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歌跟云裳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盛琰就被扣下了。
没了干扰,云裳开始了自己的跑腿丫鬟之路。
她先从江柚柜子里拿出来毯子抱枕,打算给江柚武装上。她记得她上回生病发热,江柚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计划尚未成行,便被江柚给弱弱拒绝了。“我没发烧感冒……”
云裳想想也是,于是把毯子抱枕又放回去了。
低血糖应该怎么办——吃些甜的?补充能量?
云裳一边想,一边翻江柚的柜子。她从里面捣鼓出一盒牛奶,两粒蛋黄酥,几小袋水果蔬菜坚果干,压缩饼干,一大包即食燕麦片……角落里居然有罐未开封的蜂蜜,还有冰糖?
“柚柚这是把你家厨房搬过来了吧?”云裳觉得自己真长见识了。
她知道江柚特别会“享受生活”,总是在可行范围内,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但也没必要……这样个“奢靡”法儿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准备在教室里开小卖铺呢?
——等等,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云裳决定先略过在她大脑灵光一闪的绝妙idea,继续操心江柚低血糖的事儿。
她从那些搜刮出来的吃的里面,捡出几样简单易食,又能及时补充能量的,搂进怀里搬回座位。
也不直接给江柚,一个个拆开包装袋,然后亲手喂给她。
迫于谎言压力,江柚也无可奈何,只能乖巧顺从配合着云裳,她喂一口她吃一口。
待到云裳过足丫鬟瘾,又碍于牛奶实在不好喂,她举得手酸,江柚也喝得姿势别扭,才不得不把牛奶盒还给江柚,转回身去。
正好刘班也到了教室。
刘班一身运动装扮,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脸上的精神气儿都跟平时不一样,和同学们讲话也随和不少。
他们这些老师也需要参加教师组的运动会,刘班顶着四十六岁高龄,一口气儿报了3000米长跑、足球、拔河等好几个比赛项目。
今天下午班会结束,就有一场拔河比赛。
班上同学早串通好了要去给刘班加油,可现在却非故意装作一脸无知。
台上刘班旁敲侧击提到拔河,同学们在台下就是不接话,还居心不良地引旁的话题,讲笑话吊着他。
整栋楼都回荡着他们班上的笑声,甚至隔壁班的班长都受不了,跑来提了两回意见,说一班太闹腾,扰乱他们军心。
隔壁班班长来提意见的时候,大家全都对此不道德行为,致以强烈谴责,并一脸痛心疾首地表示,对不起,我们会注意的。
等人走后,又故态复萌。
甚至还有个别调皮的学生,譬如高达林等,存心发出更大的声音,一度还拐弯抹角,向隔壁班喊话。
刘班在台上无奈看着他们斗法,也不加以强硬阻止,只委婉提醒他们别太过分了。
班上的人读懂刘班的态度,更加恃宠而骄,啊呸,恃势凌人,无法无天了。
江柚听着大家说笑,也暂时把满腹心事忘到脑后,变得开心了一些。
高达林又说了一句什么,她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下意识朝旁边看去,准备跟姜宥分享。
当她转过脸去,却看见,姜宥丝毫没参与进班上热闹的气氛的意思,双耳上各塞了只耳机,安静沉默地低头打游戏,右手里还掂着块咬了一半的巧克力。
莫名的,江柚察觉到他在生气。
不然他不会在班会上打游戏,还当着刘班的面,一点隐藏手机的意思都没有。这完全跟他平时的“低调”性格大相径庭。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居然在吃巧克力。
他玩游戏的时候向来偏好吃牛奶糖,不怎么吃巧克力。更何况,这个巧克力还是抹茶味的。
认识的第一天,云裳就说了,姜宥讨厌抹茶味的任何东西。
种种反常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他真的生气了。
于是,江柚侧过去的脸,就那样被堵在半道,不敢前进。唇角弯开的笑容也僵在脸上,忘记进一步动作,要收不收。
姜宥似乎终于察觉到她的视线,将耳机摘了下去,放在桌上。却也不看她,更没开口说话。
气氛在周围同学的欢声笑语的映衬下,莫名显得诡异。
两个人闷声坐在教室一角,谁也不搭理谁,却也,谁也没有不理谁。像在赌气,又像是冷战。
不知道想到哪个字眼,江柚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唔——冷战。
这个词好像经常被用在情侣中间。
笑容绽开在她脸上还没一秒,就被姜宥倏地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
诡异般的平静就此被打破。最终还是姜宥忍不住先开了口:“要吃巧克力吗?”没什么好气的语调,特别拽,
“……什么?”江柚大脑还停留在他干嘛瞪她这个问题上,暂时没反应过来。
“到底吃不吃?”他没什么耐心地重复一遍。
其实江柚这会儿还没搞明白状况,她思维比较迟钝,一向比别人慢几拍。
当下听见姜宥不耐烦的语气,来不及深想,只知道潜意识里的反应告诉她该点头,否则一定会惹恼姜宥。
所以,她连忙点点头,顺道还自作主张,张开了嘴。
这个捎带动作,完全是被刚才云裳的机械喂食给训出来的条件反射。
“咽下去了吗,来吃这个。”
江柚张嘴。
“啊……张口,吃。”
江柚张嘴。
“吃……”
张嘴。
姜宥也被她这动作弄得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犹豫着,把手里的巧克力送了过去。
江柚大脑基本还是宕机状态,想也没想,低头就在上面咬了一口。
直到嘴唇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意识才终于慢慢回笼。生理比大脑反应更敏捷准确,脸唰地红了一片。
浓浓的巧克力和抹茶味道在口腔化开,两种口味掺在一起,不分彼此,交融得非常契合,将彼此的口感,在味蕾间均烘托到极致。
江柚忘记了将头撤回,姜宥也没有把手收走。
时间如同被按了停止键,空气也延缓了流动,凝固成琥珀状,将这一刻定格,再定格。
表白
过了足足十秒,两人才齐齐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将身体向后撤。
动作太整齐划一,背后的原因不言而喻,又是一阵尴尬。
江柚急急瞥眼躲开看向一旁,臊得浑身都觉得别扭,恨不得装傻充愣当做没什么也没发生。
可嘴巴里的巧克力味道还残留在唇齿舌间,滑腻的触感,香浓不涩,恰恰好的微甜,是实实在在怎么也掺不得假的。
压根半点不给她思想上任何退缩和逃避的机会。
不可控制地,江柚情不自禁又回想起了刚才的片段。
姜宥微愕地抬眼,干净修长的指骨,黑巧克力上形状不规则的牙印,最后那不经意一瞥,他唇角努力下压都掩不住的笑意。
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放慢动作,在眼前重复闪现,记忆也随之一遍遍加深,像是要把他每一个微表情都深深刻进脑海,不舍得错漏掉任何细枝末节。
到这会儿江柚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那就是真的装傻了。
可她又实在琢磨不明白,她张开嘴巴的动机是什么,甚至连她自个都怀疑,她当时不仅仅是没在状态反应不过来,而是潜意识里就想占姜宥的便宜。
想到这里,江柚又有点隐隐的,出于女孩天性矜持的担忧,她刚刚的举动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江柚悄悄用余光朝姜宥那边望了一眼,想看一下姜宥现在是什么表情。
毕竟刚才她也只是匆匆之间,瞄见他唇角似乎向上翘了翘,不能确定是不是她脑补太多所以眼花了。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笑了,也不见得就是她理解的那种。人类面部表情千种,笑容也有分有无数层含义。多添一分少减一分,那就又是另一种意味了。
万一他其实是在嘲笑呢?
虽然江柚自个也心知不可能,但暗恋中的女孩,情绪就是这样忽明忽晦的,心境也在极度自卑和极度自信中间来回反复横跳,精力无限,不带一秒停歇。
只遗憾江柚还是脸皮太薄,心里始终过不了害羞那个槛。刚刚才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儿,她没那个犊子也委实厚不下来脸皮,光明正大偷窥姜宥。甚至可以说一丁点马脚都不敢露。
所以即使她已经鼓起勇气,将余光派过去刺探军情,中途一度恨不得将一双漂亮的杏眼飞成斜眼。
但由于脖子直挺挺梗在那儿,把天鹅颈的优美曲线展览到极致,丁点角度也没敢偏移,所以自然什么都没能看见。
或许是因为姜宥那边迟迟没发出任何动静,江柚也一直得不到准确的消息,心里就有点慌。这一慌,她忍不住看过去的频率也就增加了。
到后来,当然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江柚心里有点着急,面上却还得维持淡定。也算突然急中生智,她装模作样蓄谋玩儿起了老把戏——假装不小心将笔碰掉在地上,然后再弯下腰捡。
江柚尽量让自己动作显得自然不刻意,预备在拾起笔起身的时候,趁机打量一眼姜宥的脸。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抬眼看过去,姜宥就已经把手递到了她眼前。
手还是刚才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得圆润整齐,指尖也依旧掂着那半块巧克力——被她咬了一口后,长度又缩短一截,只剩一口左右的大小。
他这……什么意思?
江柚满腹狐疑,但也总算找到了正当理由,坦荡抬头冲姜宥看过去。
孰料眼皮刚向上掀了一半,就被他一句话给吓得使劲抿了回去。眼睫毛也跟着脆弱地,扑棱着鸦羽翅膀颤了几颤。
“给——”
姜宥递了递手,声音含笑,有点儿玩味又有几分捉弄的意思,“眼睛一直不停看过来,难道不是惦记着它还想吃吗?”
姜宥其实也没搞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云裳跟盛琰说江柚低血糖身体不舒服,他恰巧听到了。
那会儿手里正好拿着块巧克力,又见江柚脸色确实挺差,就随口问了她一句,吃不吃巧克力。
后面半句“吃的话自己从我抽屉里拿”被他自动简化省略,以为大家都是智商在平均线以上的正常人,不用说也能听懂。
结果他忘了,江柚的反射弧天生比别人长出几个光年的距离,听不懂潜台词,还总喜欢自由发挥,不走寻常路。
原先姜宥还真没打算让她吃他吃剩下的,想都没往这边想过,可江柚张嘴张得太自然而然,表情又是那么坦荡无辜,还带着一丝懵懂。
于是他也不由自主受了蛊惑,将手和巧克力一同递了过去。
虽然没料到会撞上这种从天而降福利,但这福利姜宥明显还是很受用的。
尝到了意料之外的甜头,无名火忽然就消了,兴致也被勾了起来,本能地就想逗逗送福利的冤大头。
江柚听到他的话,没忍住又闹了个大红脸。
她能感觉到,姜宥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心情又变好了,居然还跟她开起了玩笑。
但现在情况明显比刚才好点,至少她理智和智商都在,而且已经敏感察觉出他话里有陷阱,肯定不能上当。
所以虽然被调侃觉得窘迫,但江柚还是假意忽略掉前一句,镇定地小声拒绝道:“谢谢,不用了。”
她都已经不小心吃过一次他的嘴巴(第四声)子,怎么可能再吃一次?她脑子又不是真的坏掉了。
姜宥点点头表示了解了,也不强求,把手连同巧克力都收了回去。
江柚也是受虐体质,见姜宥没继续拿着这事儿揶揄她,反而纳闷了,疑惑看过去。
然后她就看见,姜宥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那口巧克力,扔进了他自己口里。
江柚大脑里嗡的一声响,后之后觉意识到,姜宥吃的,也是她吃剩下的。
这下连脖子也彻底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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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讨论运动会的事儿,班上结结实实热闹了大半节课。
就在大家都以为老古板刘班真的转了性之际,刘班转身从办公包里掏出了化学课本,放在讲台上,清清嗓子,告诉大家要宣布一个消息。
大家看到化学书后,内心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由于刚才玩闹得太欢乐,谁都不愿意相信刘班会这么扫兴。
秉持着“但求刘班还残留着一丝人性”的想法,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屏息凝神,目含期待,等着刘班的宣判。
结果可想而知——刘班丁点儿不犹豫地斩断同学们最后的念想,直接判处死刑。
同学们此刻心中只剩一个想法,他们无比恶劣地想,怪不得刘班这年纪了还没升上主任,实在是他太死板不知变通,又不会看人脸色。
运动会上疯玩儿了两三天,大家心早就野了。更别说当下运动会还没结束,一会儿还要继续被放出去操场撒欢儿。
就这么区区一个小时不到,被勉强拘在教室里,随便玩儿点小游戏,增进全班感情,也要比讲课强吧。
何况操场的比赛声那么激烈,隔了两层厚玻璃,还直往耳朵里灌,即便是宋濂在这儿,也不见得真能做到“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吧?