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省电,帐篷外面的野营灯已经关上了,唯一的光源就剩下手里握着的手机。我睡觉的时候小橘还没进帐篷,也不知道在干嘛,我只隐约听到她似乎在外面和一个男人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掀开帐篷进来,在我身边躺下,没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可这当口我却睡不着了。
这鬼地方还真跟网上说的那样,连个活的虫子都没,哪怕隔了薄薄一层防水布躺在地上,都听不到任何活物发出的声音。
绝对的幽静,静的让人感到压抑,呼吸困难。
就在这样闭着眼的半梦半醒里,我却仿佛又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一种男人发出的非常粗重的呼吸声,从很远的黑暗深处走过来,然后朝我们越来越靠近。
第15章
那呼吸声的主人仿佛一头瞎了眼的野兽,又像只闭着眼的野狗,就这么东嗅嗅,西嗅嗅,越来越靠近我们的帐篷。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当口我虽然闭着眼,却感觉有个浑身散发着雾气的黑影,正隔着薄薄的帐篷布往我们里面探。
‘它’的头无力地歪在一边,眼睛大的吓人,直愣愣的,而且怪异的是,它眼睛看起来大的吓人,就像一个人被割掉了眼皮,整颗眼球都暴露在外面,而且大咧着嘴,上下嘴唇间缝着细细的线。这怪物就这么笑着,整颗脑袋贴住帐篷门,似乎下一秒就会钻进来。
这当口我躺在地上,闭着眼,半梦半醒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看见的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我在做梦?
于是就想睁眼确认一下,却突然发现,这当口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头,溺水一般,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忍不住张开嘴大口喘气,却震惊的发现身体全僵了,连根手指都动弹不了,甚至连抬起眼皮子都做不到。
这是鬼压床了吗……?
这当口我僵在原地,紧闭着眼睛,却神奇的能看到那个浑身冒黑烟的怪物在帐篷入口晃了几下后,然后突然!探进了一只同样散发黑色雾气的手!
那只手还拿着一支蜡烛。
一支点燃的红色香油蜡烛。
帐篷里的光影瞬间变得怪异而迷离。虽然我仍然闭着眼睛,却能看见我和小橘横躺着的影子映射在帐篷上,随着蜡烛火焰的闪烁而摆动。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发现,这个小小的帐篷里,居然有三个人的影子。
两个是躺着的,是我和小橘,而剩下的那个影子却直挺挺的立在我和小橘影子的头旁边,但我分不清是在我头旁边,还是在小橘头旁边,更诡异的是,那影子还有一头长长的头发,它有气无力地垂着头,杂草似蓬乱的头发长得都和我和小橘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脸颊上一阵痒。
就是那种被杂草,或者被鸡毛掸子对着脸扰的痒,我觉得似乎有一大蓬什么东西正在我脸上面对着我晃晃荡荡。然后闭着的眼皮子上面突然掠过道冰冷的气流,接着又是一道,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正对着我不停地吹气。
但不管我怎么看,就看不清。那东西也是黑的,冒着雾气,看上去像是蓬杂草一样的黑洞。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我又听到那种发动机一样的低沉的‘轰隆隆’声。
这感觉很难受,失重一般的眩晕,而且还有种特别怪异的感觉,就是感觉身体在疯狂振动,明明静躺着,却有种天崩地裂的震荡感,好像身体都漂浮了起来,灵魂都要出窍了。这当口我眼珠子在眼皮下面疯狂转圈,我虽然闭着眼不能动,但脑子却很清醒,知道现在这个情况,理论上叫‘快速眼动周期’。
什么是‘快速眼动周期’呢?
‘快眼动周期’,是指睡眠后期的一种潜睡状态,其特点就是快速的眼球水平运动,脑桥刺激,呼吸心跳加快,和暂时性的肢体麻痹。在这个睡眠阶段,由于大脑皮层极度活跃,因此就会产生梦境。
另外相对应的,有种病叫‘快速眼动睡眠障碍’,指这个睡眠周期里的各种异常,常见的有梦魇,睡瘫症,梦游症等。其中梦魇,是以恐怖不安,或焦虑为主要特征的梦境体验,而且事后患者能够详细回忆。频繁的梦魇发作,与特定的人格特征,及精神因素有关,所以有人认为,梦魇可能是精神疾病发病的先兆。
这么说来,我现在是在做梦?
那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我现在能听到,女人在我耳边的低语声呢??
我不知道这声音究竟是我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只晓得从那只拿蜡烛的鬼手伸进帐篷,帐篷里出现第三人影子时,那声音就不断在我耳边低声念叨着些东西。那些话很多我听不懂,但有几句却又莫名其妙能听懂,而我能听懂的那些话,却无一不充满了恶意和讥讽,光是听,就让人毛骨悚然。
——好可怜啊。
——你这个骗人鬼!
——真可怜啊,被那个女人这么陷害,好无辜啊。
——杀了她!她活该!该死!
“呵呵呵。”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那声音,我也跟着笑了出来。这当口我依然闭着眼,却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嘴巴因为笑而咧开了。
但我脑子却又不明白了,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笑?
真奇怪,不应该笑啊?
这当口太阳穴又是真尖锐的痛。
但也因为这痛,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觉得动弹不得的身体突然又恢复知觉了。我试着动了动麻痹的指尖,尝试了几下之后,终于五根手指都能灵活游动了,接着脖子也能转了,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这当口心理总算大大松了口气,能动就说明现在才是醒着的,那也就说明了刚才我其实是睡着的,在做梦。反正梦这玩意儿本来就没什么逻辑,胡言乱语也是很正常的。
呼——
长吁一口气。
这么琢磨着,我突然想看看现在到底几点了,刚才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过了几分钟,又好像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于是就把手伸到枕头旁边摸手机,但手机没摸着,却摸到了一大蓬杂草一样的东西。
但比杂草细,比杂草滑,那个手感如果非要拿什么东西比较,更类似于——头发?
是的,头发,一大蓬头发,此时此刻突兀的出现在帐篷里,纠缠着我的手指,甚至又从半空中垂下来,扫过我的脸颊。
我头皮一下子炸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醒了吗??怎么还会摸到头发!??
……刚才我真的睡着了吗……?……现在我真的醒过来了吗……?还是还在做梦……?
这当口因为极度的惊惧,我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突然就有种背过气的感觉。于是肺腔拼命起伏着,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而喘着喘着,却感到嘴唇麻麻的,痒痒的,好像吃进了什么长长的头发丝。而且这些头发变得越来越多,很大的一蓬拼命往我嘴巴里伸进来,有些甚至都到我喉咙口了。我被堵着嘴巴,难受欲呕,呼吸道一被刺激,疯狂地咳嗽起来,咳的都快窒息了。我一边伸手拼命把嘴里的东西往外扯,一边用力睁开眼!
再可怕的噩梦,只要把眼睛睁开,总该醒了吧?
眼前是一片漆黑。
没有光,没有影子,更没有那该死的蜡烛。
帐篷里很黑,也很安静,我甚至能听到小橘在我身边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刚才看到那个冒黑烟的怪物,果然是做梦。我就说呢,闭着眼睛怎么还能看的那么清楚,完全不合逻辑。
这当口我紧绷的身体总算松弛了下来。我平息着剧烈的呼吸,开合了几下嘴巴,决定暂时不睡了,去外面吹吹冷风,让大脑冷静一下。
于是挣扎着翻身坐起来,我尽快放轻动作,免得吵醒小橘。我转头看着她,小橘整个人蜷成一团正睡的香,让我不禁羡慕起来,刚才这么大动静都吵不醒她,大概也就这种粗神经能写惊悚小说了,换我写,还不得自己把自己吓死。
边想着就去掀帐篷的门帘,帘子稍微拉开了点逢,能看见从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那是王超虎为了保险起见,特地留的野营灯。
见到光我的情绪瞬间就稳定多了,于是整个人半蹲着完全直起来,拉大缝隙就准备一头往外扎出去。
头刚伸出帐篷,却看见一张脸正跟我面对面,近的几乎要贴到我脸上。
一张冒着丝丝冷气,白净,滑腻,没有五官的脸。
之所以说没有五官,因为那不是张人脸,而是张面具。
白玉面具。
那张面具覆盖在一颗长满了蓬乱黑长发的头颅上,而这颗头颅又长在披着一身血红衣服的躯体上。那躯体似乎已经死了一段时间,因为她肚子很大,上面的肉往外渗着腐败的尸水,看起来内脏似乎都烂了。
……艹。
这当口我跟这东西脸贴着脸,一动不动。我全身肌肉都绷紧,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跳又狂跳起来。我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自己只要一个轻举妄动,就会惊动它。
但不动又能咋样呢?总不能一直保持这么个动作吧?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我正琢磨着要不先偷偷跟它拉开距离,然后再趁机跑路?但还没来得及行动,那诡异的面具尸体却突然晃了一下。
我又是一惊,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东西却突然狠狠朝我撞过来!
第16章
“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突然一阵闪烁和花白,紧接着耳边就惊起一个女人尖利的嘶吼声,惊的我本能睁大眼睛直挺挺坐了起来!
但坐起来才发现,这声音居然是从我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我为什么要叫?
……这里又是哪里?
坐起的速度太快,整个人都有点懵,大脑又缺氧,一阵眩晕袭上来,我一下又躺倒下去,头晕目眩的忍了几秒钟,这才感觉稍微好了点。
再睁开眼,眼前亮得很。
原来天已经亮了。
……这么说,刚才看见的那些,那个帐篷外面手拿蜡烛的诡异黑影,还有那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红衣女人,都不是真的?只是我在做梦?
最好是做梦,我才不想在现实中遇到这些鬼东西。
又这么闭眼躺地上几分钟,因为一夜没睡好,这当口我又迷迷糊糊的快睡过去。不过脑子倒是还一直在运作。边睡脑子里就好像有个人在说话,声音很尖利,偏偏又是个男人声音,语气很癫狂。这当口他在我脑子里不停尖叫着,让我脑仁痛。
好烦。
好难受,好烦。
不要再说话了,我现在烦躁的很。
就这么思维紊乱的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小时,脑子里那个声音还是不停的在啰嗦。昨晚只吃了半包自热炒饭,这会儿一睡醒,我肚子立马开始‘咕咕’叫,胃里反酸一样痛,让我心情更是焦躁不堪,心理憋着一股气,好像随时想s个人来发泄。
我闭着眼,双手抱头在地上滚来滚去,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手就那么随便一甩,突然碰到了个锋利而又冷冰冰的东西。
是刀,我的户外刀。
我手正甩在刀刃的部分,明明该是冰冷坚硬的东西,这当口和我手指皮肤接触的部分却有种温热的,粘稠的感觉,像是水,又比水更浓稠些,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儿。
是血。
我刚才还疯疯癫癫里的思绪一下子清醒了。我瞬间睁开眼睛,‘唰’的下坐起来。
帐篷里没有人,小橘已经不在了,她睡过的地方还能看出凌乱的轮廓,但手摸上去,防潮垫上已经完全冷了,估计已经离开有点时间了。怪不得我这么噩梦连连的一晚上还没把她吵醒,我还在奇怪怎么帐篷里这么安静,连旁边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呢。
原来早就不在了……那她是去哪了呢?
但是这当口没再想太多,环视了下帐篷就低头看手。手下果然压着我那把新买的户外刀,但是这会儿,这把刀雪亮的刀刃上,大半沾着殷红的血液,还是热的,刃口好像砍过什么很坚硬的东西,都砍豁口了,上面黏着一些很细小的像是皮肤一样的组织。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简直呆住了。
这什么情况?一把沾血的刀子出现在我手边,这荒山野岭的,出现这东西,难道是我半夜梦游病犯了,拿刀出去杀了个野猪?
别逗我了,我可是个弱女子,天下第一软妹子,别说杀猪了,我连只鸡都没杀过。
……更别提杀个人了。
但毫无疑问,这是血,能把一把刀全部染红,这么大的出血量,意味着有个什么活的东西流失了这么血,我想不管是动物还是人,流这么多血,不死也得晕厥过去。
正琢磨着,突然一阵山风从帐篷门的缝隙里钻进来,冻得我一个激灵,胳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四月的天其实蛮挺冷的,尤其这种深山老林,早上寒气特别重,那股阴冷渗透在空气里,随便吸一口,就侵入五脏六腑,好像连骨头都要冰冻起来一样。
也显得那股子铁锈味更浓,光是闻到那股味,就忍不住让人想吐。
冰冷空气里的血腥味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我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万一真出什么事,这把刀就是个证物,被人看见怎么办?尤其这刀又出现在我身边,万一有谁疑心病重,怀疑到我头上来怎么办??
……那可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把这刀藏起来。
于是拼命四下里张望,想找个什么不起眼的地方把这刀子藏起来。看着看着视线又落回小橘的睡垫上,我忽然又怀疑起来:这把刀这么大的血腥味儿,小橘又比我醒得早,难道她会没闻到,没看到??
不可能。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刀子是她拿来,故意放我旁边的呢……?
……
虽然我不愿怀疑她,但是这事疑点太多。我不相信在这种荒村里,会突然出现一把沾了这么多血的刀,更不相信,我们这些人里头,会有人一时兴起,半夜三更去杀野生动物。
……既然这样,那我干脆把刀藏在小橘背包里??
这当口我视线在狭窄的帐篷里四处游移了一圈,又落回小橘睡的防潮垫上。她的包还放在垫子旁边,如果我把刀子藏进去,没人会发现得了。……即使这把刀不是她放在我旁边的,如果我想嫁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