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胤祺屋子里，伺候胤祐这里的宫人中也有人中枪。忽如其来的疫情可是让整个紫禁城里乱作一团，唯一让所有人庆幸的是五阿哥胤祺和七阿哥胤祐竟是齐齐逃出这一劫。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胤祐的心脏跳得无比剧烈，他颤声问道：“六哥……病得很重吗？”
胤礽和胤禔相视一眼。
良久以后两人才谨慎地说出答案：“是的，六弟病得有些重。”
甚至不能说有些，而是非常严重。
起初表现得还是轻症，只有低烧和小小的疱疹，就连康熙也觉得问题不大。谁能想到不过一夜过后，胤祚的病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规则的疱疹猛然爆发，针灸用药齐上也无济于事，胤祚高烧不止甚至于从前日起便已昏迷不醒，院子里也陆陆续续倒下数名宫人，每个人的症状都非常类似，可见天花来势汹汹。
胤祐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下意识的跳起，想要跑去见一见胤祚，却是被胤礽死死拉住。
“我得去看看胤祚！”
“胤祐！不可以任性！”
争吵声险些掀翻屋顶。
康熙匆匆而至，胤祐见到他就扑了过来：“汗阿玛！我要看看六哥……”
康熙眼圈红了红。
他的手轻轻落在胤祐的头顶，康熙的掌心湿润且冰凉……冰凉的刺骨。
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油然升起。
胤祐声音止不住颤抖：“汗……阿玛？”
康熙没有回答。
只是胤祐抬起头时，恰好看到了汗阿玛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
在大地复苏，春雪消融，树梢的桃花即将绽放的前夕，六阿哥胤祚永远闭上了双眼。
甚至因为他生前患有疫病，所以没有直接安葬而是焚烧殆尽，只留下用小小的骨灰盒组成的衣冠冢。
明明桃花已开，三月春风轻拂大地，只是所有人的心都是分外沉重。别说胤祐、胤祺等人无法走出悲伤，远在永和宫的德嫔更是彻底麻木了。
德嫔满是恐慌。
她不可置信的拉着报信的宫人：“胤祚呢？胤祚呢？本宫的胤祚呢？”
是那孩子不孝顺不来看自己对不对？绝对不是那孩子死了……绝对不会是的！
德嫔眼眸里的绝望灼灼逼人，报信的小太监不忍的侧首。他压低了声音：“德嫔娘娘，六阿哥的金棺已经挪出宫外……请您，节哀顺变……”
这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重重打在德嫔头上，她双目无神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传信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退出宫室，只剩下一室寂静。
“我的胤祚……没了？”良久，德嫔呆呆的反问道。她麻木呆滞的表情让所有宫人呼吸一滞，良久才哭泣着涌上前：“主子，您要振作些啊主子！”
可是绝望颓废的德嫔一动不动。
没了胤祚，支撑她的最后一根支柱也轰然倒塌。宫人一咬牙：“主子，主子，小主子是意外还是被人谋害还不一定，还要主子您为小主子寻回公道啊！”
德嫔的眼睛忽然亮了。
她呆呆的点点头：“没错……没错。”
胤祚的死让整个紫禁城的气氛沉寂不少，康熙不认为这是一场意外。他使着御医将六阿哥院子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定要找到源头。
而后源头也找到了。
来源竟然是一本书，而这本书……康熙目光一凝。
这书竟是胤祐之前分送的故事书！
康熙怒急，来者竟是想祸水东引？还是说对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胤祚、胤祐和胤祺三人！？
佟皇贵妃面色如冰。
她盯着书册看了半响，随后稍稍松了口气：“皇上，这不是胤祚送出的书籍，应该是有人偷偷调包的！”
胤祚送出的书籍皆是内务府特制。
每本册子上都标有标签记号，而这本则像是送给朝臣宗室阅览的，并无应有的标签记号。
那胤祚的那本呢？
是谁私底下调换了这本书籍？康熙雷霆震怒，严查之下却有了意外的发现。胤祚身边的小太监交代：“六阿哥将书籍送给了德嫔娘娘……可是，可是……”
小太监颤声答道：“等主子年前想取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德嫔娘娘在，在，在故事书上踩了几脚不说，后头还让宫人撕烂了丢了……不得已，奴才们只能求了人私下又多做一本送来。”
康熙怒急。
谁能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又是德嫔！？再顺着这道线往外搜查，却是查不到再多，经手的人数不少，更是牵连出各家势力。
偏偏康熙焦头烂额的时候，听闻消息的德嫔也来求皇帝做主：“皇上，您要胤祚做主，要为嫔妾做主啊！”
“你要朕如何为你做主？”
“此事定然是七阿哥！定然是戴佳氏为了谋害我的胤祚所为，否则，否则明明同在乾清宫偏殿读书，为何只有胤祚得了天花，而七阿哥，五阿哥都没有得？皇上，此中定有阴谋啊！”
德嫔不相信没有问题。
因这回天花倒下的宫人足有十余人，唯有五阿哥胤祺和七阿哥胤祐侥幸逃脱。
德嫔声音嘶哑：“皇上，您说难道这只有五阿哥和七阿哥是幸运吗？臣妾不信！这分明是他们在其中做了手脚，或者他们本就是同谋！”
康熙厉声呵斥:“够了！”
两个孩子的痛苦与眼泪，他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为此备受煎熬。康熙明白德嫔丧子的绝望，却不允许她如此污蔑另外两个孩子，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德嫔自己的推使。
康熙还留有最后一丝温情。
他吩咐身边人：“将德嫔送回永和宫，让御医为她好生诊治。”
顿了顿康熙又道：“吩咐咸福宫妃带七公主给德嫔看看，也好让她缓解缓解心情。”
只是康熙的好意根本没有被德嫔心领，望着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女儿，面色紧张唯恐自己抢走七公主的咸福宫妃，德嫔越发思念逝去的孩子，也越发钻了牛角尖。
这个世上只有我会为胤祚复仇。
德嫔低语着，并且也去做了——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寻找凶手的康熙，早已在皇子们的身边添加了不少人手。
德嫔的动作立刻被人发现。
试图做手脚的宫人更是被当场逮住。
康熙使人拆开替换的抱枕，被缝制在其中的一小块红黄色布料让所有人的心重重往下一沉。
不用说都知道这是什么。
太皇太后黑了脸，难以置信的低呼：“德嫔……她这是疯了吗？”
第71章
冬尽春来, 群花初醒。
慈宁宫里桃花杏花争相怒放，灿若霞锦，恣意燃烧, 瞧着分外喜庆热闹。要说往年, 此刻必定是宫妃们赏阅花朵的时间，只是如今进出后殿的宫人们却是面色严肃，蹑手蹑脚，时不时用担忧的目光扫向厢房。
那是七阿哥所住的地方。
小太监上前敲了敲门：“主子，去乾清宫的时辰到了……”
殿内一片寂静。
小太监只得硬着头皮推开门, 小心翼翼的探头进去：“主子……？主……子？”
两侧帷幕都拉拢着。
殿内黑漆漆的一片, 全然无法寻到七阿哥的踪迹。小太监额头沁出点汗珠，刚想要喊人来寻七阿哥, 耳边便响起了胤祐低沉的声音：“本阿哥不去。”
乾清宫偏殿里, 开蒙读书的人只剩下他一个。胤祐去了两天, 坐在那格外空旷的安静宫室中，只觉得孤寂寒冷, 心头更是茫然无比。
就像是德嫔，虽然是被宣布思念六阿哥过度以至于伤身去世, 但是胤祐还是从宫人的片言碎语中得知了真相。
起因是自己的……故事书。
望着窗外油绿欲滴的嫩竹，望着团团簇簇盛放的桃花，胤祐心头却像是依旧在冬日, 冰冷刺骨。他不理会小太监的劝说, 胤祐抱着膝盖, 埋着脑袋躲在角落里。
他不想去乾清宫。
小太监急得焦头烂额，唯有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他人。很快大门关了又开, 脚步声从远至近, 胤祐没抬头看, 更没有注意到这一回进来的是四阿哥胤禛。
胤禛停在胤祐面前。
他看向窝在墙角里的胤祐，心里头一阵阵的不是滋味。
他是不太喜欢胤祚的。
无论是上辈子德妃为了胤祚厌恶自己，亦或是这辈子娇宠溺爱以至于胤祚自小跋扈，胤禛对待胤祚除了厌恶并无多大感觉。
只是看着他由坏变好，看着他逐渐长大，直到冰冷的消息到来为止，胤禛才赫然明白他的心里早早就开始动摇，早已对六弟心生别样的期待。
只是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他看着沮丧的胤祐——自己如此，更何况一直相处的七弟呢？胤禛鼻尖酸了酸，伸手轻轻摸上胤祐的脑袋：“七弟……”
“四哥。”胤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没有抬头看胤禛，低低说着：“都是我……”
“这和你没有关系。”
“如果不是我写了故事书……如果不是六哥想找回来的话……”又哪里会给旁人有机可乘？胤祐眼圈红通通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他抽抽搭搭个不停，将一切罪责都往自己身上堆。
“……这些都是意外。”
“不是的。要是我知道六哥的病这么严重，要是早一点，再早一点知道就好了。”胤祐低低的抽噎着。
龙气可以撕开围拢在八弟身上的恶念，也可以保护别人不受侵害。若是他早一些知道，再早一点知道的话，要是他能过去的话……
胤祐忍不住哽咽出声。
已经是第二次了，为什么又……来迟了呢？
胤禛的手紧了紧，他伸手抱住胤祐：“这些不是胤祐的错，是四哥的错。”
是我，自觉额娘健康便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却从未将那些个隐藏在其后的恶人挖掘出来。是我，连自己年幼的弟弟也保不住，任由他们被人伤害。
他太骄傲，太狂妄，也太颓废了。
不想当皇帝难不成意味着自己可以放手吗？难道要等上辈子的错误再次发生，他再来后悔吗？
胤祚的死给了胤禛重重一耳光。
胤祐哇的哭出声：“不是四哥的错，是我的——”
两兄弟抱头痛哭。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立在门外，原本想要进去的脚停在了原地。
她们齐齐叹了口气。
皇太后勉强打起精神：“皇额娘，儿臣瞧着是该带他们出去松快松开，放松放松心情才是。”
太皇太后点点头。
只是紧接着她便皱起了眉尖，深深吸了口气：“在此之前还得让小五和小七种痘才是。”
康熙也是这个打算。
已经出现过一次意外，他不想见到也不想看到第二次意外发生。
康熙派遣御医慎而又慎的选择痘苗，经过反复核查以后送往避痘所，准备给胤祺和胤祐种痘。
这一回的种痘非常谨慎。
康熙先令钦天监选择一个黄道吉日，又令御医为两位小阿哥的身体调养至最佳，避痘所更是选了自己当年避痘之地，以期将好运过渡给两个孩子。
等到黄道吉日当天，康熙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带佟皇贵妃、宜妃和成嫔一行人赶至避痘所，在避痘所上香行礼后，目送两个孩子进入其中。
佟皇贵妃、宜妃和成嫔紧紧握着手，坐在马车里也频频望向后方，六阿哥不幸夭折的消息在心头回荡，让宜妃和成嫔阵阵不安。
唯有知道一些内情的佟皇贵妃没有多说话，她拉着宜妃和成嫔的手腕，低低说道：“放心吧，皇上定然早有准备的。”
回宫之后她们也无法静下心来。
宫里早早的摆上三尊正神，佟皇贵妃、宜妃和成嫔每日都要上香行礼，保佑两位小阿哥出痘顺利。
康熙心中也是担忧得很。
他特意吩咐身边人，若是避痘所里传来消息都要第一时间送到自己的面前。
而到了第三天，正当康熙与朝臣们谈论对三藩之乱下投诚留民安排的时候，一名太监顺着墙根走入殿内。
他在梁九功耳边低语几句，成功让梁九功的脸色微微一变。梁九功呼吸一滞，乘着皇上和诸位大人交谈声停顿的时候说道：“皇上，是避痘所里传来的消息。”
康熙心头一跳。
他抬眸看向梁九功，毫不犹豫的发话：“说。”
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想到年前看到的活泼可爱的五阿哥和七阿哥，眉眼间也闪过一丝担忧。
索额图目光冷淡。
反倒是纳兰明珠，因着长子容若寄信总要问上两三句，此刻也免不了有些担忧。他也抬眸看向梁九功，竖起耳朵倾听答案。
其余宗室朝臣也都打起精神。
若是五阿哥和七阿哥……呸呸呸！怎么能有这等乌鸦嘴？
梁九功小声回答：“避痘所里传话，说是两位阿哥至今没有反应——奴才说的是发热出痘这些。”
康熙满脸愕然。
朝臣宗室们之间也惊起一片哗然。
避痘所里人来人往。
连着三日没有反应的胤祐和胤祺宛若观赏动物，被一批又一批的御医们查看。御医们或是惊疑不定，或是满脸迷茫，或是沉思不住，当然也有人怀疑是痘痂粉出现问题。
在康熙一道圣旨下，很快两名岁数相似，未得过痘症的小太监被送入避痘所来测试痘痂粉的用处。
好家伙，他们则是一用就倒下了。
别说三天没反应，甚至当天晚上两名小太监便起了反应。
就是这样，五阿哥和七阿哥还是没有反应，甚至两人还都有些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