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是老狐狸里的狐狸精。
甭看他在这里长吁短叹尽是畏难情绪,但那两位皇子绝对在他手里讨不到什么实在便宜。
顶多伤点面子绝对伤不着里子。
而对林如海和魏谦来说,就更是自然去工作: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俩一个从林姜处得知,一个从绍王处得知,皇上的龙体是绝无大碍的,那就是当爹的拿实践考考儿子,他们这些臣子就正常干活就行了。
明白人都不会这时候跳出来找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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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世上,明白人永远不够多,起码就不包括吴贵妃。
听说皇上命年长分封了亲王的皇子,都各自负责一部去监理朝政,贵妃难受的在宫里一宿没睡着,睁眼到天亮。
她怪自己,怎么偏偏君生我未生,以至于皇上开始继承人了,她儿子才十岁!
贵妃在宫里多年,就算对大周皇族的隐秘不清楚,但起码知道大周的皇帝没有寿命特别长的,太上皇这种破纪录的,还是早几年就退位下去养着了。
按大周后宫的规矩,妃嫔无诏又无特殊情况是不能往明正宫去的。只是这些日子皇上又不进后宫,实在让贵妃忍不住。
她想了良久,还是按捺不得,没听女官的劝阻,去明正宫求见皇上,只道作为妃嫔之首,皇后管理六宫不得闲,自己理应侍疾。
皇上原本正召了乐师在明正宫听琴音静心呢,听闻贵妃要来侍疾,觉得也好。
一来贵妃生的美,看着也赏心悦目,二来从前与贵妃到底是颇有情分,否则以皇上的性子,也不会众里挑一,只给了她贵妃的位置。
正好现在闲了些,皇上倒也有与近日疏远的爱妃叙叙旧情的心思。
结果皇上难得有心要风花雪月一下,捡一捡感情,却跟贵妃走了两岔子:贵妃的心思却都扑在给儿子要亲王之位上。
以皇上的智谋眼力,哪里看不出贵妃的心思。从前得宠的贵妃,除了美貌外,也是一颗芳心挂在皇上身上,也让皇上感觉到情意,这才多加宠爱。
可现在自己还名义上‘病的不能上朝’,贵妃的做派却是口中说着担忧龙体要侍疾,实际做的事全都是试探皇上,请求皇上给自己儿子十皇子早早封亲王。
过去几年的情分,让皇上耐着性子听了眼前人一盏茶的哭诉。
之后吴贵妃就见皇上起身:“画眉,送贵妃回宫。”
皇上低头对上贵妃美丽而朦胧的泪眼,语气平淡:“以后不必来明正宫请安了,朕不太想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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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失宠的消息,皇后处是最先知道的。倒不是她打听明正宫的事儿,而是画眉公公亲自来传话,只道:“陛下今儿吩咐了,贵妃娘娘从此后不必再面圣,贵妃娘娘方才在明正宫晕过去了。这不,陛下遣奴才来回娘娘,以后……”
皇后听前半段是又错愕,心里又有些暗爽。
贵妃得宠那几年,既有圣眷在身膝下又有儿子护体,真是眼里没有她这个皇后,如今竟也有不得见皇上面的时候。
不过听这前半段,皇后仍以为皇上顾念旧情,贵妃虽然失宠,但要自己这个皇后好好照顾贵妃,别苛待她。
谁知画眉公公接下来说的话是:“以后贵妃娘娘的一切消息,就请娘娘斟酌着办了即可,不必叨扰陛下了。”竟是从此后连贵妃一点消息也懒得听到了,全权扔给了皇后。
若是皇后真跟贵妃有仇,简直是可以放手折腾她了。
皇后:皇上果然还是她印象里的那个夫君啊。他的情未必多深,但无情的时候就很纯粹。
作为结发夫妻,皇后对皇上的了解,绝对比任何一个宫妃都要深刻。所以这些年来,皇后留不住他的人和情,就也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去触到他无情的那个开关。
这不,有人替她去踩了那个开关,替她证明了,她这些年的小心收敛做的没错。
更让她庆幸的是,她一直担心自己无子会被废后,可现在最有希望接过后位的贵妃倒了,她终于能松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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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公公却知道,皇上心里未必是没有怅然的。毕竟在皇上漫长丰富的情史里,贵妃算是他最上心的一个女人了。
就在次日,皇上看到一起来给他请安的卫刃和林姜,还颇为感慨。
等他俩走后,皇上站在窗口处观望,然后转头对画眉公公道:“若是朕在后宫也有妃嫔,如他们夫妻这般情厚,彼此眼里只有对方……”
画眉公公都已经在准备腹稿安慰皇上了,谁料皇上话锋一转:“那可就惨了。”
被皇上急转弯甩出去的画眉公公:??
皇上继续感叹:“朕若是跟这小子似的,满心里都是吴氏,再发现她心里只有儿子的王位,意图靠着朕的心意争夺太子之位,那朕该多伤心啊。”
然后皇上还对自己满意点头:“好在朕并非这等为情所困的皇帝,免了受那些不必要的痛苦。”
画眉公公:好吧,陛下您总是能达成逻辑上的自洽。
而林姜身处太医院,宫廷内八卦的汇聚点,自然也知道了贵妃失宠,还是完全性失宠这种后宫第一大新闻。
于是这两日给皇上请脉的时候,就格外留心,唯恐皇上会为贵妃的算计而心病郁结,再添上病症。
谁料皇上还真是日渐康复起来,那叫一个面色红润有光泽。
林姜:果然,陛下虽然是个合适的皇帝,但在做夫君上就是后妃们的灾劫。他天生就适合独自站在最高处,他不觉得多孤单,反而是不想有人跟他分享这至高的风景。
也因此,对于皇子的野心也好,妃嫔的异心也好,皇上看清后都会适当处置,并没有真的为此伤心。
就在皇子们还在纠结父爱,妃嫔们还在纠结君恩如流水的时候,皇上早就走没影了。
做这样皇帝的臣子很舒服,做至亲就有点惨了。
林姜忽然理解了皇上为什么对系统爸爸一见如故,经常流露出一种知己的喜欢来。
大家都是一颗纯纯事业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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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了腊月,随着皇上正常上朝恢复了处理政事,林姜就相对闲了一些。
这日,姜却正好遇到了一个近来腹部胀痛的小太监,诊完脉开过方子后就来请教林姜,师徒两人一问一答之际,周黎蘅到了。
世子爷依旧是光耀四方,在太医院见了林姜也依然是称一声:“林院正”——他听黛玉说起过,哪怕在卫家,下人们都按照官职称呼院正,而非太太或者夫人。
太医院更是朝廷官邸,还是官职听着更顺耳。
周黎蘅是来送请帖的。
上一回他到这太医院给林姜送请帖,还是绍王妃有请,他替母亲来送,这次却就是替妻子来送了。
只是这次的请帖并不是请林姜去喝酒赏花烤肉的帖子,而是黛玉邀林姜往新建起的女婴善堂去参观并提意见的帖子。
“这么快?”林姜问完却也笑了:也是,绍王府要做点事儿,必是快的。
周黎蘅也知道母亲和妻子在做什么,就道:“地皮选在了京城南边,先起了大概的几间房子,后头还留了一半的地可以慢慢加去。”
地皮没选在贵人云集的京城东区,而是择了人口最多的南边,可见绍王妃这善堂,不是做了给自己装面子的,自是真想收养些可怜的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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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休沐日,林姜就去看了绍王妃与黛玉起的善堂。却见不但有了房舍和几个负责照顾婴孩的妇人,甚至已经捡到了两个被遗弃在街角的女婴,和一个四五岁,混在成年的乞丐里要吃的,却被驱赶打骂的小姑娘。
黛玉说起来那四五岁的小女孩来,眼睛都有些微红:“我们问她,家在哪里,她只说不记得了。又说爹娘哄她说,带她进城买糕吃,然后把她扔在城里就再没回来过。”
说着黛玉扭头看着院子里正在乖巧帮着收拾菜蔬的小女孩,心酸道:“还是这里厨下的吴婶子,在路上捡了她,再晚几日……”再晚几日,这孩子必然就没了。
林姜就不免安慰她,要是为那些不配为人父母的人动气,只怕还难受不过来呢。做善堂,就只好不去想,外头还有多少人需要帮助,只好去想去看自己眼前能帮上的这一个。
而黛玉请林姜来,还有一事:“姐姐的医馆里有许多出宫的无依宫女,我想着必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大夫的,要是她们愿意,这善堂她们也可以来。”
林姜笑道:‘她们必是愿意的。’
这个年代的文盲率都高达百分之八十,何况是女子了,识字的更是少。不识字的人,在学习医道时总是比旁人吃力不少。
许多宫女估计都更愿意来善堂做熟惯的事儿,照顾下小孩子们。
林姜又问黛玉:“捡来的孩子倒也罢了,但那些自称养不活女孩,就送了来的那些爹娘,可有备下纸笔叫他们签字按手印?”
别她们把女孩们养大了,那些人家里又觉得缺个劳动力,把女儿带回去正好干活,或者借口什么想孩子了,把个女孩子弄回去,再卖一遍或是随便嫁出去换彩礼钱。
到时候若没有个契约很是麻烦,那些人就能在门口闹起来。
绍王妃进门的时候,正好听见林姜这句话,就道:“果然是姐妹两个,你们总能想到一处去。我原是没在意这些的,还是玉儿提起来,我觉得有理,就让门客们备下了些契书。”
这都是要提前签好的,从此后这个女孩子,就跟遗弃她的爹娘再无关系了。
第1卷 第93章
在善堂内屋里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后, 绍王妃便先坐马车回去了:“你们姊妹只管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又对黛玉笑道:“这里比家里清静是不是?”
黛玉也笑着点头,与林姜一起送绍王妃出门。
到了腊月里,绍王府每日都是川流不息的客人往来, 有皇室宗亲走亲戚的,亦有带事相央的,总是趁着过年好说话。
说来也巧,刚目送了绍王妃的马车出了巷子, 就见荣国府的马车来了。黛玉就对林姜道:“大舅母当日并不是说说就罢了,这些日子也着实帮了不少忙。”
两人就站着不动,等着迎邢夫人一起进门,邢夫人显然是熟门熟路的, 一进来还问道:“听说又从路上捡了个大些的孩子?”
林姜便与邢夫人一起去看在院里认真洗菜的女孩子, 也正好瞧瞧, 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病痛要治。
走过去一看, 只见小姑娘虽然生的瘦骨伶仃的, 脸上还带了些磕碰出来的青紫, 但如今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细看去眉眼倒是清清秀秀, 甚至右眼下还有一点胭脂红色的痣。
胭脂痣,林姜总觉得自己好似忘掉了点什么。
倒是邢夫人过来, 见林姜望着这小姑娘的脸,便道:“薛姨太太家里有个小丫头,眉心也有颗胭脂痣,据说她也是那些天杀的拐子拐了的,只因她生的好, 就被拍花子的瞄上了。”
邢夫人指着这小姑娘道:“想来是她当时浑身脏兮兮的, 又摔打的脸上不好看了, 否则早被拐子弄走了。阿弥陀佛,也是因祸得福了。”
林姜骤然想起来:是啊,香菱。
且说自打薛家入京,林家,尤其是林长洲这边就与薛家从生疏走向敌对,从未有过和睦。
以薛宝钗那么爱交际的人,都总共只来攻略过她两次,还都是铩羽而归,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再没半分交际。
所以林姜从来没亲眼见过香菱。
而今这一粒胭脂痣才提醒了她。或许旁的被拐卖的女孩她不知其家与根本,但香菱她是大约知道的。
她不由懊恼了片刻,到底是对书中女孩们并非太熟,只盼着还来得及。
毕竟薛蟠万一已经娶了那夏金桂,简直就是给香菱放了个阎王爷在头上啊。
只是这样忽然,她怎么去薛家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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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女婴善堂走了这一趟,林姜倒是平添了一桩心事。待卫刃回府之后,一见她就开口问道:“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吗?怎么好好的发愁?”
林姜看他一眼不由笑道:“你又知道了。”
卫刃点头:反正他一眼看得出来。
林姜就托着腮道:“正好我要问你,贾雨村这个人你可知不知道呢?”
说来贾雨村这个人,林姜当时刚上林府门的时候,还有过一面之缘。彼时林如海有些病痛在身,公务尚且是勉力支撑,没有心神再教导女儿功课,就请了这样一位进士来教导女儿学业。
但随着林姜上门,林如海身子康复,且也不肯把黛玉送进京城给荣国府教养,那想着进京谋门路的贾雨村,就在林家待不住了,告辞走了。
可以说只在林家短暂的呆了那么半年。
林姜想着,如今知道香菱出身,也认识其父母的,只有贾雨村了。连林姜都只是从书里读过,只记得香菱的父亲是个叫甄士隐的乡绅,女儿没了后似乎就跟着一僧一道出家了,根本没处寻去。
真想找到香菱那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世的母亲,只好凭贾雨村了。
而且就算要为香菱寻母,也得想想,怎么从薛家那里,先把人的卖身契给结了。
卫刃听林姜问起贾雨村来,倒是诧异:“这人我自然知道,之前京营之事,顺天府尹作为王子腾举荐的人,多次跟着上书弹劾我——那就是贾雨村了。”
顺天府乃京畿之地,做此地的府尹,并非其余外省府尹可比。
卫刃继续道:“他之前也在兵部做过官,后来还是王子腾帮着出面,上书给太上皇,他才做了这个顺天府尹,当然要投桃报李。”
林姜无语:“原来是他。”
这朝中说起来官员来,总是说官名,以至于林姜一直没对上号。
“那现在呢,贾雨村在哪儿?”
卫刃想了想:“自这件事后,他就被削了官职,成为了白身,据说他祖籍是在江南那边,不知如今是在京城住着,寻门路想复起,还是回原籍去了。”
林姜就托他:“你能帮我寻他吗?”
卫刃也不多问,只是应下来,道找到了就告诉她。
说起贾雨村,林姜索性再问一个她印象深刻的人:“那孙绍祖你认识吗?”
孙绍祖,传说中的中山狼。
要说在红楼中,绝大多数男人,都是不行两个字,但孙绍祖,就不配用这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