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荒原——金浮云
时间:2022-04-08 07:58:09

  裴丁面如死灰:“别说了,我人没了!”
  很快,牧冬便成了梁华的重点军事化管理对象,比如……
  早上没有组织全班听写单词,罚站!
  上英语课前没有去办公室把同学们的练习册取过来,罚站!
  梁华在教训她的时候她出言反驳了,罚站!
  ……
  总之,牧冬隔三差五就在教室后面站着上课,两周后,各科的代课老师已经习惯了。
  但这也极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学习效率。
  牧冬心里窝火,几次都差点和梁华争论起来,幸亏被裴丁拦了下来。
  班里同学也都看出来了,梁华这是有意在磨牧冬的性子呢。
  只有牧冬心中觉得憋屈又不服。
  每天晚上,牧冬照例去找廖原,白天英语课她看见梁华就来气,只有晚上在廖原家能静心学一会儿英语。
  廖原的私教课也排的很满,但他每晚上完课,总会准时在学校门口等牧冬,有时候在奶茶店帮她买杯奶茶,有时候就站在校外路边的路灯下。
  晚上宿舍快要门禁时,他再将牧冬送到校门口。
  廖原能感觉到,牧冬的情绪一天不如一天,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牧冬跟他抱怨吐槽,他也只能劝慰她几句,让她忍一忍,跟老师起冲突的话只会更影响学习。
  所以牧冬一忍再忍。
  可是,大家都忘了,要将一头野狼驯服成家犬,要经历的是怎样的削皮挫骨般的折磨。
  天性难改。
  牧冬觉得,每天和梁华的博弈对她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内耗。
  好成绩在梁华这里完全失去了作用,更何况她的英语成绩并不拔尖。
  高三的开端,就给了牧冬当头棒喝。
  这天早上的大课间,牧冬正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裴丁赶紧来提醒她:“下节是英语。”
  牧冬闷声答:“嗯。”
  裴丁又晃晃她的肩:“快去办公室把练习册取回来,不然又要罚站了。”
  牧冬从桌上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拽着裴丁:“跟我一块去。”
  裴丁满脸写着拒绝,整个人使劲往后缩:“别,我可不想在梁子面前晃。”
  梁子是大家给新班主任起的外号,听起来就不太吉利。
  牧冬才不管,拖着他出了教室门,往楼下去了。
  两人来到高三教师组的办公室,空空荡荡的,老师们都去上课了,梁华也不在。
  他们走到梁华的办公桌前,桌子上放着好几摞同样的练习册。
  牧冬挨个翻开最上面一本的扉页看了看名字,都不是她们班的。
  她又往周围看了几眼,也没找到。
  两个人就在办公桌前站着,想等梁华回来。
  等了半天也不见梁华回来,牧冬看了看腕表,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对裴丁说:“你在这等着,我去趟厕所。”
  裴丁连拉住她:“别呀,我害怕……”
  牧冬甩开他的手:“你就这点出息?等着吧……我就在办公楼的厕所,很快回来。”
  办公楼一层有两个卫生间,靠近北边尽头的那个楼道灯坏了,不太常用,牧冬便去了那里,她怕去那个老师常用的卫生间万一碰着梁华了,有些尴尬。
  牧冬打着手机手电筒,去了黑黢黢的走廊尽头,进了卫生间才亮起来。
  她很快用完厕所,正在靠近窗户的洗手台旁洗手,突然隐约听见了梁华的声音。
  牧冬往窗户边靠了靠,将关着的窗户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小缝,梁华的声音更清晰的传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语气恭敬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牧冬趴在窗边听了几句,当即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
  梁华:“葛亮爸爸,你这样我很为难的。”
  男人:“梁老师,你就收下,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我们葛亮英语确实有点差,在外面给他找了很多老师,都没什么效果。”
  梁华:“我明白,家长都不容易,葛亮我以后会多上点心。”
  男人:“感谢梁老师,这个心意您一定要收啊!”
  梁华:“葛亮爸爸,我冒昧问一下,你和葛亮妈妈是做什么工作?”
  男人:“我做一点药材生意,他妈妈在家带孩子,您放心我们家经济状况还是可以的。”
  梁华:“嗯…葛亮这孩子其实也挺认真,平时……”
  牧冬没再听下去了,她收了手机,快步跑向办公室,心中阵阵耻笑。
  梁华还真会选地方,厕所后面就是学校围墙,办公楼与围墙之间的小缝隙是监控的死角,恰好这个厕所又没人用。
  她跑到办公室门口,叫了等在那里的裴丁:“走吧。”
  裴丁疑惑:“不等啦?”
  牧冬勾起一边唇角,眼里尽是嘲讽,“她忙着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两人加快脚步往教室跑去了。
 
 
第29章 chapter 29
  上课铃声响起,牧冬坐在座位上微微喘息,刚刚跑的有点急了。
  方才无意间听到的一切使她有点兴奋,脑子里不断琢磨着梁华这个人。裴丁在她旁边叫了她几声,她都跟没听到似的。
  教室里充斥着嗡嗡细语,梁华的迟到让大家觉得反常,以往她都是踩着上课铃声踏上讲台的。
  上课五分钟后,梁华抱着一摞练习册姗姗来迟。
  她的表情一如往常的肃穆,只是那头利落的短发此刻显得有些许凌乱。
  “牧冬!”梁华将练习册重重地砸在讲桌上,厉声喝道。
  牧冬坐在座位上,抬起头,平静地看向梁华。
  她平静又略带挑衅的眼神令梁华错愕了一瞬。
  遂即,梁华抬高音调,“站起来!”
  牧冬犹豫了一下,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接着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梁华从讲台上向她走来,沉闷朴素的黑色低跟皮鞋踩在被学生擦得反光的地板上,静默无声。
  “为什么没有提前去取练习册?”
  梁华背着手,目光犀利的质问,像是在训她的部下。
  牧冬先是沉默着与她对视,然后别开视线,轻飘飘道:“去了,你不在,我没找到练习册。”
  梁华站在离她两排座位距离的过道上,追问道:“为什么不等我回到办公室?”
  牧冬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轻飘飘道:“这不是看您忙嘛,怕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她的大胆发言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裴丁,他甚至悄悄在课桌下碰了碰牧冬的腿,提醒她不要冲动。
  裴丁虽然不知道牧冬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但他感觉得到,牧冬今天多少是有点不想忍了的意思。
  如果说牧冬这些天的忍让除了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原因,还有一小半是因为她以为梁华会是一个对学生负责任的老师。
  即便这种负责的方式她完全不认同。
  那么课间看到的那一幕,让她对梁华本就没多少的信任彻底的崩塌了。
  不等梁华开口,牧冬抬眼直视着梁华,“我这个课代表虽然是被迫当的,但我不是你的手下,更不是跑腿的。”
  她话音一落,裴丁手中的笔“吧嗒”掉在了桌上,心颤了一下,想着她终究是没忍住啊。
  牧冬的前一句话将梁华噎了一下,而后面这一句实实在在地将梁华激怒了。
  梁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沉声道:“立刻给我站出去。”
  牧冬早就习惯了,这次她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从裴丁身后挤过去,空着手往教室后面走去。
  她刚在后墙根站定,只听梁华又吼道:“出去!”
  牧冬没有犹豫,转身拉开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这节课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梁华终于重新回到讲台,开始上课了。
  牧冬站在教室外后门边上,上半身整个靠在墙上,一只腿支撑着身体,另一只腿放松地曲着。
  教室里传来梁华读阅读题的声音,她的英文口音和她整个人很像,古板又严肃。
  牧冬突然觉得这是她这么多天来最轻松的一天。
  这种几乎等同于宣战的局面竟会让她轻松。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之前坐在教室里听课的时候不觉得时间过得慢,现如今站在教室外面,才发觉一节课怎么这么漫长。
  牧冬百无聊赖,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蹲着,隔壁教室数学老师的讲课声也不时落入她的耳中,有几道题她甚至还听进去了。
  终于捱到了下课,牧冬锤了几下站得有些酸了的腿,正准备回教室,梁华在教室前门叫住了她。
  牧冬回过身,站在原地。
  梁华只得向她走过来。
  师生二人就这样对峙般地站在教室后门口,教室里很安静,完全没有下课的样子。几个着急去厕所的同学也都悄悄从前门小跑着出去了。
  “牧冬”梁华先开口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她声音不大,但字字铿锵有力,带着压迫感。
  教室里的人听了个清楚,裴丁连忙往近走廊的窗户边上靠过去。
  牧冬没说话,双手插在校服兜里。
  梁华两条浓眉皱在一起,手里卷成筒状的书伸向牧冬的臂弯,将她的手从校服兜里挑了出来,语气轻蔑地说:“你到底在嚣张什么?”
  牧冬不悦地甩了两下手臂,她厌烦这种权力的压制。
  或者说她对所有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都感到不适。
  她冷冰冰地回道:“你应该先问问你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为人师表?”
  梁华瞪着她,气极反笑:“我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
  牧冬:“我一个人当然不会说了算”,她抬手指向教室,“但他们,还有你教过的每一个班,总会说了算。”
  梁华逼近她,怒视着她反驳道:“你以为你们算什么?我带过的每一个毕业班的高考英语成绩,包括你们最后的成绩,这些都会是我的证明。”
  牧冬只觉得荒谬,在梁华眼里,她还有这个班级里的每一个人都只是产出成绩的工具而已。
  她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考出能证明她“教学有方”的成绩就够了。
  如此的大言不惭,如此的冰冷赤/裸。
  牧冬看着她,克制着沉声反问:“成绩?丢掉师德而换来的成绩吗?”
  梁华只觉五雷轰顶,从教近二十年来,牧冬是第一个敢在她面前这样说话的学生。
  她不可置信,声音甚至有不易察觉的抖动,“你再说一遍。”
  牧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兜里拿出手机,将那段录音调了出来。
  就在她要按下播放键时,瞥了一眼窗户。此时的窗户边上全是人,大家的眼神里一半好奇,另一半……是担忧,毕竟同学一场。
  裴丁在玻璃里面拼命给她比划着,让她冷静。
  牧冬迟疑了一下,但很快被心里涌上的莫名其妙的正义感压下去了。
  她将音量降了点,按下了播放键。
  梁华和葛亮父亲的对话清晰地从手机听筒里流淌而出。
  录音很短,不到一分钟。
  牧冬看着梁华的表情从惊愕到气愤。
  最后,整段录音在梁华说完“葛亮这孩子其实也挺认真,平时”这句话后戛然而止。
  牧冬放下举起的手机,以胜利者的姿态说道:“这些就是证据。”
  梁华呼吸明显地加重了,她转过身,一手拿着书筒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手掌,脚下来回踱了几步。
  然后她皮笑肉不笑地一字一顿道:“牧冬,我真是小看你了。”
  “你以为这就是证据?还真是又愚蠢又自以为是。”
  话音落下,她快速弯腰从牧冬手上夺过手机,手捏着薄薄的手机拍打着牧冬的胸口,“我在第一次班会上明确讲过,班规第一条,禁止将手机等电子产品带进教室。”
  牧冬撇开头,感觉像听了个笑话,看来她真不拿录音当回事,话头转的如此之快。
  她想要拿回手机,但手抓了空。
  再说,她哪知道梁华定了什么班规,语气不屑道:“校规上没说不让带手机。”
  梁华继续举着那部装有“证据”的手机,声音几乎透着肃杀气,“在我的班,就得守我的规矩。”
  牧冬不服:“凭什么?”
  “不凭什么。”
  牧冬再一次伸手想要拿回手机,只见梁华两步跨过过道,手臂探出栏杆,将手机从二楼扔了下去。
  两秒后,手机应声落地。
  牧冬万万没想到梁华会这么干,她先是惊愕地看了一眼梁华,没想到她能这么疯。
  接着绕过她,快步跑下楼去了。
  手机躺在花砖铺成的地面上,四分五裂。
  楼下班门口几个出来放风的同学面对眼前这一幕纷纷抻着脖子往楼上望。
  牧冬疾步过去,将手机的几片“尸体”捡起来。
  后盖摔掉了,电池从里面飞了出来。屏幕更是碎得惨不忍睹。
  看这情况,手机肯定是打不开了。
  牧冬站在原地,手里无意识地将电池往主机里塞,心里的愤怒越来越盛。
  难道“证据”就这样被销毁了?
  楼下班同学在离她几步远的台阶上对着她窃窃私语着,她突然觉得眼圈发涩。
  牧冬暴躁地将手机胡乱塞进校服口袋里,拔腿往校门口跑去。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已经响了,整个校园又恢复了秩序。
  牧冬站在伸缩门前,极力跟看门大爷解释着,说自己有急事,必须要出去。
  大爷看她的样子确实着急,但也无能为力。上课期间,学生要出校门,他只认出门假条。
  牧冬没法子,又跑向操场,想用她的老办法,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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