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爸爸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卡：“这个给你，爸最近忙，不给你往卡里转钱了，有什么事给爸爸打电话。”
散养政策下长大的宋曦是只成绩好的溜达鸡，她这几天假就没打算学习，一早就约了好久不见的刘白白和叮铃铃，顺嘴客气了一下严旌。两只好久没见的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严旌表示他还有儿子要陪，让她们好好玩。
宋曦的计划里只有这三个人，她高中的同学除了一个叫沈鸢绮的女孩勉强聊得来，其它的哥们一个都没交到。
笑话，文科班会有男的吗？连苍蝇蚊子都是母的。一群女生在一起就是叽叽喳喳，活像鸭子成了精，今天说这个明天谈那个，你的校服改得好她的口红颜色好，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碰到从前的死对头。
孟烨。
彼时宋曦正和丁菱亲亲热热地说话，刘白白则拉着他曦哥新买的拉杆箱，可怜巴巴走在宋曦另一边。
“曦哥曦哥，这么久没见咱们就不要吃什么韩式料理，自助自助好不好……”
宋曦瞟了他一眼：“你有发言权吗？”
刘白白委屈的脸上都是褶子：“我不是故意嘲笑你头发的……”
宋曦打断他：“不是因为这个。”
刘白白褶子里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那是因为什么？”
“自己想。”
丁菱听了宋曦的话，忍笑不出声，私下偷偷给某人做了口型。
情书，情书。
叽咕？叽咕？什么叽咕？
空耳十级大师刘昱柏丝毫没有接收到正确信号，一直做一个小透明，老老实实走到自助餐门口才后知后觉。
嘿嘿，曦哥还是爱他的。
他还没来得及清清嗓子，高声赞美宋曦的光辉伟岸，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两个人看见他们三个就愣了一愣。
他们三个也站住了。
严旌一向是有一说一，挨打都不回头：“这是什么彩虹泡泡的缘分？”
刘白白大呼小叫：“卧槽艹艹艹，这不是预定的省状元吗还是活的活的……”
丁菱微笑腼腆打招呼。
宋曦也是一懵。时隔一年，再次见到孟烨好像没有以前那种“你死我活”的感觉了，初中那点糟心的往事好像也一下都想不起来了。就好像以前的事就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掀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好像，他只是一个认识过的同学。
孟烨的心里却是翻起了巨浪。一年了，关于她的所有事情都是“听说”。
他听说宋曦发生了很大变化，钉在了文科第一的位子上。
他听说宋曦为了拒绝情书剪了短发，但是失败了。
他听说宋曦……
然后他突然开口：“真巧。”
严旌一脸“你大点声能死吗”混杂着“我这个儿子怎么这么不中用”的表情，哈哈哈地帮着圆场：“没错真巧，遇上了就一起吃吧，早知道能遇上就答应曦哥一起了。”
自助这种东西基本上撑死都吃不回本，刘昱柏就是喜欢这种“什么都能吃一点”的快乐，才热衷来这里。五个人虽说是临时搭伙，但毕竟是曾经的同学，聊着聊着倒也渐渐熟络回来，甚至拿以前的事开起了玩笑。但是谁的黑历史和骚操作都没有宋曦的多，大部分都是在和无知民众严旌普及曾经的故事。
宋曦默许了这种行为，自己干的自己认，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就从来都不是脸皮薄的人。
“双黄蛋的事你知道，银行卡你知道吗？”
“别的不说，我曦哥骚操作就是多。”
“那是，换个人也不敢在未来省状元面前蹦啊。”
“这已经不是胜负欲的问题，这是求生欲问题。”
宋曦听着刘白白和严旌侃大山，她和丁菱安静吃肉，时不时说两句学习的问题。旁边的预定省状元就是一个白长嘴的花瓶，只会吃不会说，听着他们两两一伙聊的热络。
宋曦、刘昱柏和丁菱这三个狐朋狗友不知是抽了什么风，或者是真的心有灵犀，都默契地选择了文科。刘白白自然是管理方向继承家业，丁菱想做个老师教书育人，也符合她的性格。
只有宋曦，成绩拔尖，倒没有明确的想法。一副“天下之大爷哪里都能去得”的模样，晃着她快乐的二郎腿，和丁菱眉来眼去。
白长嘴的花瓶一直坚持人设，却在心里把宋曦的变化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长高了。
漂亮了。
严旌说的对，短发也好看。
虽然表面上沉稳了不少，心里还是住了一只上蹿下跳的狗蹦子。
孟烨表面安安静静，实际上恨不得把耳朵都竖起来听她们在说什么。可能是和他同桌做久了，宋曦好像感觉出了他听得认真，就顺嘴把他也拉进话题。
不过不能说和学习有关的，要不又要说教了。
宋曦一边把滋滋作响的烤肉翻面，一边状若无意地挑眉询问：“班长来这边做什么？”
严旌默不作声地竖起耳朵，儿子争气，爸爸给你加油苏喂。
孟烨惊异于宋曦会和他说话，但心里有些隐秘的开心：“买粮。”
严旌真想一头磕死，大哥，宋曦和你说话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呢？能不能让你爹省点心呢？
“？？？”
宋曦和丁菱都一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反应快的宋曦在底下给了严旌一脚：“翻译翻译，买粮是什么？”
刘昱柏委委屈屈：“哥你踢的是我。”
严旌又补了一脚让他闭嘴：“就是那两只王八的饭快没了，要不怎么能往这边跑？远的很。”
“初一十五？”宋曦心里暗骂孟烨一年不见死性不改还是个冷场王的话瞬间咽了回去，明明朗朗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好像一下就把时间拖回了一年前的夏天：“居然没让你养死，福大命大，不如改名叫大吉大利。”
桌上的人都笑起来，就连孟烨的嘴角都微微上翘。宋曦看见老对头的表情又开始手痒，跃跃欲试想要在孟烨头上动土，被严旌抢了先。
严旌沾沾自喜：“曦哥是不是我了解你，你是不是想这么做！”
宋曦看着孟烨头上的一朵西蓝花，很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
不用考虑每天被耳提面命的高考，不用担忧未知的未来。
从以前的渴望长大，变成了怀念。
初中怀念小学，高中怀念初中。
可是他们依旧还能坐在这里，隔着升起的蒸汽、鼎沸的人声谈天说地。
这种感觉真好。
心意
说是住校，其实宋曦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简单的概括来说就是省了她骑车上学的时间，也不用天天吃有点凉的鸡蛋灌饼，食堂的包子虽然咬一口吃不到馅，咬两口就到了底，可热热乎乎的早饭还是令人愉快的。
原本不想住校的严旌听说宋曦要住校，一溜烟地表示生死相随落子无悔，不管是六人间还是八人间都住定了，追随曦哥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荣幸。他便每天和宋曦保持着相同的作息，三餐都在一起解决。
这个“相同作息”当然不包括宋曦每天早上的晨跑。宋曦秉持着“跑步治百病”的原则，早上起来就是一顿马拉松，誓要把烦心事都跑没。这一跑就是好多年，到现在便成了习惯。
宋曦因此几乎没有被魔性的“早起铃声”叫醒过。市重点管内务的副校长房三毛非常喜欢花式叫他们起床，大喇叭直接装进了每个寝室，简直避无可避。早上直接在大喇叭里来一段诗朗诵都是一般操作。
严旌从rap版的大悲咒一路听到了房三毛激情演唱的“嘴巴嘟嘟，嘟嘟嘟嘟……”
被迫戴上痛苦面具的严旌差点就直接被歌声送走。
再见了妈妈我今天就要远航，别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
从此严旌为了远离这令人发指的闹钟，每天扒着眼睛起床逃离寝室这个是非之地。在参与了一次宋曦的晨跑差点把命搭进去之后，每天早早到食堂一边看书一边打好饭等宋曦，美其名曰“早来打的饭更新鲜”。
宋曦表示不想信他的鬼话。
于是，宋曦严旌这一对“三餐情侣”就这样安安稳稳坚强的在无数情侣的分分合合中走到了高三的下学期。
这个情侣，包括但不限于男女。
以前还有老师找他们谈话，一脸的语重心长，言辞也甚是恳切，宋曦就是干干脆脆的坦荡，不解释不多说，随他们唠叨。严旌一开始还冤出了三头六臂，觉得自己简直是窦娥在世，向天借胆他都不能和自己大哥传绯闻啊。
更何况这大哥没准是自己未来儿媳妇呢？
久而久之，也就懒得解释了。
一模结束后，宋曦放松地躺在操场上。昨天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以后要做什么的话题，宋爸爸干脆表示“喜欢什么都可以，爸爸支持你”，宋妈妈就吼了一句“自己挑”。
谈话就愉快地结束了。
宋曦耸耸肩，预料之中，要是真能给她点建议她倒该吃惊了。不过这几年成绩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感觉，真的轻松。至少现在她一点都不慌，她用光的笔就是心态稳如老狗的奠基。
这就是全力以赴的感觉吗？宋曦用手挡着光，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手指微微动一动就有光从指缝倾泻而出。
明亮的……好像那个全力以赴的……
宋曦的思路卡了壳，却笑起来。
严旌轻车熟路地在操场上找到了正在傻笑的宋曦，宋曦逆着光，眯起眼才认出面前人是谁，十分自然地伸出手，严旌就把她拉了起来。
然后严旌自己先笑了。
宋曦：“？？？”
严旌忍着笑问她：“你还记不记得生物地理结业之后，你拿着一书包……”
“行了行了。”宋曦打断他：“鸡零狗碎的提它干什么，记着点我的优秀事迹好不好？吃饭去，晚上我还要背书。”
“你那破书都能默写了还背？”严旌的五官都在控诉宋曦，学神的世界，他不理解。
“背插图。”
“……背插图有什么用？”
宋曦一副理所应当：“答卷太快不让交，画个李世民消磨时间。”
严旌闭了闭眼，把差点噎死自己的话咽回去：“……”
李世民打败了陈独秀，成为本场MVP。
高考的前两天，高中生活宣告结束。宋曦带着全部家当最后一次以学生身份走在路上的时候，看着周围眼眶发红的同学，心里竟然没有任何波澜。
这是她人生中的一站，这一站她没有来得及好好看风景，就在赶路的匆匆忙忙中草草结束。
没有留恋的风景，没有留恋的人，她走的潇洒。
严旌想帮着宋曦拎一拎她浩如烟海的书本，结果却是宋曦一手拿着自己的，一手帮他拿着。羞愧的严旌最后一次和她走到了食堂门口，还有几步就要出校门的地方，叫住了她。
“宋曦。”
宋曦回头，在路灯下看着兄弟熟悉的脸孔，自从有了“曦哥”这个外号，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严旌叫自己的本名了。
突如其来的，鼻子就有点酸了。
严旌叫完她的名字，眼圈也有点红，他努力笑的不是那么难看：“曦哥，好好考，小弟还希望你能拿一个省状元回来。”
宋曦刚准备好的眼泪一下就回去了，她把手里的书袋子随便往地上一放，上前几步，用力抱住了严旌。
宋曦声音很轻，是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严旌，我们会再见的，相信我。”她的眼神无比坚定：“一定会再见。”
严旌的目光垂了垂，点了点头。
宋曦说的他都相信。
考完走出考场一刻的尘埃落定，是下一阶段生活的开始。看着身边的人相拥着欢呼，宋曦却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没有兴奋，没有激动。
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却承载了她三年的努力。
从清晨的日出到夜晚的月光，从夏天的蝉鸣到冬天的雪花。
没有一刻被浪费。
撑着伞，宋曦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拎着鸭货和一小罐饮料坐在客厅里，还能依稀想起三年前爸爸和自己说过的话。
女儿，没有辜负你的信任。
宋曦想着想着，一滴眼泪就掉进了喝光的饮料罐。
滴答。
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成绩下来之后，严旌成了人生赢家。
左手是省理科状元孟烨，右手是省文科状元宋曦，这可是金山银山都不换。
宋爸爸宋妈妈在看到成绩之后着实吃了一惊，他们选择尊重女儿的意愿，郑重的选择了今后的方向和城市。
新闻学，北京。
丁菱在确定了宋曦的城市之后，也随即做了决定。
教育学，北京。
刘白白从丁菱那里得到消息后也跟风作案。
管理学，北京。
孟烨在看到成绩后，像是意料之中似的，毫不犹豫地点下了他心中的向往。
网络安全，北京。
严旌就在他旁边，眼睁睁看着他做出决定，心里丝毫没有意外，不过他认真问了一句：“崽崽，你为啥要去北京？”
孟烨顿了顿。
为什么去北京？
因为……好像有人说，想去祖国的心脏看一看。
严旌看他不回答，知道这个木头疙瘩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从小就对什么都冷冰冰的，交朋友是这样，看到……喜欢的人也是这样。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为什么就不去深究，不知道自己的关注为何而在就不再多想，从里到外都是一副冷心冷面的样子。
但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得见冷脸下的热情，也摸得清冷心下的关心。
“北京”两个字让他知道，这三年他不是放下了，忘记了。
而是把和她有关的都刻在了习惯里。
严旌试探着提醒他：“宋曦也选的北京。”
孟烨“嗯”了一声。
严旌再次加码：“当时咱们还小，不能分心耽误学习。现在毕业了，以你的成绩，肯定是板上钉钉的提档录取。”
孟烨没说话，有点疑惑地看着严旌，用眼神询问“你说这个干嘛”。
严旌无奈，拍拍自家大儿子的肩膀：“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他在电脑上点下了：医学，北京。从兜里掏出一个磨损的发白的手机，放到发小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