷迷糊糊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过了不知多久,才察觉灼烧感正在慢慢消失。
她咬牙切齿地睁开眼,涣散的视线慢慢恢复清晰。
刚才过于难受她不敢随意伸手去触碰,如今恢复正常,陈尽这才去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只是这一摸,不得了了。
梦里才敢想的东西,出现在现实了。
陈尽猛地从床上窜起来,三两步炮弹似的莽进浴室里一看真假。
结果反复验证过后,她身上确实是多了无法轻易割舍的二两肉。
陈尽倚靠在门框,整个人完全风中凌乱了。
【姐姐。】
那声粘腻痴缠的呼唤,突然回荡在脑海之中。
被突发事故一打扰,陈尽险些就忘了有个大麻烦要处理。
她黑沉着脸取过桌上的手机,欲要打电话过去问罪,但指尖即将触碰到拨出键的时候,却停住了。
不行,这种事情不当面讲,是讲不清楚的。
更何况事已至此,她再焦急也没有用。
正好下周是期末考试周,考完就可以放暑假,她干脆直接回去找白芒那崽种当面对峙。
只是眼前有个问题是。
陈尽低头看着那处显眼的位置,脑瓜子顿时嗡嗡疼。
她该怎么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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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宽松的裤子,有惊无险地度过一周的陈尽,长长舒了口气。
目送最后一个拖着行李箱的舍友离开,陈尽终于也准备动身。
回家的路程,长达五个小时。
但一路颠簸来颠簸去,陈尽非但感觉不到累,全程还精神抖擞的,甚至有闲心和身旁可爱的小妹妹聊了会儿天。
直到天真烂漫的小妹妹问她:“姐姐,你裤子中间藏了什么东西呀?”
她俩的互动才被迫终结。
从车上下来,陈尽站在面前这栋奢华的独立别墅外,迟迟没有再进一步。
等到外出买菜归来的老佣人眼尖认出了她,毕恭毕敬上前来喊了声小姐,她才骤然回神。
“小姐好长时间没有回来,先生天天在家念叨你呢!”
老佣人一路陪着陈尽入屋,期间还不忘说着陈父的好话。
陈尽的家教素养让她平静地听完了那些屁话,并且以礼貌的微笑作为最终的回应。
待那絮絮叨叨的老佣人进了厨房,陈尽才发现偌大客厅怪冷清的。
搔首弄姿的女人不在,被猪油蒙了心的男人也不在。
就连将她逼回家的罪魁祸首也不见踪影。
恰巧有个打扫卫生的佣人从楼上下来,陈尽将人拦住,问道:“白芒在哪?”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问话,那佣人却活像是被严刑拷打一般,竟瑟缩起了肩膀,畏畏缩缩的。
“白少爷可...可能在房间里...”
佣人的反常让陈尽不解地挑了挑眉,但并没有多事地追问。
她背着包上了楼,本想着直接去找白芒。
但人已在此,如何也跑不掉,便也不急于这一时。
风尘仆仆折腾一路,不如先把自己安顿好再说。
因而陈尽临时拐了个弯,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行至门前,她竟发现自己的房门虚掩着,并未完全闭合上。
陈尽想到刚才那个怯弱的佣人,莫非是碰了摔了她屋中事物才如此作态吗。
她耸耸肩,将门推进。
“......”
谁能告诉陈尽,为什么本该待在自己房中的白芒,会出现在她的床上。
他还衣衫凌乱地抱着她的枕头,将染着绯红的面颊深深埋进去。
陈尽进门的动静并不小,足以让沉溺于任何事的人清楚听到。
白芒缓缓将脸颊露出一半,漂亮的眼眸还残留着一丝湿润水意。
他将干站着愣神的陈尽纳入眼底,柔软的唇瓣淡淡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姐姐,你回来了。”
干净清朗的声音入了耳,陈尽却是冷下面色皱起眉。
他怎么敢这么平静无波。
“你为什么在我房里,还爬我的床。”
陈尽若是有洁癖,白芒早就被她拖下床毒打一顿了。
哪能还安生地侧躺在床,听见她的疑惑后才不紧不慢地抱着枕头坐起身来。
面对陈尽毫无温度的凝视,白芒没有半丝畏惧。
他坦然地望着她,温润的眼眸里有太多欲语还休。
然而腹中百转千回,白芒最终也只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来最为回答。
“因为。”
“我发.情了。”
话落,陈尽默默掐了掐自己眉心,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再说一遍。”
白芒弯着眼眸,不厌其烦。
“我发.情了。”
“因为姐姐。”
他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短衫,领口宽松到一弯腰便会暴露所有。
说这些的时候,白芒的一半肩头还欲露不露着,偏生他表情又格外无辜,该死的反差感极强。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的陈尽,终于忍无可忍。
她一把甩落肩上的背包,大步流星朝床铺走去,伸手就要将白芒抓住。
被狠狠攥住手腕的白芒表情始终没有慌乱,甚至因为久违的肌肤相触,他竟短促地低吟一声,眼含满足。
陈尽小心脏被吓得一扑棱,顿时僵住动作,拖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目光迷离的白芒,厉声斥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不过大半年未见,过去温润如玉的少年怎么变成如今这不知廉耻的模样。
陈尽甚至可悲得有些怀念起电话里那个小心翼翼懂进退的乖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