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王夫人这几年备受打击,南安王妃也觉得可怜,就向王夫人提议,要不让政二老爷吃吃苦,这会子往西北走一趟,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等回来正好借着皇上的赏赐,看看官位能不能往上走走,这从五品工部员外郎,贾政也做了好多年了。
也好让大房别那么得意了去。
而贾政上折子的时间也巧,正好是皇上有意让林如海调令工部之前。
皇上记性颇好,一看荣国府贾政的折子,在脑子里很快盘算出来了亲戚关系。
想着贾政作为舅兄,在林如海这个妹夫手底下当差,确实两相不便宜。
尤其是林如海,对贾政无论好还是不好,外头都有闲话说,皇上就批了贾政的折子,许他提出的‘前往西北,代工部察看当地要镇的工事。’
皇上对贾政的印象就是,此人无甚本事,做了这小二十年的五品工部员外郎无甚建树,但倒也没犯什么大错。
想着贾政在工部呆了二十年没挪窝,起码业务总比新人熟练些,就让他去一趟吧,回来正好有个缘故给他调个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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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朝廷再次接到西北传来的一道军情。
一直在通城内龟缩固收的北戎将士终是按捺不住,在七月二十六日趁夜出城偷袭了大周军队的左翼部队。
好在军中军防做得好,几乎是北戎人一出城,示警的焰火与擂鼓声,就一层层传开。哪怕北戎骑兵以快如闪电的迅猛著称,这一次骤然夜里出城,北戎也并没有偷袭成功。
只得硬碰硬与大周军队在夜里厮杀了一番,大周因是在自家营地里,虽说是夜里骤然被惊醒起来打仗,但还是没吃亏,反而小小占了一点便宜。
军中伤亡不大,高级将领里唯有东路军首领左将军受了些伤。
他也是一员悍将,明明是大周军伍中的二把手,却也是自己抓起刀来就往前冲。甚至肩膀上中了一箭都没感觉,纯粹是打上头了。
还是跟在他旁边的亲兵哆哆嗦嗦拦着请他回营。左将军当时还回头瞪人家:“正要追此贼寇,现在回营作甚?!”
亲兵哭丧着脸:“将军,您,您这左肩背上插着一支羽箭呢。”这不得赶紧回去看大夫啊!
也是因左将军爬起来就冲,只穿了一层平时巡视营防的薄甲,没穿骑马作战时的重甲,还冲到前头去,一个不慎,就被强弓射透了。
左将军是打红了眼,被人一说才反应过来疼。
但他本人悍勇无畏,背上扎着一支箭,仍是率众追敌,直到与常将军带领的西路军并理国公带领的中路军会和了,一路把北戎军撵兔子似的又追回了通城,才转回大营来接受治疗。
常将军就取笑他:“ 北戎这支队伍从通城出来,实则打我驻扎的西路军更近些,可北戎人还是直奔你东路去,可见是恨毒了老兄你啊。”
东路西路两部常换着驻防,每回换到左将军军临城下的时候,他就花样百出各种骂战心理战,搞得北戎军格外痛苦。
以至于这几个月下来,北戎军认准了东路军的部旗和营房,一旦夜里出来偷袭,宁愿多奔袭二里地,也要打左将军!
可见他多招人恨了。
左将军倒是很骄傲:能让北戎人认准了他,说明他优秀。
而卫刃作为先锋将,则是不固定营地,谁换防到前头来,他就住在哪路军中,故而这回都没轮上作为先锋冲锋。
只好作为收拾残局的人,来看左将军,送上了金创药。
左将军一见他就道:“多谢多谢,我刚想命人去跟卫将军要些好药呢。”毕竟卫刃的夫人是太医院正,他手里的各种珍贵药材不要太多。虽说太医院也为大军备了药,但左将军心里觉得肯定卫刃那里的更好。
他可是急着好起来,免得耽误他下回打仗。
卫刃就送了一管林姜为他备的药,又留下一个小纸包:“这里头是一种治发热的西洋药。内子说受了外伤的人,夜里多半会发热,有些危险。左将军边上留个人,若是发热便吃药。”
左将军知道卫刃不是话多之人,见他这回嘱咐的仔细,就很承情。见卫刃拿出来的药,都细细贴着牢固的小签子,不由羡慕道:“家里有夫人真是好啊,若夫人是大夫就更妙了。卫大人,等回京后请林院正居中做个媒,看看有没有女医能看上我的,我老左也是个上佳的光棍啊。”
旁边常大人纠正他:“你是个鳏夫。”
左将军当场怒了:“怎么老常,就你长了一张嘴不成?”
眼见这一对老朋友就要吵起来,理国公居中打断,开始说正事:“北戎这是急了。”都开始试探着出兵偷袭。
众人都点头,也不枉费他们守了这么久。
左将军不肯出去,就叫军医在这里给他处理伤口,好参与众人讨论。
此时军医给他剪掉了背上的羽箭,准备开始动小刀挖出入肉的箭。左将军很有点关公的气质,坐的纹丝不动。
旁边常将军都有点佩服了:“老左,你这倒真是硬汉一条。”
左将军转头奇道:“挖了吗?倒没觉得很疼啊。”
军医举着一瓶药道:“这是太医院调配的上好麻沸散,据说加了些西洋的药粉,果然有奇效。”当着卫刃,他又是说实话,也是顺便恭维:“真不是下官当着卫将军才这般说,自打林院正接了太医院,西洋药进的多了,于宫中贵人不知如何,但在军伍中实在是管了大用了。”
“真是免了许多将士的痛楚。”否则肌骨断裂的伤痛,有时候光疼就能疼死个人。
众人也就都转过头去对着卫刃夸了半晌。
卫刃倒是先将话题引回了正路:“只怕他们这回受挫了,倒是龟缩在城里不敢出来,再想什么别的法子。”
果然,他们预料的也不错,就在京中收到捷报没两天,紧接着又收到一封新的战报。
这次不是捷报,当然也不是什么战败的消息,而是一个很诡异的消息,引得朝野一片哗然。
第1卷 第100章
“我多了一个大哥?”
林姜闻言先是惊讶抬起头看了看高齐宇, 然后连忙小心翼翼把手里的盒子盖上,免得一阵风吹过来,伤了这今日刚从钻石盲盒里抽到的宝物。
之后她才取帕子擦了擦手, 认真问高齐宇道:“到底是什么事儿?”
林姜发现高齐宇很像那种‘震惊!’噱头系列的小报,先给你来一个重磅标题, 让人头晕目眩。
高齐宇方才也瞥见了一眼林姜仔细收起来的东西,显然很好奇想要刨根究底。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他重大新闻的急切占了上风。
于是他神秘兮兮又问了一遍:“你知道, 你多了个大哥吗?”
林姜现下第一反应是:莫不是茜香国女王的表妹,把系统爸爸拿下了吧。不对, 那多的也是弟弟啊。
她用眼神示意高齐宇有话直说。
高齐宇才道:“是卫刃, 忽然冒出来个哥哥!真是令朝野震惊。你猜那人是谁?”
林姜心道:卫刃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自打在西北一战令北戎王败退后, 他的名声传了出去, 这种‘孤苦出身亲眷全无, 是被皇上捡到的孤儿’,自然也作为名声的一部分,同样传播了出去。
要是有那种来假冒认亲的人, 林姜一点儿也不奇怪。
正是俗话说的:“穷在闹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
就算多了个真的兄长也无妨, 但高齐宇说是朝野震惊, 林姜只以为他在夸张,不由在心里笑道:除非卫刃的兄长是皇上,卫刃是太上皇年轻时候在宫外犯下的错, 否则还有谁配引得大周朝野震惊?
而在高齐宇公布答案后, 林姜确实是震惊了, 也理解了朝野的震惊。
还真是皇上, 只是是北戎的皇!
当高齐宇说出‘北戎王’三个字的时候,林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谁?是谁?”
高齐宇见到有人跟他一样震惊,立刻满意了,开始与林姜从头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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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自打北戎王庭按捺不住,从通城里冲出来偷袭后,大周这边就严阵以待,明松暗紧,表面上还是日常垦荒基建蹲在城池下搞骂战,但暗地里侦查兵与哨兵翻了三倍:北戎既然渐渐扛不住消耗战了,那偷袭不成,必然还有别的幺蛾子。
只是他们再也没想到,北戎这回的幺蛾子,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一个消息。
通城里放出话来,说大周的先锋将卫刃本是北戎人,他是在荒村里被大周的皇帝(当时还是皇子)捡走的,这就是他们北戎部落的孩子。还是北戎王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俱北戎传出来的消息是,北戎王出身兀术族,原本也是草原是的贵族之家,但自幼经历颇为坎坷,其父虽是贵族,但在兀术族的争权夺利中输了个底儿掉,被人夺了大片土地牧羊等财产流放到部落最贫瘠的地方,最终一蹶不振中年郁郁而终。
故而北戎王虽是贵族出身,却在兀术部落被王族排挤,幼年过得很是艰辛。还是他自强不息(也就是篡权夺位)才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尊严,以及兀术族的统治地位。
那一年他才二十岁出头,自此开启了这一统漠北的雄图霸业。
但北戎王终身遗憾是,当年兀术王族为了打压他们一家子,还把他刚出生的幼弟夺了去‘抚养’,名为教导,实为人质。
甚至不但是索要走了当人质,后来兀术王族还把那孩子弄丢了,以至于北戎王的父母为幼子伤心,在一年内接连去世。
也是这件事大大刺激了北戎王反抗的心思,才于两年后揭竿而起,推翻了旧的部落王族,自己坐上了王位。
在他做了兀术族新王后,经他拷问兀术族旧臣得知,他的亲弟弟却是被人送到了大周境内丢掉了,不知所踪。
而在战场上,他骤然一见卫刃,立刻就认了出来:这肯定是自己的弟弟,与亲爹长得一模一样啊!所以北戎王当时一见才立时转头而去。
并非是畏敌不战,而是骤然见了亲人的失措。
且说这样离奇的故事并不只是口传,北戎王甚至还像模像样弄了张画像出来。
通城内现在到处还张贴着这据说是‘北戎王老爹’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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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消息从通城传出来,当时左将军惊得差点一跟头跌下瞭望台。而北戎那边还从城头上往下扔画像,让大周的将士捡走。
左将军命人捡回来一看,都惊了:这画的确实是很像卫先锋啊。
虽说这画上的人,面容更老成些,披着的是北戎特有的铜甲,骑着的不是马,而是一只骆驼似的异兽。但都不用细细分辨,一打眼就看得出,这人与卫先锋长得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赶紧将这画都拿来给军中众位将领看:“这北戎人忒是阴狠了。”
理国公都罕见面色发青的凝重:“咱们固然知道卫将军必不是他的弟弟,也知道那北戎王为何望风而逃,哪里是看见了卫将军的脸,根本是瞧见了他肩膀上的新火器。只是这下头的兵士……”
到底是教育资源不普及的年代。
大周富饶繁盛多年,看重科举出仕,可民间的文盲率仍旧颇高。这军中人更是少有读书识字的。对火器营的精英兵士来说,或许一眼认得出火器,但对大周西北许多普通兵士来说,火器俩字都不会写。
在他们心里,火器就应该是笨重的,数人推着才能运行,最后轰然而响的庞然大物,而不是一根可以由单人扛起的黑筒子。
这种朝廷新弄到手,正在研制的新型火器属于绝密程度,也怕被人偷去,哪怕在京城兵部,有资格经手的人都不多,何况到了这西北。
北戎王能认识到其厉害,立刻不顾颜面调头而去,当时卫刃就很是遗憾,还有两分佩服:真不愧是一统北戎的人,见识的确不凡,能屈能伸保命第一,不肯对着炮口冲上来送死。
北戎王骤退之举当时震惊两军,惹得物议如沸,原本就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故而这会子连理国公都要发愁:北戎王这样出其不意来一招舆论战,只怕下头真有兵士要做此怀疑,动摇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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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刃突闻此消息,当然也是震惊。只是他立刻认识到此事要紧,必会闹得沸沸扬扬,若是这些将领不报回京城,那是渎职,但谁要是急着报回京城,又似乎在怀疑他似的。
他不欲让理国公等人难做,于是卫刃索性自己主动道:“北戎诛心之论,请理国公报与陛下,澄我清白。”
理国公严肃点头。
左将军在旁道:“是啊,当年是陛下亲自把卫将军从荒村带走的,必是最了解情形的人。”
卫刃将那张北戎老汗王的画像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嗤笑一声又放下了:“请理国公将此画像也一并呈给陛下。也请京中当年与北戎打过仗,尤其是与北戎王起家的兀术族有过战事的老将军、老兵们瞧瞧,当年可曾有这样一位人物。”
左将军点头:“就是就是,这图跟北戎王半点不像,说这是他爹,哄鬼呢。”
然后又热心道:“那我把这图也给西北的将士们看看——他们对北戎各部落认识的更多些。”
话音刚落,就见理国公跟常将军都无语的看着他:这老左啥都好,就是太实在了。卫刃把这张图送回京城,是为了主动表态,以证自己问心无愧的清白。而在这西北,正该压着此事不宣扬,免得兵心扰乱才是,怎么能拿着图到处说去。
便是通城里北戎人故意撒出来的图,还要收缴了,不许人议论才好。
左将军经人解释后才幡然醒悟。
然理国公还是提醒卫刃:“此事特殊,只怕到底会有些将士心有疑惑。这流言蜚语向来最难澄清,你需有个心理准备才好。”
卫刃点头。
常将军加了一句:“但西北我们几个还是压得住的,难的是京城,只怕有小人趁机乱嚼舌头,或出一些‘为避嫌将你调回京城’之类的馊主意。卫将军还是写一封家书回去,请林尚书等人为你在朝上说说话为好。”
他们可是一点儿不想卫刃因为莫须有的传言被调回京城。
论个人武艺,卫刃当先锋最好不过了,换了他,难道再像原来一样,直面北戎王的官员像大瓜一样被人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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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消息传回京城,惹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高齐宇最关心西北战事,听到了这惊人消息,第一时间就冲向了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