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胤祐和胤祺面面相觑，就连御医们也都快疯了。他们在院子里疯狂争吵着，望着五阿哥和七阿哥的眼睛里都冒出来火焰，兴奋疯狂的模样让胤祐和胤祺都心生怯意。
连续几日都没有等到消息，到最后就连康熙也不顾众人劝阻，亲自赶到避痘所来：“你说小五和小七都没有任何反应？”
御医纷纷应是。
其中有一名御医小声说道：“微臣等人怀疑——五阿哥和七阿哥早已得了免疫！”否则根本无法说明，为何两人会完全没有反应。
可是是何时？在何处？
又为何无人知晓？明明皇子们的一举一动，任何病况都应该会被上报才对。
更何况是天花出痘？
御医们面带困惑，为了这件事来来回回吵了两日。
如今离种痘起已足足过去五日。
别说发热发痘，五阿哥和七阿哥健康的如同小牛犊，半点生病的迹象都没有。
御医们吵了好几日都没个结果。
忽然有人想到：“等等——”
这位御医表情古怪：“我想起来了！”
院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名御医的身上。
这名御医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就在众人等不及的时候，他一跃而起：“等等！等等！去年，去年的时候，五阿哥和七阿哥不是不是得过一次疱疹吗？”
很多御医也不清楚。
当然也有几人惊呼出声，他们瞪圆了眼，脸庞涨得通红，呼吸仿佛都在瞬间停止。
也有人下意识反驳：“不会吧？那回，那回五阿哥和七阿哥也只是低烧了三日罢了，这和种痘后长达半个月的治疗期，相差的也太远了！”
“可是那回咱们也诊断怀疑是天花！”
“当时不是说是误诊吗？而且才几天功夫？有三天吗？”
一群人又再次争吵起来。
可是如果不是去年这一回，那又是何时何地发生的呢？御医们各抒己见，送回去的折子在康熙御案上堆起高高的小山，到最后就连朝臣们也纷纷放下其他事情，争先恐后开始讨论此事。
毕竟事关天花！
天花，是笼罩在所有八旗勋贵头顶的阴影。不！应该是笼罩在所有人心头上的阴霾。
自康熙二十一年起，皇帝便大力推广人痘法。即便如此也有十中一二的死亡率，而不接种染病的话，死亡率则超过一半以上，甚至可以达到九成。
再往前更可怕。
不止是先皇折于天花之手，就连清初定鼎中原的八大铁帽子王中，岳托和多铎先后也是因罹患天花而薨。
而太皇太后当年选中皇上，也正是因为其已出过天花，拥有终身免疫力的关系。
如何避痘，如何种痘事关所有人的子嗣后代，宗室朝臣又哪个胆敢懈怠？更何况堪堪痛失幼子的康熙，他翻看着御医们讨论的奏折，心头又是辛酸又是苦涩。
若真是去年庄子上……
他为何没有使人细细研究琢磨呢？康熙心头震颤。他强忍住涌上鼻尖的酸涩，闭了闭眼吩咐御医们取出去年诊断的病案核查，同时使人盘问胤祺和胤祐，以及当时负责看顾的侍卫仆役，确定两位阿哥那几日的行事，力求尽快寻出答案。
胤祐也得知此事。
他陷入沉默之中，良久却分外努力的回想起在去年在庄子上的日子，认认真真地将每一条写在小本子上。
胤祺很是意外，他戳了戳胤祐：“七弟，你怎么突然这么认真起来？”
胤祐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眼眸里噙着泪花，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胤祐用力握紧狼毫，他垂眸看着本子，眼泪一点一滴落在纸上，在纸上渲染出一片又一片。
良久胤祐抽了抽气，用力抹去眼泪。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却还是努力说出口：“五哥……如果，如果六哥是最后一个因天花而死的人，所有人，所有人，都会记住他的吧？”
第72章
胤祐和胤祺最后上交了厚厚一摞说明, 几乎将两者能记得的所有事都写了一遍，太医院院使领着一帮御医急急忙忙赶往庄子，险些将庄子上的人全数翻了个遍, 轮番论证着自己的想法。
只是似乎哪哪都不对。
从一开始的兴奋到随后的困惑、不解、郁闷、烦躁、抓狂……
御医们到庄子上时, 尚是初春，而如今微风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一缕湿热的味道。
眨眼已是春末夏初。
御医们开始反省，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搞错方向？御医们如同一群彻底失去力气，根本不想展翅高飞只想和鸡一般在地上啄米吃的胖鸽子，发出忧愁的咕咕声。
就在御医们陷入困境的时候, 康熙也带着胤祐几个到庄子来了。
胤祐和胤祺打起精神。
沉浸在悲伤中是不行的，两人如今能做的事情便是寻找出解决办法, 不让九弟还有未来的弟弟妹妹们, 以及各种宗室阿哥乃至百姓们也遭遇同样的劫难。
踏入庄子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惆怅。
庄子和一年前来的时候, 似乎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就连池塘里的蛙鸣声也是一模一样。
胤祐停下脚步。
他半蹲着身体拨开草丛,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癞□□。它的肚子一鼓一鼓，懒洋洋的扫了胤祐一眼, 用力往后一蹦，很快就消失在他的眼前。
胤祐愣了神。
就在此刻他听到一阵呼唤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太子胤礽。
胤礽站在不远处，他神情忐忑，又难掩担忧的望着胤祐：“七弟，你没事吧？”
胤祐跳了起来。
他三步并两步的跑上去, 拉着胤礽的袖袍晃了晃：“二哥, 胤祐没事。”
胤礽盯着胤祐的小脸看。
就这么点时间, 眼睛又红红的了, 还说自己没事。他没有拆装胤祐的伪装，而是贴心的牵起胤祐：“那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胤祐乖乖应了是。
他不想让太子二哥担心自己，胤祐选择转移话题，他叽叽呱呱说起田地里的事儿，难得打起精神说出一连串的问题。
太子胤礽忍不住笑了：“上回你到庄子上，说说是来学习种地的，最后连泥土都没有碰上一下吧？”
胤祐脸红了。
他心虚的挪开目光，脚尖在地上打转：“我有碰过。”
“没有。”
“有——”
“没有！”
“真的就有。”
“明明就有。”
“没有啦——”胤祐哼唧一声，说出口才发现自己是被太子二哥给套路了。在胤礽嘲讽的笑脸中，他脸蛋红到耳朵根，追着胤礽要打他。
太子胤礽放声大笑。
他的腿可比胤祐的小短腿迈的长得多，三两下就和胤祐拉开一大段距离。胤祐气得直跳脚，倔脾气上头还非得追到太子二哥不可。
兄弟倆个追追打打的模样也让康熙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眼看胤祐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才上前叫停了两人，带着阿哥们走入下榻的院子里。
胤祐去更衣洗漱了。
康熙则扫了太子胤礽一眼，和声夸赞：“你今日精神倒是不错。”
胤礽红了脸颊。
他揉了揉鼻尖，还是没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胤礽咳嗽一声：“既然大哥、四弟和八弟关照了，儿臣总要看着点。”
还未出宫时，胤礽便得了胤禔、胤禛和胤禩的轮番念叨，他哭笑不得的同时也颇有压力，一直盯着胤祐不放。
康熙意味深长的看了太子一眼。
自家儿子什么性格他哪里不知道，真看不上眼的人是多一眼都不会去看的。不过他也不打破太子冠冕堂皇的掩饰，笑眯眯的附和着称赞：“你们几个都很好。”
胤祐更了一身常服走出来。
他精神抖擞，一扫之前的沉静，胤祐期待地看向康熙：“汗阿玛，我们什么时候去寻御医们？”
这小子精神也太好了。
半是办正事，半是打算让儿子们散散心，闻言康熙伸手摁住他的小脑袋：“唔——咱们先来用个膳？”
“还是先去办事——”胤祐不乐意的反驳。风风火火的架势和他平日大有差异，康熙也不着急，随口说起今日的菜色：“听说庄子膳房的人，凑巧刚刚在塘子里捞了一条大鱼——”
太子胤礽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这哪里是凑巧，分明是汗阿玛来时吩咐庄子上准备的。当然胤礽没有揭穿这一点，而是郑重地补充：“七弟，这个时辰御医们也要用膳了，吃饱饭才有精神做事，对不对？”
胤祐想了想，犹犹豫豫的点点头。
康熙笑着扫了身边人一眼，不到半个时辰，一盘盘香气浓郁的热菜就端上了圆桌，道道颜色鲜艳，热气缭绕，让人食指大开。
胤祐乖巧坐在凳子上。
刚才还摆出打工人的架势，而如今又是标准的干饭人了。
就连仓鼠也是。
拢在袖子里的小家伙探出小脑袋，慢吞吞的往外挪出来。圆滚滚肉嘟嘟的身体在桌上慢悠悠的挪动着，瞧着分外可爱。
这当然是在胤祐的眼中。
比如端菜上来的仆役那是大惊失色，惊呼一声：“老鼠——！”
登时屋子里乱作一团。
康熙喝止住一群仆役，没忍住伸手弹了弹胖嘟嘟的仓鼠。被猫狗房培育出来的仓鼠早已熟悉人的声音和气味，就算被弹了弹也就晃了晃身体，然后慢吞吞的爬起来，抱着一颗瓜子慢吞吞的咬起来。
“这瓜子是哪里来的？”
“许是早上在寝殿里捞的吧？”胤祐见怪不怪了。从胖乎乎的仓鼠嘴里总能捞出无数吃食，比它个儿大的花生都见过，更不用说瓜子了。
果然没多久吃完一粒瓜子的它又掏出第二颗，慢条斯理的咬了起来。
太子胤礽睨着这只小老鼠。
就是它，害得自家养的白猫小黑这么久愣是没有将胤祐引去毓庆宫一回。他伸出手揪起仓鼠，入手的柔软感觉让胤礽微微愣神。他大为吃惊：“这也太软乎乎了吧？”
一只手就可以捏住。
每天经过打理的绒毛非但没有任何粗糙的感觉，更是蓬松细软，加上鼠鼠本身柔软的身体，捏起来的手感好到爆棚！
胤礽没忍住左捏捏右捏捏。
忽然此刻一颗瓜子落在他的手背上，紧接着胤礽看到让他难忘的一幕：只见不堪重负的仓鼠无奈的吐出一颗瓜子，并在蹂|躏下交出一颗又一颗，一颗又一颗，一颗还一颗的瓜子和花生。
胤礽：…………
他难以置信且大惊失色：“它到底怎么能偷这么多？”
胤祐见怪不怪，甚至隐隐有些鄙夷太子二哥：“当然可以啦，不然为什么叫仓鼠。”
胤礽饶有兴致。
甚至觉得小仓鼠颇有乐趣。他兴致勃勃的捏着仓鼠，学着胤祐的模样将它收入袖笼中，末了还询问胤祐：“这两日能不能借太子二哥逗一逗？”
胤祐点点头。
他还是慎重的吩咐：“回宫之前一定要还给我哦，万一去了毓庆宫，指不定就被小黑当小点心吃了！”
太子胤礽笑着应是。
胤祐的心思则全落在了面前的菜色上，他端着筷子和小碗，目标明确对准的是放置在中间的酸菜鱼片。
庄子上的自制酸菜咸淡合适，鱼片切得薄厚均匀，连一点点刺也没有，滑嫩的口感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再来一口。
胤祐埋头苦吃。
吃饱饱才有精神干活！
颓废的御医们也再次打起精神。
说句不中听的，七阿哥宛如牧羊人，而他们这些御医就是那些被牧羊人到处驱赶的小绵羊。
胤祐和胤祺带着一行御医到处走。
听御医们说一直没有发现问题所在，两名小二哥觉得是他们没有进行体验的缘故。
“没有体验？”
“对呀！要和我们当时做一模一样的事才可以找出问题所在！”
御医们：……
听着……好像……还真的有点道理？
比起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倒不如像七阿哥和五阿哥说的那样去尝试体验看看？想来小阿哥们也不会做什么的吧？御医们没有犹豫多少时间，便爽快的应下此事。
寻找出原因才是最大的目标！
胤祐首先带着他们去抓青蛙——御医们的腿上挂上了几条水蛭不说，还被蚊子叮得满头包，就这样他们还捧着青蛙琢磨半响，试图找出其中问题。
还别说，很快真的有一名御医还发了皮疹。
这下子所有人都打起精神。
只是等了两日，众人遗憾的发现他只是忽然得了风病，和天花痘症半点关系也没。
不是青蛙那便是猪圈鸡场？
胤祐和胤祺细细描述两者骑于猪背纵横于市，摔落猪背滚入草堆，终而被群鸭攻击的一系列事件，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御医们。
御医：……
胤祐眨巴眨巴眼，和胤祺一起让开身体，露出身后刚刚被小太监牵来的两头大白猪。
大白猪长得膘肥体壮。
它们身上的污泥被搓洗的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泽。胤祐期待的看向御医们：“谁先来？”
御医们：……
下一瞬，在场所有人都表现出良好的素养。比如有人笑着伸手：“陈院使，请！”
“此事当然应该年轻人上。”
陈院使咳嗽一声，目光转向末端一人：“赵御医，请！”
赵御医冷汗直冒。
他恭敬谨慎的弯腰低头：“学生怎么敢比师傅先行一步？还是徐大人请！”
御医们面面相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