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原姈懂事听懂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声音之后就反感和阿凡婆一起过村走镇的看胎,她动不动就劝阿凡婆不要再看胎了,看胎会造杀孽有损阴德不能长寿。
但阿凡婆可不听原姈的,有生意就接,有胎就看,她们是靠这个吃饭的。如果不看了那就会饿死,在饿死面前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在这个赋税繁重的年代种地的都会饿死,没有田地的她们不看胎那只能是饿死。
原姈还是慢吞吞的,阿凡婆看得直窝火直接返回拉她快快赶路。
原姈又想挽救可能要惨死的胎儿,“阿婆我们还是改行吧,把积蓄拿出来做一些小生意也能糊口!”
“我只会看胎不会做生意,做生意能赚什么钱,连税都不够交!东街那家百年包子铺都倒了,不要乱想别的,和我好好一起看胎才是正道!”
“可是我不想继承你的手艺,我不想害人!”
每次看胎是女胎回家之后,原姈都会敲木鱼念佛经为她们超渡,希望能减轻一些罪恶。
阿凡婆知道原姈心软不仅让她念经还允许她安葬那些血物。
孕妇堕胎之后的血物,原姈都会拿到小梅山上安葬还帮他们取了名字立了墓碑,每年清明都会去祭拜他们,希望他们早日能找到一户好人家。
“什么害人不害人的,我们这是在帮人是在做善事!即使我们不看胎那些被生下的女胎也会被溺死在尿痛里,我们看胎还帮她们避免了被溺死的痛苦。”
堕胎伤的只是孕妇,阿凡婆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做什么坏事,重男轻女,想要男娃不想要女娃,说来说去还不是贫困惹的祸。
阿凡婆不再和原姈争辩,拉着原姈快快往顾家村去。
顾家村以顾姓为主,是安乐镇最穷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村落,可能是因为田地少吧,太阳还没下山就没事做了,夫妻俩只能窝在床上生孩子。家里孩子多的养不起就卖了,主要是卖女孩,卖到青楼卖到大户人家做奴婢。男孩多也卖,卖去矿山挖矿,命好的能卖到大户人家做仆人。
这几年安乐镇这边的人牙子少了,孩子卖不出去了怎么办,那就不生出来。看胎之后是女胎就流掉,家里已经有很多儿子又怀了男孩的也有选择流掉的。
尽管千万般不愿意但原姈还是和阿凡婆来到了顾家村。
这次找阿凡婆看胎的是顾大福的媳妇顾李氏,顾李氏嫁给顾大福已经十六年,生了四个孩子,三女一男,最大的女儿已经十五岁。因为家里穷一直没人上门提亲,最小的儿子今年也有五岁了,家里田地虽然不多赋税也繁重,但顾大福夫妇觉得只有一个儿子不太保险所以还想要一个。
所以去年冬天两人努力了一个冬天终于怀上了,现在肚子的孩子已经有两个多月,顾李氏不太相信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所以还是花钱请人来看看,如果不是男胎也好及时打掉省得浪费粮食。
顾大福把阿凡婆她们请进来的时候,顾大福的大女儿顾兰立刻盯上了原姈,用那种仇恨的眼神死盯着原姈,因为原姈可能要害她的小妹妹。
原姈有些害怕避开了顾兰的目光,很快就和阿凡婆进了房间。
阴暗的房间里,顾李氏挨在床上,肚子上盖着一床破旧的被子。因为怀孕肚子里的孩子需要营养但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孩子只能吸收母体的养分。
顾李氏被胎儿吸得两腮已经凹陷进去,这也是顾家要看胎的原因之一,不是男胎就赶紧流掉省得把母亲给吸干瘪了。
顾李氏见阿凡婆来了就把被子掀开,笑着讨好地请求道:“真是麻烦阿凡婆了!”
阿凡婆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拿钱办事谈不上什么麻烦。”
阿凡婆让原姈先去看,原姈不想看,原姈看着床上这个枯瘦还怀孕的妇人有些可怕。
顾李氏脸上没有二两肉,两只眼睛显得特别大,有些瘆人!
阿凡婆推了原姈一把还用眼神警告原姈,原姈只好蹑手蹑脚地坐到床前的凳子上,用白雾色的左眼看上顾李氏的腹部。
白雾眼透过肚皮直视子宫里的那团血,肮脏的血里住了女子,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女子脸色惨白,觉察到被人偷窥了,黝黑的双眼立即看过去,对上原姈的白雾眼,原姈被吓到掉下凳子。
阿凡婆把原姈拉起来,拉到一边寻问,“是男是女?”
原姈面色惊恐不想回答,阿凡婆掐了她的手,她吃痛了才小声说了一个字。
阿凡婆听到后就走到床前,扶起凳子坐下,将把耳朵贴到顾李氏的肚子上听胎声,是女胎,再用阴森的双眼细细一看确实是女胎。
阿凡婆站起来后退两步才说道:“是女胎。”
顾李氏和顾大福一听脸色瞬间就黑了,又是女胎,果然是不争气的肚子。
顾李氏愤怒地朝自己的肚子打了一拳,站在房间门口的原姈有负罪感直念,阿弥陀佛!
因为是女胎顾大福掏钱的动作迟缓,手上的十个铜板数了十遍还舍不得给,阿凡婆没耐心了直接把铜板抢过来,数了一遍是十个铜板没错,随后就把铜板放到钱袋子里。
“十个铜板,这价钱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别舍不得给!”
顾大福也没说什么把她们给请出去,原姈才走出院子就被石头给砸了,被砸的还是脑袋。
原姈转头一看是顾兰,顾兰一脸愤恨的,好像和原姈有天大的仇恨。
阿凡婆哪能容忍别人欺负自己的接班人,快步上去抓住顾兰的手臂,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得顾兰更加恨,但畏惧阿凡婆这副阴森的模样不敢反抗。
“我们只是做生意,要杀死你小妹妹的人是你父母,有本事你拿石头去砸你父母啊!即使我们不来看胎你小妹妹生下来还是会被溺死。让她早去别的人家对她来说是好事,你这个小妮子不要不知好歹!”
即使阿凡婆说的都对但顾兰就是恨,恨她们,如果她们不来小妹妹至少能多活八个月。在顾兰眼里她们就是杀人凶手!
阿凡婆懒得跟顾兰这小妮子讲什么大道理,放开她,叫上摸脑袋的原姈回镇上。
顾兰还站在家门口恶狠狠地瞪原姈她们。
原姈她们走出村子的时候碰到了从地里扛锄头回来的顾秋思,原姈怕被顾秋思看到躲到阿凡婆的左边。
原姈怕自己看杀胎儿的事被顾秋思看到,怕顾秋思用那种看杀人凶手的眼神看自己,怕以后顾秋思不再和自己做朋友了。
顾秋思经常去镇上卖青菜,原姈经常去跟她买菜,日子久了两人就成了朋友。
顾秋思最近遇到烦心事心情不好走路总是低着头,低着头和阿凡婆擦肩而过没有注意到原姈就进了村子。
“像我们这种人是不应该有朋友的,你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学会忍受寂寞才行。”
阿凡婆担心自己走后,原姈一个人不能好好地活着,所以时不时就警告原姈不要交朋友。她们在别人眼中是晦气的、是害怕的存在,所以别人远离她们也是人之常情。
原姈回头看顾秋思的背影慢慢走出她的视线,等彻底看不见了,阿凡婆才拉恋恋不舍的她离开。
第218章 原姈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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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姈和阿凡婆回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下来,街上只剩下零零星星匆忙赶回家的路人。
早上起来的时候阿凡婆就打算晚上要吃东街老金家的烤鸭,虽然天已经黑了老金鸭铺可能已经关门,但阿凡婆还是馋,如果吃不到烤鸭今晚她一定会睡不着。所以她先让原姈回家把饭煮上,她要去东街买烤鸭。
老人家想要吃些好的,家里的条件又允许,原姈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回家煮饭等待。
阿凡婆千赶万赶在老金鸭铺关门之前买了一只烤鸭,今天老金烤了三十只鸭子还剩下五只,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去年他们一天能卖出五十只烤鸭,今年三十只烤鸭都卖不动,再这样下去准要关门。
阿凡婆买了一整只烤鸭,老金还送她几段鸭脖,阿凡婆感觉赚到了拎着烤鸭摇摇荡荡的,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团,还哼起了小曲儿。
阿凡婆刚走到西街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随着雾气快速走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男子就走到阿凡婆面前。
阿凡婆见男子气度不凡,身上的气息清新不沾一丝俗气不像是人类的气息。
东贺有疑惑的眼神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老妇人,年过半百、身体健朗、精神抖擞,一看就是一个能健康长寿的人。但她身上阴气过重给人一种阴森死亡的感觉。
阿凡婆看出这个男子不是凡人,有些谦卑地向他问候,“原来是下界的大人,不知道这位大人找我老婆子有何事?”
竟然能看出自己是下界的神明,看来是有些真本事,怪不得能干预人世间的轮回。
最近幽幽冥界返回了很多鬼魂,这些鬼魂都已经踏过纯净河进入过轮回界的,鬼魂一旦踏过纯净河就会忘尽前尘往事,然后进入轮回界等待轮回。
最几年终止妊娠的孕妇越来越多,导致原本能转世的灵魂又失去轮回的机会。幽冥界对踏过纯净河的灵魂几乎没有什么召唤力和约束力,这些灵魂很难找到通往幽冥界的路所以只能在人间飘荡。
东贺来这里之前已经调查过,很多孕妇突然结束妊娠是因为想要男孩不想生女孩,知道腹中是女胎就会用药物流掉。孕妇是想知道腹中胎儿的性别就会找看胎人。
眼前这个老妇人便是附近有名的看胎人,她看过的胎没有出错过生下的都是男胎,除非孕妇家里想要女胎不然她看过的女胎都会被流掉。
东贺义正言辞地通知:“你只是区区凡人无权干预人世间的轮回,立即停止看胎这一残忍屠杀生命的行为!”
因为对方是神明所以阿凡婆才耐心解释,“大人你冤枉老婆子我了,我只是收钱看胎而已,要打掉胎儿的是那些孕妇并不是我。”
“如果你不看胎孕妇岂会打掉胎儿!你看胎与杀人无异,如此损阴德之事,本神君命令你立刻停止!”
杀人的罪名阿凡婆可不背,“大人你是神明不知人世间的艰苦,赋税繁重,苍生愚钝不堪,即使是贫困潦倒也妄求多子多福,看重男孩轻视女孩,只想生儿子来给自己养老送终,不想生女儿。因为女儿养大之后是要嫁出去的,是一桩亏本的买卖。所以世人不愿多生女儿甚至不愿生女儿。”
“即使老婆子我不看胎那些女孩生下来之后也会被溺死,这样还不如还是胎儿的时候就流掉,灵魂和胎儿还没有融合,流掉胎儿只是伤孕妇的身体伤不到灵魂。如果出生之后被溺死可是会伤到灵魂的。”
阿凡婆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事,提前流掉胎儿还避免了那些灵魂再浪费几个月的时间。
东贺不会被这种狡辩给迷惑,“你休要狡辩,杀人就是杀人,犯下如此罪孽还不知悔改,还如此言之凿凿的!”
阿凡婆笑道:“如果这是有损阴德之事那为何老婆子还能活到五十五岁,老婆子是好是坏,上天之道已经给出答案。如果神君不相信不如我们打一个赌如何?”
东贺从未和凡人有过赌约,“打什么赌?”
阿凡婆娓娓道来,“顾家村有个顾陶氏,她已经生育三男两女,如今她已经有身孕九个多月还有半个多月便要生产。因为家中贫寒舍不得花那个钱财没有找我看过胎儿。”
“我去顾家村的时候特意看过她一眼,看出她腹中的胎儿是女胎,待她生下女娃必定会溺死。如果她没有溺死胎儿那就是我输,如果她将胎儿溺死那便是神君输。”
东贺不相信一个母亲会如此狠心,都已经生下的胎儿还要杀害。
“本神君便和你赌,如果你输了从今往后不许再看胎扰乱人世间的轮回!”
阿凡婆在这人世间生活了五十多年岂会不知人性。
“如果神君输了便不要再过问我的生意,神君也不能干预赌约,一切都由顾陶氏一家决定。”
东贺答应了阿凡婆,相约半个月之后在顾家村见证赌约。
顾家村。
第二天,顾大福就上街买了一副堕胎药回来,顾李氏亲自煎药喝下之后就躺到了床上,床上铺着一张洗不干净有油渍污迹的破布,怕沾染污秽所以被子已经收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药物发作,顾李氏腹部痛疼不已,嘴里咬着一块白布,脸上全都是冷汗,闷嗯不停。
顾兰红着眼睛端一碗汤水走进来,顾兰已经闻到了血腥味,淡淡的,很快就是浓浓的血腥味。她的小妹妹马上就要走了,她心中悲痛无法再往前走一步,端着糖水愣愣地站在那里。
顾李氏疼得心都要裂开了,拿掉嘴里的白布忍痛骂道:“站在那里干嘛,快,快拿糖水过来给我喝!”
顾兰见顾李氏只是疼痛没有一丝伤心,残忍流掉孩子还这般理直气壮地要糖水喝,这个狠心的女人根本不配喝糖水!
顾兰当着顾李氏的面一口气把糖水喝光,然后还拿着空碗给顾李氏看。顾李氏被气到了骂咧咧的,想要爬起来打顾兰,身下却涌出大量鲜血弄湿了脏布。
顾李氏疼得要命怕咬断舌头立即把白布塞回嘴里,然后挺着身子嗯嗯唧唧的。顾兰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实在是忍受不了拿着空碗就出去。
顾兰刚走出房门就看到原姈捧着一个泥坛子进来了,嘴里还念着顾兰听不懂的经文,是佛家的超渡经文。
顾兰看不惯原姈如此做作的模样,上去推了她一把,她坐到地上手里还捧着泥坛子,一副悲悯要替某人超渡的虔诚模样。
“装什么装啊,要不是你我小妹妹也不会死,你这个恶心的女人活该天生眼瞎、活该嫁不出去!”
血腥味从屋子里传出来,原姈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心中罪恶不已,加快念经文的速度希望能超渡这个可怜的灵魂。
顾兰继续破口大骂,眼泪都流下来了还在骂。
屋子里的闷嗯声,院子里念经的声音还有骂人的声音,传到风中随后消失在风中。
一个时辰之后,原姈从屋子里捧着泥坛子一步一步走出来,面无表情。顾兰知道泥坛子装了那块肮脏的血布,那是她小妹妹来过又走了的证据,顾兰想上去打原姈被顾大福及时拦住。
“你这个晦气的女人不要再来我家,快滚,滚啊!”
顾大福怕打了顾兰一个耳光,然后低声下气地道歉,“小孩子不懂事,请原姑娘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顾大福拧着顾兰的耳朵要她道歉,她瞪着红眼就是不道歉,脾气倔得很。顾大福都快把她的耳朵给揪下来了,她不道歉就算了还咒骂原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