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每天都有热水的吗？”人群中有人惊呼。
“是的，因为山上海拔高，水压不稳定，我们这边一般一周只有一次热水……”负责人耐心地解释道。
“天哪！一周只能洗一次澡！”几个女孩子声音里几乎都带了哭腔，“这怎么能受得了啊……”
“报名简章上我们就注明了，支教条件是比较艰苦，希望大家能够尽量克服一下。”负责人神色很是平静，似乎早有预料一般，“这边当地的村民取水很困难，能够给我们一周一次热水，已经是对学校的特殊优待了。如果实在有人接受不了，现在就可以回去。”
众人一时噤声，默默地排队依次去负责人那里接过钥匙，进到各自的宿舍。秦歌经历了这一整天的奔波，实在筋疲力尽，简单洗漱之后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上午9点多，秦歌终于有时间和余鑫诚一起好好参观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所坐落在半山腰上的中学，学校不大，却承载了附近十几个村庄的100多个学生。学校的设施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六间教室，一排教职工宿舍，中间一小块空地大概是操场，还插了一根旗杆，宿舍后面有一块巨大的菜地，种着各种蔬菜，甚至还有马棚和鸡笼，看着不像是学校，倒像个农舍一般。
昨天来这的时候还有20多个人，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却只剩了15,6个，有几个人都是因为忍受不了恶劣的环境，第一天就直接打道回府了。负责人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晚饭结束之后，就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简单地安排了一下各自的分工，让大家自己准备，过几天就正式开始上课。
秦歌原以为支教的形式就像平时家教一样，按部就班照着进度走就可以，等真的开始上课才知道情形多么复杂。每个班的孩子年龄最大的能相差7,8岁，课堂上的氛围永远是吵吵嚷嚷的让人头疼，今天这几个孩子去赶集，明天那几个孩子去干农活，搞得教室里座位总是稀稀拉拉的，从来没有坐满的时候。
半个月下来，秦歌和余鑫诚都累得筋疲力尽，队伍里陆陆续续又走了几个人，毕竟都是志愿者，负责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不断给留下来的人加油打气，让大家再多坚持几天，饶是如此，秦歌仍然觉得自己已经濒临极限，每天洗漱完倒在床上，都恨不得明天的太阳不要那么快升起。
“怎么脸色这么差？”吃饭的时候，余鑫诚心疼地看着秦歌苍白的小脸，“不舒服就别硬撑了，实在不行，我们……”
秦歌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堵。”
“发生什么事了？”余鑫诚放下筷子。
“班里有几个孩子实在是太难缠了。”秦歌叹了口气，这些山里的孩子虽然求知欲旺盛，但是平日里习惯了自由散漫，根本不明白什么是上课纪律，尽管秦歌用尽所有的耐心，却仍然收效甚微，特别是坐在前排一个瘦瘦小小却猴精的小男孩，上课的时候经常打断她插嘴不说，还总喜欢抬杠，无论她教什么内容都要刨根问底，下课也总围着她问长问短，都是些诸如“海水也是水为什么人喝不了但是鱼喝了没事”，“怎么分辨哪些蘑菇是毒蘑菇哪些能吃”这类让人措手不及的问题，每每搞得秦歌上课思路和进度被彻底打乱，实在是苦不堪言。
“你呀，对他们还是太温柔了。”余鑫诚摸了摸她的头，“要我说，对他们就得凶一点，不然根本就管不住这群皮猴子。”
“管教这些孩子，比我给他们上课难多了……”秦歌无奈地摇了摇头。
散完步回到宿舍，秦歌关上门坐在书桌前，摊开书继续备课，忽然觉得座位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咯到了，她伸手摸了摸，拿出了一个笔盖，抬头往书桌上看去，自己常用的水笔光着脑袋，孤零零地落在备课本上。
“我昨天睡觉前，忘记把盖回去了？”秦歌心里有些纳闷，她向来在这方面很仔细，用完笔一定会及时把笔盖盖上的，可能是最近实在太累了，她摇头苦笑了一声。
然而，等到第二天晚上秦歌回来，却看到书桌上，一本自己带来的还没读过的小说摊开放在正中间，不仅如此，她还发现，桌角几本书摆放次序都和之前不一样了，明显是被人翻阅过。
有人进过我的房间？!秦歌顿时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打开行李箱仔细检查自己的物件，万幸的是贵重物品都在，除了书桌上那几本书之外，其他东西都没有被动过。
望着空荡荡的宿舍，秦歌不禁有些害怕了，她不由掏出手机拨通了余鑫诚的电话，余鑫诚接了电话，急忙跑了过来帮她检查了门锁，但是并没有被人撬过的痕迹。
“要么这个人有房间钥匙，要么就是翻窗进来的。”余鑫诚皱着眉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昨天晚上，但是当时我没多想，”秦歌努力回忆着，“也可能更早，之前我没注意到……”
也就是说，这个人不止一次趁着秦歌不在进过她的房间！余鑫诚后背上蔓延开一层凉意：“你的钥匙在吗？有丢什么东西吗？”
“钥匙我一直装在身上的，东西到没有丢，除了我桌子上的书被翻过了。”秦歌摇摇头，“我今天中午还回来过，那时候桌子上还干干净净的，结果晚上回来就这样了。”
“那就是说，这个人是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来的？”余鑫诚想了想，“我估计，八成是趁我们吃晚饭和散步的时候溜进来的。说不定，这几天都是这样子！”
秦歌被他说得头皮发麻：“那……那我……”
“太过分了！”余鑫诚咬牙，“好心来做支教，条件差也就算了，竟然还遇到这种事！我现在就去找负责人跟她说，连基本的安全都没有，咱们明天就回去！”
“等等……”秦歌拉住了他，“算了，我想，这个人也许不是小偷，毕竟都好几天了，我也没丢什么东西，可能，可能他只是对我带来的书感兴趣吧……”
“那也不行！都进你房间了，谁知道这家伙安的是什么心！”余鑫诚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紧闭的门窗，“明天下午，咱们就悄悄埋伏在这附近，我一定抓住他，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第73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下午五点的学校里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草垛的猎猎声。学生们基本上都放学回家了，其他人正在食堂里吃饭，秦歌和余鑫诚躲在宿舍正对面的草垛后面，一眨不眨地盯着紧闭的宿舍门，忐忑地等着那位不速之客。
“鑫诚，这次你可不能再冒然冲上去了。”想起上次在古镇酒吧的事情，秦歌还是心有余悸，“这里离城镇那么远，万一有个好歹，去医院都来不及……”
“放心，我自有分寸。”余鑫诚胸有成竹，“不管他是谁，敢进我女朋友的房间，今天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都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人……”秦歌看了看手表，忍不住又探头向外看去，暗自思忖，该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还是对方察觉到他们，所以今天不出现了呢？
“嘘……来了！”余鑫诚突然一把将正在探头的秦歌拉回来，一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秦歌被他揽在怀里，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一时分不清是害羞还是紧张。她小心翼翼地顺着余鑫诚的目光看去，一个瘦小的身影果然出现在自己的宿舍前，似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拨了两下，门瞬间就打开了，那身影左右张望了一番，迅速闪进了门。
“靠！这门锁质量也太差了吧！”余鑫诚火冒三丈，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推开半掩着的门，“可算是被我给逮住了！”
“等等……小果？怎么是你？！”跟在他身后进来的秦歌难以置信地望着房间里像受惊的小兔一样瑟瑟发抖的男孩子，他就是在课堂上最喜欢打断她的话抬杠的男生齐小果。
“秦老师，我……”齐小果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眼神都不敢抬起来。
“他是你的学生？”余鑫诚又转头看向齐小果，“小小年纪就溜门撬锁当小偷啊？你到底偷了什么？赶紧交出来！”
“没有，我不是小偷！……我，我没偷东西！”齐小果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里掺上一丝委屈。
秦歌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是昨天摊开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本，忽然心里一动：“你……你是不是想来看书的？”
话音刚落，齐小果吸了吸鼻子，突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走到秦歌身边抱住她：“秦老师……我错了，我，我，我再也不偷偷来看了，求求你……求你别告诉我爹……他知道了肯定要打死我，呜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秦歌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进退两难，余鑫诚也呆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既然想看书，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呀？”秦歌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细心地替齐小果擦去糊在脸上的鼻涕和泪水，“怎么能偷偷跑到老师宿舍里来呢？——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边的锁跟我们教室的门锁是一样的结构，拿这个从外面拨一下就能拨开了。”齐小果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薄薄的铁片，“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我，我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就是之前偷瞄到你这有好多书，就，就想趁着没人的时候进来看看……”
“你呀……”秦歌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你想看什么书，直接告诉老师就行了，以后可绝对不能做这种事情，知道了吗？”
“就是呀，你知道刚才你那行为，往严重了说，是要被警察抓去坐牢的，”余鑫诚故意板起脸，瞪着齐小果。
齐小果被他瞪得下意识缩起了脖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警察抓走了一样。
“行了，这个东西，老师没收了。如果再让我抓到你用它开门，那我就告诉你家长了，”秦歌也端正了神色，“至于这本书，如果你喜欢的话，老师可以借给你带回去看，下次你还想看什么别的书，再来我这拿。”
“真的吗？！”齐小果眼睛一亮。
“你有求知欲是好事情，但是，绝对不能用这样的手段窃取。”秦歌扬了扬手里的铁片，“一个人品行不端正，看再多书也是白费。”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齐小果红着脸，飞快地冲着秦歌鞠了一躬，攥着书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这小东西……”余鑫诚颇有些不甘心，“要不是看他瘦的像猴一样，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算了……我听他们班主任说过，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妈妈，他爸一个人养他们姐弟三个人，特别辛苦。”秦歌若有所思地望着齐小果离开的方向，“小果虽然很淘气，但是他人很聪明，也愿意学习，如果可以帮到他一些，也是好事情。”
“还有另一件事情……”余鑫诚心有余悸地看着秦歌手里的铁片，“这些门锁也太不安全了，我现在就去找负责人，让她赶紧把门锁都加固一圈！”
齐小果自从上次被逮个正着之后，再上秦歌的课就老实了很多，不但不再抬杠，还会主动管教那些肆无忌惮的孩子，这让秦歌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不知不觉，班里的出勤率越来越高，课也上得越来越顺利，除了齐小果，还有几个孩子也时不时往秦歌的宿舍里跑，有时候是来借书。有时候问问题，更多的时候则是跑来跟她聊天，听她讲一些外面世界的故事，往往要待到天色漆黑，家长们找到学校里才肯回家。这样一来，她和余鑫诚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变少了，余鑫诚虽然颇有微词，但看到秦歌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长吁短叹，便也按下了内心的醋意。
“齐小果！你个小兔崽子，现在还不给我回家！”听到门口熟悉的声音响起，秦歌看了看表，已经快8点了，孩子们也习以为常般笑嘻嘻地怂恿着齐小果：“小兔崽子，你老爹又来抓你回屋喽！哦哦哦——”
“我不回！我不回！”齐小果红着脸就要往秦歌背后钻，大门已经砰砰地被敲开了，齐小果的父亲一见到秦歌，原本铁青着的脸瞬间堆满了歉意的笑容：“秦老师，又给您添麻烦了，这小兔崽子，天天晚上在这里打搅您，我今天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没事没事，他在我这看看书挺好的，”秦歌连忙站起来，“今天是有些晚了，也怪我没注意时间……”
“这死小子！”齐小果父亲狠狠瞪了一眼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儿子，随即又对秦歌赔上了笑脸，“这兔崽子不懂事，耽误秦老师休息了，还有你们！还不赶紧回家？！”他眼神狠狠扫向其他几个孩子。
其他几个人一个激灵，急忙低着头挤出门外作鸟兽散，齐小果父亲大手一挥，像提着小鸡仔一样拎着儿子出了门，一边不住地对秦歌点头鞠躬地道歉，慌得秦歌也连连回礼，直看到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四下一片漆黑，草丛间只有萤火虫零星的微光，像点缀在这夜色间的绿宝石。风混合着山间森林与泥土的气息拂过，多了一份乡野间的惬意。宿舍门前依稀有个颀长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像是已经站了许久，久到几乎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越走越近，身形越发清晰，秦歌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一阵异样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让她难以置信。
仿佛是感知到她的靠近，那个身影动了动，熟悉的声音伴着风，吹过秦歌的耳畔，带着一贯的慵懒随意。
“好像——比之前瘦了点啊。”
秦歌怔在原地，几乎忘记了怎么上前。月光从厚重的乌云间探出，照映出面前孙旭杨的脸，带着温柔的笑意望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秦歌仍是如坠梦中。
孙旭杨却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缓缓走近她，低头轻笑：“虽然瘦了点，气色倒是还不错，比照片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