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荒原——金浮云
时间:2022-04-08 07:58:09

  毕竟同学一场,大家其实并不讨厌牧冬,只是跟她不熟而已。
  只有高三三班的人最清楚,牧冬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嚣张,是因为她有嚣张的资本,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成绩都是班里断层第一。
  再说,她的嚣张从来都只是针对一些她看不上的老师,并没有瞧不上任何一个成绩不如她的同学。有几位同学甚至还挺喜欢去找牧冬讲题的,觉得她的讲法更能和学生思维共情,比老师讲得更易懂。
  但他们与牧冬的交情也就仅限于讲讲题了,其实并不太了解牧冬私下是什么样的人。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愿意凭着同窗情谊,选择相信牧冬的。
  下午饭学,孟夕来给牧冬送了些吃的喝的,看她心情还不错,宽慰了她几句,放心地去上晚自习了。
  别人不知道,她最了解牧冬。牧冬虽然遇事冲动易上头,但有一颗强心脏,她可没那么容易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一蹶不振了。
  或者说,这种被唾沫星子溅到的事,她很小的时候早经历过了,练出来的,才有今天的百折不挠,无坚不摧。
  从某种意义上说,越早经历坏事,反而不是坏事。
  晚上牧冬也不用去上晚自习,下午的时候关了手机学习,效率奇高,该学的也都学完了。
  她得了空,打开了手机。
  微博上有关于明大附中的热搜已经没有了,早换了一拨明星们的八卦热搜。只是知乎上关于她的话题还热热闹闹的。
  只是这会儿围观的路人少了些,爆料贴下面的评论区,大都还是本校的学生。
  牧冬经过一下午学习的洗礼,早就不气了。此时翻看着评论,以一个贤者姿态,跟看别人的事似的。
  本校学生的评论里,又上来就骂的。有纯粹八卦的,让答主多讲点。当然还有为牧冬说话的,有一个还贴出了牧冬的成绩条,来证明她是一个好学生。
  牧冬看了轻笑,贴出来的正是她高二期末的成绩,这肯定是她同班同学。
  她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以示谢意。
  看了一会儿后,翻来翻去也就那些话,没什么新鲜的,牧冬不屑地退出了软件。
  她切到微信,给廖原发消息:【在哪?】廖原很快恢复:【车上,和娄琳琳正往回走】【你没上晚自习?】牧冬:【……我从昨天开始就被剥夺了进教室权】廖原:【那…出来?我快到了】接着还发了张照片,两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都是打算投喂牧冬的。
  牧冬无语:【大哥,我没假条,只能等下晚自习大门开了……】过了几秒,两个人不约而同发出来两个字。
  廖原:【操场?】牧冬:【操场。】看到消息,两个人都对着屏幕乐了。
  时隔很久,牧冬又一次站在了操场角落的铁架前。她轻车熟路地爬上铁质高架,心里是有些期待的,墙的外面,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而大约在半年前,春天时,也是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他。
  牧冬坐在墙头,转身,面朝着马路,双腿抵着墙面,并没有着急蹦下来。
  她冲着路灯下站着玩手机的人叫了一声:“喂!”
  廖原抬头,脸上染了笑意,迈步往墙根下走来。
  “要不要我接着啊?”他笑着说。
  “闪开,我的身手又不是没见识过。”
  话音刚落,牧冬纵身一跃,稳稳站在了廖原面前。
  廖原夸奖她:“嗯,一如既往,不减当年。”
  牧冬拍拍手上的灰,冲他得意地挑眉:“那是~”
  “诶,娄琳琳呢?”
  “先回去了。”
  “哦,还说要谢谢她呢。”
  廖原不接话了。
  两个人往廖原家走去,一路沉默。
  到了楼下,等电梯时,廖原冷不丁地开口了:“昨天中午,干嘛不找我?”
  牧冬还没反应过来,脑子转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什么……”
  “叮”,电梯到了,两个人进了电梯,小小的空间安静得吓人。
  牧冬小声接着说:“怕万一……到时候别连累到你了。”
  廖原哼笑一声,“那你就不怕连累到娄琳琳?”
  “那不是之前听过你的八卦嘛,你女朋友家位高权重。万一到时候有个什么事,她应该好脱身。”
  这一句话让牧冬说得阴阳怪气,又有些酸味,尤其还特意强调了“女朋友”三个字。
  廖原啧了一声,一脸严肃:“你正经点,我跟娄琳琳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啊?”
  电梯到了,廖原拿钥匙开门,牧冬在后面跟着,主动接过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可廖原没松手。
  一进门,廖原把拎着的一堆吃的放在餐桌上,牧冬换了鞋,先去卫生间洗手了。
  等她出来,廖原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就那么看着她。
  牧冬没理他,淡定走过去,坐在对面,伸手拿吃的,纸袋发出“哗哗”的响声,故意横在两人之间。
  廖原和娄琳琳上课的地方在明市著名的商业中心,各种网红吃喝都开在那里。牧冬翻了翻,发现他奶茶小吃什么的买了一堆。几乎把各种网络上年轻人喜欢打卡的都包圆了。
  “廖原,你真以为我撑不死啊?”
  廖原不搭腔。
  牧冬拿了一瓶奶茶扎开,喝一口,嚯,白桃味儿的。她再次展现大爷式夸奖:“还挺会选口味,不错,我喜欢。”
  廖原继续不说话,看着她。
  面对美食,牧冬懒得理他。她中午就没吃,下午孟夕送去的零食也没怎么动,就等他这一顿呢。
  直到牧冬干掉了一盒炸酥肉,一盒乳酪蛋糕,外加半份咖喱蛋包饭时,她摸了摸肚子,将手伸向纸巾时。
  廖原终于动了。
  他扯了一张纸塞在牧冬手里,说:“其实,你昨天要是来找我,我不一定会拦你。”
  牧冬刚吃饱,脑子转的慢,她机械地擦了擦嘴角。
  廖原接着说:“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怕事儿又能忍,我不喜欢惹麻烦,我……但是……”他顿了一下,仿佛给自己蓄了点力,才接着轻声说:“牧冬,只要你想做,只要你觉得对的事,我又怎么会拦你呢?”
  牧冬彻底宕机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才缓缓重启自己的大脑,细细思索着廖原说的每个字,也细细捋顺着自己。
  其实,与其说担心他怕事拦着自己,牧冬是因为不确定。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与廖原有所牵连,所以,在一件可能会产生后果的事情上,她选择避开廖原。
  电梯上的话,牧冬并不是在搪塞他。
  尽管她总是忍不住地在靠近廖原,但心里始终有一根刺悬着,他们没有未来。
  牵着他们的那根线太脆弱了,都不用外力作用,时间一到,自然就断了。
  牧冬放下手里的纸巾,对廖原说:“你马上要出国了。”
  廖原反问:“那又怎样?”
  牧冬呼了口气,“你说只要我想做你就不会拦着我,所以,我也不会拦着你。”
  廖原愕然,他听懂了。
  有首歌唱的说我们要相互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
  牧冬说,何必呢。
  十七八岁相识一场,如果注定要走散,那就谁也别回头。
  我们谁也不欠谁,谁也别惦记着谁。就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往前走吧。
  “廖原,你就藏好你自己吧。”气氛落得有点低,牧冬话里不知不觉地带上了情绪,“你就由着你姐安排,去出国,去混日子,顺流而下多简单啊。但如果有一天,你想暴露真心了,那可就难了。”
  倘若你非要回头,倘若你硬是惦记,那就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勇敢一次吧。
  廖原垂着头,手下意识地伸向兜里找烟,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他丧气地将手搭在腿上,看起来沮丧极了。
  牧冬的话,让他无措又沮丧。
  可又能怎样?他背负的东西太重了,他永远无法像牧冬那样轻盈坦荡。
  顺流而下简单吗,他一点也不觉得。
  他只知道,逆着自己的心,每一天都举步维艰。
  到最后,牧冬离开的时候,廖原也没抬头。直到关门声响起,他怔怔地看着门的方向,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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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倒数第二天,马上就要迎来国庆七天乐。
  牧冬也马上要迎来关于她的最终审判。
  学校通知牧迎九点到学校,而她九点一刻才姗姗来迟。
  进校后,牧迎照例先数落了牧冬几句,母女俩才往学校通知的会议室走去。
  等她们到时,会议室已经坐了五六个人,牧冬站在门口被这阵仗惊了一下,她扫视了一眼,找了个离梁华最远的位置迈步过去,牧迎在她身后用气声喊着:“打招呼啊。”
  见牧冬无动于衷,牧迎也不好动气,只好自己摆笑脸,“各位领导,老师,早上好。”
  待母女俩坐好,坐在会议桌顶端的校长开口了:“人到齐了,那我们开始。”
  校长用他小而犀利的眼睛扫了一遍众人后,郑重道:“今天参会的有我们的副校长,团委书记兼政教处主任,以及秘书处两位秘书。还有几位当事人。”
  “此次事件影响极为恶劣,引起了省教育厅高度重视,要求我们校方务必在国庆假期前妥善处理此事,并对外做出通告。因此,经昨天学校紧急开会商讨决议,对此次事件已经有了处理结果。”
  “决定,对梁华老师予批评教育处理,对牧冬同学予开除学籍处分。”
 
 
第37章 chapter 37
  初秋的天气好得令人恍惚,浓稠的热浪褪去,空气变得清冽起来。
  在这空荡,庄重,又安静的会议室里,校长还在没有感情地读着面前的稿子,里面详细记录了梁华的职业生涯,她是何时进校,何时获得奖励,又带出了何种成绩。同样里面也记录了牧冬在明大附中高中部以来的种种表现。
  牧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从那句宣判开始,她仿佛在做一场梦,梦里巨大的挫败感将她团团围住。
  此刻,她才意识到,在这场与权力的宣战中,或许真的是因为她的冲动,或许是因为别的……总之,她满盘皆输。
  从来没想过后果的她,此时被这个后果砸的晕头转向。
  她看见旁边的牧迎因为激动,手指紧紧地扣着椅子的扶手。
  几分钟后,校长终于读完了他的文件。然后清了清嗓,说:“没有异议的话,下午就上报教育厅,晚上就出通告了。”
  牧冬木木地坐着,她有些心灰意冷,不知该作何反应。整个会议室里,只有牧迎略显激动,她面对着学校的诸位领导,身体前倾着,“校长,能不能再给孩子一个机会。”
  校长冷漠又严厉道:“是她自己不给自己机会,事情要是没闹到网上,学校本可以考虑给她一个机会。”
  牧迎又说了些什么,都被校长简短驳斥回去了。
  最后他说:“就这样吧,散会。”
  各位陆陆续续起身,离开会议室。梁华走之前,狠狠地等了一眼牧冬。即使牧冬马上就要永远离开她的视线了,她心里依然难解对牧冬的恨意。
  等前面的人走的差不多了,牧迎突然拉住了走在最后面的副校长。
  她神神秘秘地把副校长拉到会议室的门后,手速非常快地从包里掏出两沓百元大钞就往副校长手里的笔记本里面塞。
  副校长意识到牧迎想干嘛,她慌乱地推牧迎的手。
  牧迎不依不饶,仿佛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使劲塞回去。
  就在这一推一拉,来回之间,钱掉在了地上。
  牧冬坐在椅子上一直没动,她扫过去一眼,心里自嘲般的冷笑。
  两摞钱还被白色封条捆着,应该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整整两万。
  牧迎还真是出手大方。
  副校长面上挂了愠色,她把钱捡起来,重重地放在牧迎手里,抬手指了指会议室前面的摄像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们刚开完会,你就忘了?”
  牧迎此时露出了作为一个母亲,深深地无奈与卑微,她搭上副校长的手,恳切说:“严校长,你就再给她一个机会吧,就快要高考报名了,现在开除她的学籍,她可怎么办啊。”
  同为母亲,副校长语气也软了下来:“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主要是这次受网络舆论的影响,教育厅过问了。”
  牧迎马上说:“严校长,求你在帮她争取一下吧,只要学校愿意给她机会,我去找梁华老师,我给她赔礼道歉,我去网络上承认错误。”
  副校长深深叹息:“没那个时间了,这不刚好赶上了国庆,教育厅要求我们学校必须在节前出通报,解决此事。”
  “严校长,真就没一点回旋余地了吗?”
  副校长轻轻摇头,“一会儿去政务处办一下手续吧。”说完,她绕开牧迎出去了。
  牧迎神色焦虑,咬着下唇,用两摞钱轻轻拍打着手掌。
  显然,她还在想着办法。
  牧迎的词典里没有放弃这俩字,既然副校长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她心里想着只要通报还没出,她们就还有机会。
  牧冬看出来她的意思了,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钱,塞进她的LV里,轻声说:“走吧。”
  问题还没解决,牧迎这会儿不想跟牧冬多说,她把牧冬往门外推:“你先回宿舍去等着。”
  牧冬不动,反问她:“你还想干嘛?”
  牧迎插着腰,言语间冷静了下来:“我去找校长,校长不行我就去找梁华。总之我今天不能又把这两万带走。只要钱送出去了,就好办了。”
  牧冬只觉得荒唐。她苦笑着问牧迎:“你当我是什么啊?我刚义正言辞地举报班主任受贿,转头我妈就来行贿。你真就当我是biao子呗,又当又立啊?”
  牧迎一把抡在她身上,“你还有脸提你干的蠢事。我就想不通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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